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現在是凌晨1點多,這轟轟的雷聲奪走了我的睡眠而這如注的大雨讓我有了一點小的憂傷。這一定是掘鎮有史以來下過的最大的雨,估計這破敗小鎮的下水道系統又要癱瘓了。
? ? ? ?”爸爸,快接電話!爸爸!快接電話!”惡搞的手機鈴聲響起,我嘴角拂過一抹無奈的笑,這個點會打我電話的不是小魚就是猴子,這兩個騷動不安的損友,誰知道他們在夜聲人靜的時候又會做出什么開天辟地的事。
? ? ? ?“別睡了,出大事了,小魚要跳樓了!”猴子急匆匆說道。
? ? ? ?“呵呵,大哥,大晚上的別搞這些無聊的惡作劇好嗎,首先小魚不會跳樓,其次,哪個二寶會在這么大的雷雨天氣出去跳樓!”我自作聰明地說道。
? ? ? ?“我操你媽啊,誰和你開玩笑了,不信你打電話問問他現在在干嘛,我反正先去了,人命關天啊!”猴子火急火燎地掛掉了電話,留下一連串“嘟嘟”的尾音和一個迷糊的我。
? ? ? ?這猴子的演技真是越來越好了,還想騙英明神武的我。我撓撓頭,如果小魚他中考沒考好這就跳樓了,那他以往的悲催人生足夠他死上十萬八千次了啊。
? ? ? ?掘鎮是個看分數論人品的小城,像中國絕大多數的平凡小鎮,什么都搞不好,只好把經濟的發展寄托在教育上,要我們成龍成風,可這急功近利的教育制度所培養下來的到底是什么,天知道。
? ? ? ?小魚的父母很智慧,給他取名余游海,愿他魚游入海,可現實卻是殘酷的,小魚原本的外號是“咸魚”——又丑又笨的,永世不得翻身的,咸魚。
? ? ? ?小魚是我的小學同學,他總是掛著長長的鼻涕,呆愣愣的雙眼,矮矮的個子,懦弱又膽怯,加上他各科除數學外狗屎一樣的成績,自然變成了那些好學生戲耍的對象,因為他成績差,所以人品差,所以活該被欺負,這是掘鎮公認的道理。
? ? ? ?“呦,咸魚,這次英語考了多少啊?一定比我們高吧!”
? ? ? ?“我...我怎么可能比你們高啊...“小魚極力捂住試卷上血紅色的分數,努力維護著一些東西。
? ? ? ?勢單力薄的小魚怎會怎斗得過他們,那些好學生蠻橫地奪過他的試卷,高傲的在手中搖晃展示。
? ? ? ?”哈哈,這次居然有59了,快及格了嘛,馬上要趕上我們了嘛,你厲害得很嘛!”
? ? ? ?“呦,還哭了,不是男人的東西,走走,別和壞學生呆一起,臭咸魚!”
? ? ? ?面對那些冷嘲熱諷,年幼的小魚只能選擇用哭泣的方式去尋求一絲憐憫,事實上根本不會有人在意這條臭咸魚,正如沒有人在意那個每天來的最早,默默大掃除教室,每晚歸家最遲,關好教室門窗的那個默默付出的小魚。
? ? ? ?諷刺、嘲笑、失敗成了小魚小學時光的家常便飯,準確的說是他從小到大唯一的事。同為平凡人的我們成了朋友,猴子總是說小魚的運氣太差,該抽個時間去算算命,否則怎會如此的失敗。
? ? ? ?事實上的確是這樣,小魚從小就和那個幸運女神糾纏不清。他羞羞答答地去牽幸運女神的手,女神卻高傲地帥開了他的手。于是他小升初失利了。
? ? ? ?他捧著用汗水澆灌的鮮花,死死追著幸運女神不放,女聲撒開腳丫子就跑,于是小魚初中之后大多考試的排名都穩穩地停在了年級的末尾,做盡吊車尾。
? ? ? ?他堅持不懈,百般努力終于將幸運女神按在了床上,就在千鈞一發快要得手時,女神逮住一個機會惡狠狠地把他踢下了成功的床,于是小魚中考又失利了。
? ? ? ?我們苦思冥想,幸運女神真的那么無情無義,永不會光顧小魚了嗎,而次次考試都失利的小魚只能憑借金錢買通他的前路。分數,權勢, 金錢這些是掘鎮的通路牌,最好的,通路牌。金錢告訴我們幸運女神連小魚看都沒看就走了,一直玩弄他感情的明明是現實這個欺善怕惡的死人妖,因為只有現實愛的才是金錢,而幸運女生愛的是努力的汗水。
小魚本是能考上二中的,在掘鎮人們的眼里二中盡管是全縣最差的高中,但至少是個高中,多多少少能混個大學文憑。小魚滿懷期望地以為自己能考上二中,可這次調戲他的不再是現實,而是命運。他又一次漂漂亮亮地證明了他身為咸魚的命運,永世不得翻身的,咸魚。
? ? ? ?這樣想來,我心里有些發虛,小魚不會真的去跳樓吧!我不放心還是打了一個電話給小魚,電話已接通,對面傳來轟轟的聲響,我知道出事了。
? ? ? ?“你他媽在哪里!”
