《歸家幾里路》連載三

五:

中強的一舉一動,都被盧萬花看在了眼里,她大概猜到了孫子臉上那尷尬的表情是出于什么原因了。她沒多說什么,只是催孫子快點把飯吃完。用晚餐,盧萬花為了讓孫子忘掉剛才看到的,提出去附近的小吃街吃吃吃,中強一想到那是自己曾經和楊雨去過的地方就不想再去,但是又不忍心拒絕奶奶,硬著頭皮跟著去了。

“奶奶,那衣服是我送給她的,你說她為什么要騙別人說是自己買的,她可以說是朋友送的,哪怕說我是普通朋友也好啊?”廖中強忍不住的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盧萬花看見中強一臉的委屈很是心疼。“原來是這樣,她這樣說,自有她的道理,你也不必去追根究底,因為她的行為已經告訴你,她是什么樣的人了。”盧萬花覺得自己的安慰爛極了,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語言來安慰中強了。

這世界就是這樣,有時候我們越不想見到的人越能見到。

在小吃街,楊雨和剛才一起在餐廳吃飯的男生正在迎面走來,兩人邊說邊笑,中強慌慌張張的找地方躲了起來。只見這時的盧萬花,主動的迎上去,裝作不小心摔跤的樣子,把楊雨手中的奶茶弄潑到她身上,并連連說著對不起。

“你干什么啊,沒有長眼睛嗎?”楊雨語氣很不好

“對不起,小姑娘我眼神不好,實在對不起,要不,我賠一件衣服給你吧?”盧萬花緊張極了

“很貴的、、、、、、。”

還沒等楊雨繼續往下說,旁邊的男生倒是禮貌多了。

“老奶奶,您沒事吧?下次走路慢點。”

這一切都被中強看在眼里,看見楊雨張牙舞抓的樣子丑極了,同時他覺得奶奶簡直酷斃了。

“奶奶,您剛才沒事吧?”

“沒事。”

“謝謝您,幫我出氣,其實沒什么的,反正我以后也不想理她了。”

“以后遇見窩囊事,別忍著。”

“奶奶,沒那么嚴重。”中強知道奶奶又要開始啰嗦大道理,趕緊換了話題。

從那以后,廖中強再也沒有主動找過楊雨,反倒是楊雨主動打過兩次電話約他,都被他委婉拒絕了。不管怎么說,廖中強的初戀就在那個炎熱的夏天,像剛拆封的雪糕,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就化了。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中強對奶奶簡直是佩服得不行,那種事情,對于膽小的他是打死也做不出來的。

可是對于盧萬花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生活的艱辛已經把她鍛煉成了一個彪悍的女人,她清楚的知道,對于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態度。

丈夫剛走的時候,身邊總有一些男人來向她獻殷情,是虛情還是假意,她心里都清楚得很。為了趕跑這些虛偽的男人,她不得不靠耍心眼來對付對方。有一次一位姓吳的男人天天守在她家門口等他下班,弄的人盡皆知,后來她知道這位吳先生是有家世的人,自己私底下聯系了吳先生的老婆,還把吳先生的所作所為全都告訴給他老婆聽。雖然兩人什么都沒發生,但是還是搞得吳先生離了婚。

活該,是她對吳先生最后說的話。


六: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大學生活是多姿多彩的,但對于廖中強來說,大學生活比高中時期還要無聊,專業是廖海福幫選的,對上的課程興趣也不大,大把的時間都不懂得如何打發—--談戀愛?對于愛情剛受到創傷的他來說不太可能。參加社團?沒有一個社團是他喜歡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每天下了課,基本就是回宿舍上網看小說。看著宿舍里的同學,每天不是參加學生會活動就是參加社團活動要不就是出去兼職,日子充實而忙碌,中強羨慕同學們的那種激情的狀態,相比之下自己更像是一具行走的尸體。

“下周末,有個大公司,要找五個人在學校里幫他們公司做宣傳活動,工作兩天,每天一百塊,我們宿舍誰愿意去?”

