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門映雪

【1】

今天在廣播上聽到一個故事，一個關于說話的故事。

在一個村子里，有一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很優秀，但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嘴上無德，經常對別人出言不遜。他的家人和朋友常常規勸他說話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總是因為言語得罪人。可這個年輕人卻滿不在乎地說：不就是幾句話嗎？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然后依然我行我素。

有一天，村子里來了個有為的老禪師，大家都非常尊敬他。唯獨這個年輕人不懂得尊重，對老禪師說了一句很不恭敬的話。

大家都很氣憤，紛紛指責年輕人。年輕人卻振振有詞地說道：不就是幾句話嗎？我向他道歉不就可以了嘛！

老禪師聽到這里，微微一笑，對年輕人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于是很多人包括那個年輕人都圍攏在老禪師身旁，聽他講故事。

老禪師頓了一下，緩緩說道：在一個偏遠的深山里，有一個人養著一頭狗熊，這只狗熊很小的時候就被他從山里撿回，一直相依為命。

狗熊漸漸長大了，有一天趁主人不注意，竟然把鄰居家的苞米全部啃咬壞了。鄰居找上門來，主人非常生氣，他找來一根棍子，一邊狠狠地敲打狗熊，一邊嘴里罵道：畜始終生就是畜生，我真是白養你了！你走吧，再也不要回來了！然后狠心地把狗熊趕出了家門。

第二天，他又后悔了，趕緊出門去尋，狗熊卻已走進深山里面，不見蹤影了。

轉眼半年過去了。他進山去打獵，結果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只斑斕猛虎，手無寸鐵的他滿心絕望，恐懼地閉上了眼睛。他聽到耳邊傳來沉悶的吼叫和打斗聲，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那只狗熊不知從哪里跑出來，正在跟老虎進行激烈的搏斗。

最終狗熊趕走了老虎，主人欣喜地撲上去摟著狗熊的脖子，說：上次打你的傷還疼嗎？狗熊說：早都不疼了！可你說過的那些話，還讓我感到疼痛，而且很疼很疼......說完，狗熊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深山。

故事講完了，眾人紛紛感嘆道：“想不到說過的話竟然會有那么大的傷害！”唯獨那個年輕人依舊一副不屑的樣子。

老禪師又從口袋里取出幾顆釘子，對年輕人說：你去幫我把他們釘到樹上吧！年輕人按照老禪師的吩咐，把釘子釘到了樹上。他剛轉回來，老禪師又說：你去把它們取下來！

年輕人沒說什么，扭身走到樹下，準備把那幾顆釘子取下來。可他費了好大的勁兒，用了各種工具折騰半天才取下一顆釘子。

老禪師來到年輕人身邊，用手指著樹上釘子留下的痕跡說：就是拔出來，又怎么樣呢？樹干上不還是留下了深深的疤痕嗎？就像那個故事里面的狗熊一樣，雖然棍子留下的疼痛早已經消失了，但那個人說過的話、對它的傷害卻是終生難忘的啊！

老禪師又看了年輕人一眼，接著說：對別人有所傷害的話，就像釘子一樣，盡管你能取回來，可是你留給別人的傷害，就像釘子留在樹上的疤痕一樣，是永遠消除不了的。

年輕人這才頓悟，他懊悔地說：我現在才明白原來出言不遜，竟然對別人有這么大的傷害，謝謝大師指點。

老禪師點頭稱是，然后飄然而去。

世上對別人最深的傷害永遠是語言。當你對別人出言不遜的時候，就是把釘子釘在了別人心里，那樣造成的傷害是永遠也無法彌補的。

【2】

這讓我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一段經歷了。

聽媽媽說我小時候挑食得厲害，一直很瘦小。有一天媽媽帶我和姐姐去鎮上買東西，在路上碰見一位久不見面的親戚，媽媽讓我們喚她“大姨”。大姨邊跟媽媽寒暄邊拍拍我的肩膀說：這是你家小閨女啊！跟她姐姐長得一點不像，沒姐姐好看！怎么又黑又瘦的！

我是個早慧的小孩，雖然那時只有5歲，卻也是懂得愛美和非常敏感的。大姨此言一出，我那顆少女的小心臟啊立刻就碎成了渣渣。

我氣鼓鼓地把大姨的手扒拉到一邊，低頭撅嘴不高興了。媽媽趕緊給我圓場說：我們長大就變好看了！大姨打著哈哈走遠了，我這心里可就恨上她了。

從此我就不挑食了，每次吃飯都嚷嚷著說：我要長高！媽快多給我盛點飯！

一晃多年過去，與小時候相比，我也變了許多。不再是那個黑瘦干巴巴的小女孩了，但大姨說過我的話我卻一直沒有忘記。

有一次看小沈陽演的小品，他說小時候他媽抱他出門，路上一個大姨指著他問他媽：大妹子，你家這猴兒擱哪旮噠買的？言下之意就是說孩子長得黑、瘦、丑唄。

這天下的大姨說話都這么難聽嗎？

我每每看到這里，就無比憤慨地想起當年自己遭遇的“語言戕害”。有時候跟媽嘮一些兒時的趣事，我就會說起那一段兒，然后憤憤地說：那個大姨真不會說話，太討厭了！嚴重傷害了我的自尊心。媽還打趣我說：那么小你都記事兒了？還記仇呢？她也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

