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人只有絕望過,才會重新思考活著的意義。
幾日前與友人喝茶,他帶了一盒自己做的產品給我,拿著盒子看了看,要不是上面“大饅頭”的印刷字體,我以為是什么圣物。不禁嘆道:“原來饅頭也可以這么有情懷”。他笑笑,沒說什么.
那天茶席持續了六個小時,直到夜里十一點方才惜別。言未完,意未盡。
習慣了以某總稱呼對方的時代,卻被他婉拒。稱自己僅是個凡夫俗子,擔不起一個“總”字。只言見性,令人生敬。便稱其為饅頭先生吧。
饅頭先生亦不接受我對他的饅頭貼上“情懷”標簽,他說只是“還債”而已。
在他二十八歲那年,生意上發生重大變故,家道中落,那年他被人軟禁過,被仇家持刀恐嚇,妻子也離他而去,動蕩的事態讓家中本就多病的老人也撒手人寰。那些影視作品上的情節,真真切切的發生在他身上。也許正是這些,讓這個三十剛過的男人看著那么的厚重.
他說那一年,他的世界是死寂的黑白默片,聽不見震耳的車水馬龍,看不見刺眼的霓虹閃爍,在人群之中與世隔絕。仿佛突然間,被這世界拋棄。一次夜里,朦朧之間聽見有人在哭,醒來后發現自己眼淚還在流,環顧周身,四下清冷,掩面而泣。說罷,端起茶杯。
我看著他,竟無言以對,只有深深的沉默。七尺男兒呀,凄涼,凄涼到無處話凄涼。他說的風輕云淡,我看到的卻是凄楚悲涼。兩年過去了,說起曾經,他雖然在盡量掩飾悲戚的情緒,但端起茶杯的手卻還在微顫。也許是被那一段凄涼撕碎了的靈魂尚未完全康復吧。眼前的這本男人書,讀著讓人心疼。
“那年之后,我離開了推杯換盞的名利場,不用再去應酬。生活變得簡單起來 。(他沒有用清冷來形容當時的生活,像是在刻意放過那時的傷痛)曾經,堂前英雄盡豪邁,后來,門庭冷落車馬稀。巨大的 落差,望不見的前路,老實說,我也曾一度絕望”。
“那年破產自殺的新聞頻出,網絡評論里充斥著貶鄙之詞,可我知道,死亡,是因為太過絕望”。放下茶杯他繼續說道。
他在一次與母親的聊天中無意提到死,說:“還不如死掉呢”。母親沒有良言撫慰,卻說了這樣一段話。
“死!你吃這世上的,用這世上的,穿這世上的,你還沒資格死,還完了 ,才能死。”
老人家以質樸的言語道明了人世的本來:這命,受之父母,當不負雙親舐犢之望;育之眾生,當還眾生育養之恩。
“我感謝母親沒有用“不得好死”來責備他的兒子。小的時候覺得這句話是平常的一句,可歲至而立才體會到,這是世間最狠戾的詛咒”。他繼續說道。
因為留戀這世間的一切,所以無法安息。未逐得的功名;未享完的財富;那貌美的女子;尚不成熟的子嗣;欠這世上的衣食;受這世上的愛與恩澤;追逐與虧欠,終成了綿綿無期的詛咒。
誰不想好好的來,安然的走,不偷生茍且,與這世間兩不相欠。
也許這些,就是我賣饅頭的初心——若一日離去,不欠這世上的愛與恩澤。
用傳統的方法,選優質的材料,做一粒自然無添加的饅頭,不是因為偉大,只是求個理得心安。
看著他明澈的眼神,我竟一時語塞。誰敢想象這曾經是個動輒調動上千萬資金的主。難道上天真的苦了其心智,餓了其體膚。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關于輪回生死,關于愛恨離愁,關于情懷,關于詩歌與遠方。
只是后來他說了這樣一段話:
“歲至而立,
我們開始償還年少輕狂欠下的債,
一切變的平和.
愛不那么濃烈,恨亦不那么入骨;
淡淡的訴說著相思,慢慢的撫平傷痕。
沒了熱切的盼望,少了未果的失望,
只是靜靜的看著花開花落,
默默的還這世間恩澤,
不討好,不推棄。
我尚不配輕談信仰,更與情懷無關,
只是堅守底線,
去償還與這世間相欠的一切,
只為在生命的遠方,配得上讀過的詩歌。”
加油,青年!你若不棄,天自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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