班長姜飛一踏進宿舍門,就像小喇叭一樣說個不停

“我去。”“我也去。”宿舍的李斌和周舟快速報上了名。

“小強,去嗎?在學校里兼職又有工資拿,這種好事別錯過。”睡在中強上鋪的萬寧試圖說服他

“算了,中強不去就不勉強了,反正他家有錢,何必像我們那么辛苦。”說完,班長姜飛又跑出了宿舍

宿舍里五個人,除了中強,其余的都參加了,誰都沒注意,中強那雙舉到一半的手默默的放了下來。開學一兩個月了,在班上自己就像透明人,在宿舍也經常和大家說不上話,他渴望和大家一起去兼職,這是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好機會,同時也渴望擁有鍛煉自己的機會,可是優柔寡斷成了他最大的絆腳石。

“今天會計系的系花,和我說話了,多虧了這個兼職,讓我有機會和她說話。”星期天的晚上,大家在熄燈以后開始了臥談會。

“我也想以后像周總一樣,又年輕又帥又有錢,還是自己創業的,而不是像有些富二代,一身名牌,但是都是靠家里的錢。”聊著聊著,萬寧還不忘酸一把廖中強。

中強知道班長話里的意思,自己的確是富二代,但是他從來不會在同學面前炫耀,就算有同學問起自己的家里是做什么的,他也會輕描淡寫的說做小生意來回答對方。班長一定是看了學生家長的資料才了解中強家里的實力,所以經常話里有話的和中強對話。每一次中強都會裝作什么都沒聽見,這次也一樣。還有每次宿舍的臥談會他也一點插不上嘴,他真是后悔當時自己沒有勇敢果斷的說出“我也去”三個字。自己只能在黑夜里聽他們繪聲繪色的描繪兼職中遇見的種種趣事。


七:

“小強啊,學校國慶不是放假嗎?你媽出差,我也要去外地,你自己一個人在家可以吧?”廖海福一大早就在微信發來語音中強懶懶的回了一個“嗯”字,表示同意

國慶七天的假期,宿舍只有萬寧不回家,他找了份兼職,剛好做夠七天。在宿舍里,和中強說最多話的就是萬寧了,中強是打心眼里的喜歡他,他不像其他人那么冷漠也不像班長說話帶刺,他是靠學校助學金上的學,每個月的伙食費都是他自己打工賺來的,但是他性格熱情開朗處處為別人著想,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窮人家孩子的那種自卑感,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陽光自信的氣質令中強羨慕不已。

沒有兼職也沒有玩伴的中強,國慶只能選擇回家,剛到家門口,就碰見大腹便便的廖海福和打扮的時髦的妻子準備出門。

“想吃什么,叫阿姨給你做。這個月零花錢已經在你卡里了。在家好好休息。”廖海福看到回來的兒子象征性的叮囑了幾句

“嗯嗯,你們出門注意安全。”

一家三口連相互關心的對話,都夾雜著陌生客氣味道。

在家呆到第二天,中強實在是受不了家里王阿姨無論是做飯還是打掃衛生都在興高采烈的哼著六七十年代的古老歌曲,每天都像打了雞血似的。

這位王阿姨,一整個白天都在他家洗洗刷刷,晚上下了班還要去跳廣場舞。有時候家里剩菜多,王阿姨還會在家里把剩菜熱了吃完才走。關于王阿姨熱剩菜這件事完全顛覆了中強對剩菜的概念----一碟剩的小白菜,王阿姨會把白菜一根根的從新用開水燙一遍,再按順序擺好盤,最后淋上西紅柿汁。一盤水煮牛肉,王阿姨會把里面剩得不多的豆芽專門挑出來,熱了之后拌上特質的黃豆醬,配著牛肉一起吃。

他常常疑惑,為什么那些到了中老年年紀的人,還能如此的精力充沛并且對生活抱有極大的熱情。因為受不了王阿姨也沒有地方可以去,最后中強臨時決定去奶奶家。比起面對成天亢奮的王阿姨,奶奶至少在說話語氣上會正常許多。因為是臨時決定的,事先并沒有告訴奶奶自己會回去。

到了縣城之后,廖中強一個人搭上公交車去到那個他從小生活過的小區。雖說以前在縣城住過,但是廖中強對此并沒有太深的印象。只覺得小區比奶奶還要老。

敲了好久的門,奶奶才來開門,看見是中強回來了,頓時喜笑顏開。

“中強,怎么回來了?就你自己嗎?你爸你媽呢?”