? ? ? ?“朝陽路,日暉樓樓頂。”
? ? ? ?“你媽的,聽好了,我現在就來,你他媽給我等著!”沒等小魚說幾句,我便掛掉電話,急匆匆地穿好衣服,便打算往那兒敢去。老爸老媽正好打牌去了,否則以他們的性格是不允許這種瘋狂的行為的,我只能乞求時間再慢些,先我一步的猴子能快點趕到日暉樓。
走到外面,整個人卻愣在那兒,小區里的一棵樹被風吹倒橫在一旁,天邊的雷電像無數的銀蛇舞動,地上的水已經積了2厘米多,雨水更是嘩嘩地向下倒。我嘴角拂過一抹苦澀的笑,卻又發現電瓶車被老爸騎走了,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那個歷史久遠、銹跡斑斑的自行車。我咬咬牙,握緊了拳,惡狠狠地嘆了一口氣,小魚你他媽給我等著,跳樓是吧,看我趕到日暉樓不打斷你的狗腿,讓你跳!
? ? ? ?我從那些漂浮的塵埃中將那個破舊的自行車拖了 出來,瀟灑的披上雨衣,快速地向日暉樓駛去。日暉樓在朝陽路,位于掘鎮的中心,也是全掘鎮唯一的一座32層的高樓,更是小魚假日里天天看日出的地方,沒有人知道為什么他這么熱衷于看日出就像沒有人知道為何我們如此騷動不安。
? ? ? ?現在是凌晨1點多,大雨傾盆,路上壓根沒有任何一個人,除了那耀眼閃電所照亮的那個騎著自行車的我的身影。風“呼呼”地向我撞來,我挺起身子,卯足力氣,死死騎著,自行車更是“吱吱”地呻吟著,大概它這把老骨頭要報廢了。雨是很刁鉆的,它們借著大大的風將自己小小的身子擠進我的衣服里,大概是要取取暖,而更多的雨則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打濕了我的眼鏡。掘鎮的孩子們大概沒有誰是不戴眼鏡的,眼鏡它是個讓掘鎮人又愛又恨的東西。
? ? ? ?小魚是幾個朋友中最后一個戴上眼鏡的,其實我一直懷疑他的視力并不是那么好。5年前,小魚高高興興地從云南旅游歸來時送了我一粒種子,有點像松針,但是比松針厚大一點。他笑著和我說:“這是云南那里的竹子的種子,種下去將來能長到15米以上呢!我就花了5塊錢,賺到了!”我們細心地把種子種在我家小區的院落里,澆點水,便棄之不顧了,竹子嘛,生命力應該很強吧!于是,我們開始傻傻地幻想這個種子會長成高高的竹子,不要太高,長個10米隨便玩玩。為什么說小魚視力不好呢,因為這幾年來,這個小種子居然只長成3厘米的小竹筍,而一般的種子早就長成高高的竹子了 ,這個種子真是和小魚一樣的——失敗。
? ? ? ?不管怎么樣,初三那年小魚終于戴上了眼鏡,這樣一來小魚他們班終于圓滿了,沒有一個不戴眼鏡了。小魚的數學很好,150分的卷子隨便考考都能考個145。只可惜小魚的班主任是教語文的,加上又是我們學校四大名捕之一的陳扒皮,小魚真的是死定了。
? ? ? ?基本上小魚他們班的所有人都被陳扒皮打過,別和他說什么教育法,掘鎮的老師就是法,分數的高低就是法!臨近中考,陳扒皮是越加扒皮,小魚他們班榮幸地成為了學校最后放的一個班,當然那些需要重點幫扶的差生要留到晚上八點半呢,理所當然,小魚成了當中一員,加上每天晚上的作業都要做到凌晨,早上6點15就要到學校背書,小魚的生物鐘徹徹底底被打亂了,渾渾噩噩,匆匆忙忙。
而勞累的初三生活,唯一可以放松放松的只有那大課間短短20分鐘的廣播操時間。那天做完操,大家慢悠悠地向教室走去,一旁幾個女生在那兒竊竊私語。
? ? ? ?“唉唉,你聽說了沒有,今天陳扒皮他們班居然有個二寶敢在他課上睡覺,被打得那叫一個慘,連書包都被扔到樓下了呢!”
