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照常去學校上課,下午5:00到7:45的兩節課,最后一節課稍微有點拖堂,從教學樓出來時差不多8:00了。本來準備像往常一樣,搭P同學的順風車到公交站,坐公交回家,但P同學今天由于從早上開始一直講課,到現在都沒吃飯,要先去學校餐廳吃飯,于是我只能自己走到車站。 我和P同學在一個路口分別,她給我指了一條通往主干道的路,讓我經過那里的停車場出去。我想,從這個停車場出去,繞著學校外圍走到車站就好了,所以沒有沿著來時的路返回。 我想著明天就要開始的周末,心情頗為愉快,一邊走路一邊唱著YUI的,漸漸地,發覺天色完全黑了下來,而我還沒有看到車站的半個影子。
周圍都是眼熟的建筑和標志,但越是眼熟,就越讓我沒有方向感。白天看到這些標志,我很快就能找到教學樓、學生中心、學生餐廳和車站這些地方,可不知為何到了晚上腦袋里的指南針就失靈了。我打開地圖,上面沒有去車站的導航,只有學校到家的導航。
既然這樣,我沿路返回到之前的教學樓Alexander Building,順著那里再返回到進校門時的Mc Kenny Hall就可以能找到車站了。所以我沿路返回,每條道路和建筑都是我所熟悉的,但校園里也很黑,路燈的亮度太低,我走過一條條熟悉的路,然后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學校的外圍。
這時時間接近8:30了,下一班車會在8:35到車站,我要抓緊時間。不知不覺心里慌張了起來,路上只有偶爾經過的、行色匆匆的學生。我抓到一個從坡上走下來的大胡子男生,向他問去車站的路,結果他表示自己不坐公交車,完全不知道公交站在哪里,然后就走了。我回到剛才站著的地方,一個停車場的出口,打開手機用UBER打車。也不知道為什么,之前注冊好的賬號突然說要添加付款方式。我又是用信用卡又是用PAYPAL,系統都說有問題。白天的話,我可能會站在這里直到把問題解決了再走,但是四周的黑暗卻一直在無聲地催促著我,讓我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美國的治安很差,這是大家公認的常識。到了晚上這時候,要是還一個人在外面晃蕩,不是沒常識的白癡就是喝醉了的酒鬼。
其實決定打車已經是下下策了,在出國之前,媽媽告訴我千萬別上陌生人的車,什么UBER之類的都不要用,因為美國有好多案件都是發生在受害者上了別人的車之后。
其中最有名的案件,據博覽微信公眾號的媽媽所說,是一個中國女博士在搭了陌生人的車后,就神秘失蹤,幾天后警察才發現她的尸體,具體是被先奸后殺了還是分解了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每當媽媽講起這些事的時候,我都不以為然地打斷她說,那些都是為了博人眼球編出來的故事,根本就不是真的新聞。但事實上我心里還是半信半疑的。
不過,就算再不信鬼的人,到了夜晚也不可能一點兒不怕的。這是本能,我們的祖先懼怕黑夜,因為黑夜寒冷、充滿危險,食肉動物在黑夜出沒、襲擊他們。在現代,城市里的“食肉動物”可能藏在某輛車上,小巷子里,或者就走在路上。
我放棄打車,這時我身后的停車場,有個頭發灰白的中年男人匆匆跑向自己的車,我想他也許是大學里的教授,心里浮現出“跟他問路”的念頭,但卻馬上打消了——也許他跟之前那個人一樣,也完全不知道公交站在哪里。猶豫之間,中年男人已經開著自己的車駛離了校園。
校園外圍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來自停車場,我準備回到停車場,走回校園。可是我依舊不知道車站的方向,回到校園后說不定又會繞回到這個地方。焦慮感變成火焰開始灼燒我的冷靜,但理性還沒有失靈,我知道現在唯一的、最好的辦法是向人問路。
一輛車從出口處開出來,我馬上跑了過去。里面坐著一對白人情侶,看到我招手,就連忙搖下車窗。我問他們停車站在哪里,我要坐4號車,他們笑著給我指了個方向,“就在那兒,你能看到那個候車亭嗎?”我看了一眼表示很茫然,坐在車里的女的又往外指了指,男的提議說,要不我們也可以開車送你過去。不過這時我已經看到了他們所指的車站。
“不用了,謝謝!”