這不是記仇。大姨當年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話，曾經讓幼小的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深陷于自卑和不自信之中。我敏感多疑，特別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總是覺得自己長得不好看，爸媽一定不喜歡我而喜歡姐姐。所以我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讓他們像喜歡姐姐一樣喜歡我。小小年紀就讓自己活得非常辛苦。

而這一切不過是緣于別人無心的一句話。她說過可能轉身就忘記了，但語言留下的傷痛，讓我直到現在都記憶猶新,難以釋懷。

【3】

在很多時候，語言的傷害往往來自我們身邊最親近的人。

我的朋友王寧，小的時候因為父母工作忙碌，就把她送到老家給奶奶一起生活。奶奶是個脾氣暴躁的老太太，一輩子跟爺爺在吵吵鬧鬧中度過。王寧來了之后，不僅沒有體會到濃濃祖孫情，卻只是讓奶奶又多了一個打罵的對象而已。

王寧說她小時候是個內向的小孩，每次奶奶家里來了客人，她都害羞地躲在里屋或是奶奶的身后不敢出來見人。奶奶總是不由分說把她拉出來，邊推搡邊說：這么怕見人，真是沒出息！有時候她想爸爸媽媽了，自己悶悶地坐在院子里發呆，連奶奶叫她都沒聽見，奶奶就不高興地說：這孩子整天死氣沉沉的，也不知道像誰，唉！長大也是愁死人。她想討奶奶歡心，主動幫奶奶干家務活，可一不小心打碎一只碗，或是洗衣服時弄得到處都是水，奶奶準得嘮叨她半天說：這么大個孩子了，一點小活兒都干不了，真是沒用！

有時候好不容易盼到爸爸媽媽回來探望自己了，奶奶一見到他們就說王寧怎么怎么不聽話、怎么怎么愛闖禍，爸爸心疼女兒，但也體諒自己的母親，所以一般都是聽奶奶說過也就得了，并不真跟女兒計較。可在王寧的心里，那時候就已經對奶奶充滿了怨恨。

她說：我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她滿意。反正做什么都是不對，干什么都要挨吵！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爸爸媽媽再不把我接走，估計我得瘋掉。還好在我10歲的時候，終于逃離了奶奶的視線范圍，跟爸媽一起生活了。

王寧說，那些話對她的自我感知造成嚴重的負面影響。每次當她做某件事的時候，心里總有一個聲音說：我那么笨，能干好嗎？如果做不好，人家會不會嘲笑我說我真沒用？

因為有這段不堪回首的童年回憶，直到現在她都跟奶奶不親。每年春節爸爸媽媽回老家過年，她都推說加班有任務走不開、回不去，就是不想見到奶奶。

奶奶今年已經70多歲了，身體已不如往日硬朗。她常常跟王寧爸爸念叨說孫女是個白眼狼，小時候都白親她了，現在也不說回來看我。王寧也知道自己不該跟奶奶計較，畢竟血濃于水，但她就是邁過不去內心那道坎。那些兒時奶奶罵過自己的話，時時刻刻都記在她的腦海里。讓她每一次想起的時候，心就抽搐般的疼痛。

【4】

有時候惡毒的語言和行為能夠嚴重摧毀一個人的心理，扭曲一個人的性格，甚至奪去他人的生命。

喜歡三毛的讀者一定都很熟悉她的性格：自尊而敏感，隨性又灑脫，但又有些脆弱和悲觀。

之前看過一篇介紹三毛生平的文章。文中寫道：在三毛上學的時候，有一次碰上她最不擅長的數學考試，她考得很糟糕。結果她的老師就在課堂上說，我聽說有位女同學很愛吃鴨蛋嘛！那老師就再請她吃兩個。說完用飽蘸濃墨的毛筆在三毛的左右眼圈上各畫一個圓。然后用威嚴的聲音說：轉過去，讓大家看看！

三毛不知所措，乖乖地轉過身去，教室里立刻響起同學們的哄堂大笑。那一年，她才十三歲，從此她的心理產生嚴重的障礙，性格也愈發孤僻不合群，不愿意去學校上學，害怕跟外面的世界接觸，這種情況一直延續了七年。多年之后三毛選擇自殺，不知道是不是從十三歲那年開始，那位老師口不擇言的話就在她的心里埋下了悲劇的種子。

還有那位因為作業沒有寫完又遲到的某市初中女生，被老師用教鞭教訓一頓后又鄙夷地訓斥她道：學習那么差，長得又那么丑，以后連坐臺機會都沒有。女生在一片哄笑聲中趴在課桌上哭泣，老師也不予理會，結果下課后女生竟然從教學樓8樓縱身躍下，結束了自己的花季年齡。

惡毒的語言不是刀子，卻比刀子劃破肌膚帶來的疼痛更令人難以忍受。肉體上的傷害在短期內可以愈合，但是語言帶來的傷痛卻是經久不愈。

生活在塵世間，有的人只顧自己說話痛快，全然不顧及他人感受。那些傷害人的話，有的尖利，有的遲鈍，有的是戲謔，有的是認真。

人生苦短，能說上話就是緣分，何必咄咄逼人、盡顯刻薄？不如學會運用良言說話，就不至于讓別人遭受痛徹心扉的傷害，讓彼此擁有一個溫暖，友愛，輕松而又愉快的交往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