“奶奶,學校放假,我爸媽出差了,我就回來看看唄。”說這話時中強站在門邊上用一只無奈的眼神迅速環顧了一下客廳。剛離開這個家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現在的它居然亂的像狗窩。沙發上堆滿了衣服,電視柜上也積了一層灰,不用看,就知道廚房肯定也是慘不忍睹的。

盧萬花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趕緊慌手慌腳地收拾起來。

“奶奶,這個月,你都很忙嗎?沒時間收拾啊?”

“哎,收拾干凈有什么用,還不是沒人來。”盧萬花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奶奶,要不,我幫你一起收拾吧。”廖中強有點心疼奶奶。

聽到孫子要幫忙,盧萬花拿著衣服的手放了下來,望了望坐在沙發上面帶倦意的孫子。兩個人并排坐在堆滿衣服的沙發上,沒有任何語言交流的坐了很久。

“中強,是不是在學校被欺負了,不開心?”盧萬花先打破了沉默也可能是老腰坐久了酸疼了起來,她挪了挪屁股。

“奶奶,沒有,就是放假了,我想回來看看您而已。”廖中強感到了巨大的失落感,這失落感從何而來不得而知。

知道的只是開學一個多月了,他做什么都還是一個人,難免覺得有些孤單。按道理說,在高中的時候也是一個人,應該習慣了才是,但是大學和高中不一樣,高中大家都是自顧自的學習,沒人搭理你。雖然到了大學也沒人搭理你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但是他每次看到其他的同學不是參加活動就是聚會的,心里就不舒服。對學校環境不舒服也就算了,回到家也差不多。每次周末回家,家里都只有永遠在唱歌做家務的王阿姨,就算父母剛好在家,一家人也只是吃飯的時間會坐到一起,之后就像犯人的放風時間一樣,大家都恨不得趕緊去做自己的事。

“奶奶。”

“嗯。”

“你這個年紀,還有朋友嗎?”

“奶奶不是這個年紀沒有朋友,是早就沒有朋友了?”

“為什么?”

“以前奶奶有朋友的,后來你爺爺走的早,我一心只顧得上你爸爸和你姑姑,漸漸的,很多朋友都不來往了,之前也有一些熟悉的鄰居,有的搬走了,有的是真的走了。”

突然很有傾訴欲望的中強把自己在學校所遭受的煩惱告訴奶奶,宿舍里有個人見人愛的萬寧也有個優秀但是他不喜歡的班長姜飛。而盧萬花靜靜的聽著孫子講著學校的生活,時不時也回憶起自己年輕的時光。

以前的她簡直就是大美人,聰明、活潑、驕傲,誰知命運的玩笑開在她身上。丈夫走后,她自己一個人把塌下來的天,一塊一塊重新拼湊好,拼好之后,自己已老。曾經最喜歡穿的,吃的,用的,到現在她這個年紀早已經被淡忘得所剩無幾,只是心里裝著滿滿的遺憾。

直到上次暑假,中強的陪伴,才把她對生活的熱情慢慢地點燃。她渴望用不再年輕的身體去享受物質,她渴望用衰老的心去享受不多的生命,她渴望改變現有的生活狀態,她渴望歲月欠她的,現在能一點點的還上。

第二天一大早,盧萬花聯系好了社區的志愿者,讓他們中午到家里把一些舊衣服收走。中強一早也起來幫奶奶收拾東西。直到第二天晚上九點鐘,兩人才把這個老房子收拾的干干凈凈:那些上了年紀的鍋碗瓢盆能丟則丟、廖海燕的舊衣服幾乎都捐給志愿者了,就連盧萬花過時的那些鞋子也被丟了。

兩個人,看著空曠又干凈的家,心情大好,仿佛那些被丟掉的舊物不僅僅是舊物而已,還有他們對過去的告別。昨晚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到深夜,為了能繼續陪孫子聊天,盧萬花還把多年前藏的白酒拿出來和中強一起分享。那是中強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見到奶奶喝酒。酒精在少年的胃里是醇香溫暖的仿佛找到了一個懂自己的人一樣暖到心里。而酒精在盧萬花的胃里卻是五味雜陳的,夾雜著對人生酸甜苦辣的感悟。她知道,那些胃里的酸甜苦辣終有一天會連同心里的酸甜苦辣一起經過她衰老的大腸小腸排出體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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