我發現車站那么近,原來它就在那里,結果我卻一直沒找到。我的心好像突然被一道光照亮,瞬間就有了希望。
匆匆道了謝,我馬上跑向哪里,然后發現站牌上寫著“41 ROUTE”。
而開往我家的公交是“4 ROUTE”。
“Oh Gosh……”
我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可是焦慮感沒給我一點放松的時間,它馬上又籠罩了我,緊張不安時,我看到一個男生向著停車場跑來,他的下巴和兩鬢留著胡子,整齊的頭發是和胡子一樣的褐色。
其實我已經開始想象自己會以怎樣的方式遇害,遇害的消息又會被怎樣報導出來,幾乎想要放棄向人問路了。
不過我還是抱著最后一點希望,叫住了那個男生,我們距離五米多遠,很幸運的是他停了下來。
“請問車站在哪里?4 ROUTE公交車的車站,去安阿伯的。”
“嗯……我知道41 ROUTE公交站就在那里,但4 ROUTE……”
這時他眼睛一亮,忽然指著我身后說,你最好問問他們。
一輛黑色的SUV緩緩駛向我們,我看到他嘴角露出了微妙的笑容,瞬間覺得他可能認識那輛車上的人,不,或許他們是一伙的……
他叫住了那輛車,一個胖胖的金發女人搖下車窗,她穿著一件藍色制服。然后我才注意到,反射著昏暗光線的車身上,“POLICE”的標志赫然貼在那里。
“什么事?”
略顯慵懶的聲音從車內傳了出來。
“啊、請問哪里可以坐到4 ROUTE的車?我想去公交站,可是找不到路。”
"嗯?那個車站啊……你從這里這樣走到那里,到那里拐個彎就到咯。”
“呃,你是說從哪里拐個彎……?”
我完全沒聽懂她在講什么,失落感出現得非常不合時宜,我的大腦早已走神,開始編輯起“女孩遇害前曾與警察交談”的新聞內容。
“就是在那前面拐個彎然后那樣走再繞一下就到了。”
“……”
也許這里根本沒人能幫上忙,我已經遇到了沒坐過公交車的人,給我指錯路的情侶,我可不想再被這個警察坑一遍。但我聽說這個校園里似乎有可以把迷路學生送回家的安全組織,可是這個警察應該不是那個組織里的人,至少之前的情侶還說過“要不我們也可以送你過去”這樣的話,不過這個警察似乎絲毫沒有讓我上車的意思。我本來想說,能不能搭你的車過去呢?但馬上咽下了這句話——如果我現在跟她都交流不通,等一會兒上了車,她要是把我送錯了地方,甚至到了離目的地更遠的地方,那可不就完了個蛋。
“看起來不遠,我也可以送你。”
一旁的男生插話道。
我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胖警察,又看了看笑容友善的男生,說了句“That's OK!”,準備搭那個男生的車。
接著,他也笑著說了句"OK!",就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然后我突然反應過來,我說的那句話跟“いいです”(日語中的肯定詞,但在這個語境下表示“不用了”)的意思一樣。
“我能坐你的車嗎!”
我急了,趕緊喊著這句話追上去。
那家伙一時沒反應過來,但馬上明白了我之前的意思,便很爽快地答應了。
于是我上了這個男生——一個陌生人的車。我只用了兩秒、兩個標準作出了判斷:一,警察看到了他的臉;二,他主動介紹警察給我幫忙。
打開副駕門的時候,我看到座位下面堆滿了飲料罐,不禁想起以前坐過的美國朋友的車,她的車也跟這家伙的差不多,亂七八糟地放了很多東西。
我給他看了谷歌地圖,上面有車站的位置,不過沒有導航。為了更好地說明車站的位置,我又給他看了車站附近的地標建筑——水塔的照片,那是我之前照下來用作文章插圖的照片,他一看便知道了。
“你們叫這個什么?”
我拿著照片問他,希望下次再迷路的時候,至少可以跟人清楚描述車站的位置。
“嗯……我們喜歡叫它XXX XX(前面的部分我忘記了)DICK”
像是鸚鵡一樣重復了一遍他告訴我的名字后,我看到他露出了一絲壞笑。好吧,這肯定不是什么好名字……
“不過跟老人說的時候,一般說Ypsilanti Water Tower他們就能明白。”
“啊,這我就明白了。”
一開始把我當成老人不就好了嘛……
不到五分鐘,熟悉的水塔和車站就出現在了眼前。我跟他道謝后,高興地跑向了車站。
等車的時候,我打開手機看到媽媽發來的好幾條消息。因為之前她問我到家沒有,我告訴她我正在找車站,她大概以為我迷路了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吧,總之語音信息的內容是這樣的:
“你還沒找到車站嗎?”
“找不到的話就給朋友或者同學打電話,讓他們開車來接你!”
“千萬別坐陌生人的車,不管是UBER還是什么都別坐!”
“有好多條新聞都報導了這類事件!”
要是能給他們打電話的話,我早就打了,可是他們住得離這里遠多了,而且明天還要上班,肯定不可能大老遠跑來,只是為了把我送到近在咫尺(對于開車來說是這樣,對于步行并非如此)的車站。或許我應該早些時候告訴P同學,讓她吃完飯再來送我去車站。但上次送我時P同學說,她最近累得開車都差點睡著。我希望她可以早點開回家睡覺,不想讓她因為送我而耽誤回家的時間。
懼怕給別人添麻煩的心理,跟懼怕黑暗的心理是一樣的,或許更甚,不然,在它們兩個相遇時,懼怕黑暗的心理也不會敗下陣來。
所以,這種麻煩還是推給跟我毫不相識的陌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