? ? ? ?“對的對的,你不知道好玩的是那貨被打的時候還睡眼朦朧呢!”
? ? ? ?“哈哈,這人叫什么啊,絕對是個人才,笑死我了!”
? ? ? ?“聽陳扒皮罵的時候好像說什么余敬國,我不懂啊,快點走吧,要上課了!”
? ? ? ?她們匆匆離去,我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小魚他們班有人叫余敬國嗎,不會被打的是小魚吧?可小魚不是叫余游海嗎......
? ? ? ?晚上放學時已是七點,沒想到走出校門口剛好遇見小魚和猴子走在一起,我笑著跑過去:
? ? ? ?“小魚你今天怎么放這么早?”
? ? ? ?“陳扒皮今天有事,總不可能天天留我們到八點多吧!”小魚笑著說道。
? ? ? ?“聽說你們班今天有個叫余敬國的被陳扒皮打了,他真是可憐。”我同情地說道。
? ? ? ?小魚尷尬地笑了一下,沉默不語。猴子急躁躁地輕輕在我頭上削了一巴掌:“什么余敬國,被打的就是小魚呵,你個二傻!”
? ? ? ?“什么?“我驚訝的一叫。
? ? ? ?”沒什么了......“小魚默默說道,他的眼鏡居然只剩下了一個鏡片,臉頰還有些紅。
? ? ? ?“陳扒皮這個鬼東西抽了他一巴掌,鏡片都飛掉一塊!”猴子憤憤不平地說道。
? ? ? ?“那余敬國是怎么回事?”我越加疑惑了。
? ? ? ?“呵呵,陳扒皮說我是狗屎,還什么魚游海,根本游不了海,是魚進鍋還差不多。”小魚苦澀一笑。
? ? ? ?“陳扒皮太他媽不像話了,今天晚上我們打爆教育局電話,我不相信勒!”猴子氣沖沖地同我說道。
? ? ? ?......
當天晚上也下了一場大雨,教育局的電話終究沒有被打爆。我打了20次,猴子更是打了60次,可惜都沒有人接,也許是晚上,教育局的人都下班了,也許根本就沒有人會理睬我們這些卑微的所謂的學生,也許這就是——現實。面對現實,我們只能把那一堆作業惡狠狠地扔在地上,氣沖沖地踩上幾腳,然后再嘆上一口長長的氣,撿起作業,哀怨地寫完,我們呵,早就學會面對這殘酷荒唐的現實了!所謂現實,無非就是那副被打殘了的眼鏡。
? ? ? ?雨在風的幫助下終于弄濕了我一大半的衣服。只要再騎過那座大橋就到日暉樓了,我挺起身子,氣勢洶洶地向前方沖去,四處是一片黑暗,在這虛無的黑夜里璀璨的雷一閃便是白晝,于是乎,小小的掘鎮仿佛在不斷地經歷著晝夜交替的生活。銹跡斑斑地自行車“吱吱”地叫著,他這把老骨頭八成是要散架了。
? ? ? ?小腿處是很酸爽的,就好像無數的螞蟻輕輕咬在你的腿筋處, 雨和風又在那里灑下一絲陰寒,其實我已經分不清楚渾身上下流淌的到底是汗水還是雨水。疲憊、寒冷、困倦,我的大腦好像在膨脹,不斷地膨脹,雙手冷的早已失去了知覺,只剩下一雙遙望前方的眸子,也只有一個意念支撐著我:我一定要打斷小魚的狗腿,讓他再尋死!!!
? ? ? ?以小魚的話來說,我的股外側肌、腓腸肌還有股直肌處的一些細胞正在進行無氧呼吸然后產生了大量的乳酸,恩,多的大概可以做上好幾桶酸奶了。而大腦皮葉層不斷產生沖動與憤怒的情緒主宰了我的行為,要我突破人體極限沖過眼前地這座復合式結構的梁橋。小魚總是懂很多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如果他把自己研究這些東西的時間做上那么幾篇英語或者語文的閱讀題也許就不會這么悲催了吧。
? ? ? ?可誰讓小魚立志要做一個無所不知的建筑師呢,他總是用Caitia或者ArchiCAD(建筑設計常用軟件)造上一些有的沒的——鳥巢、白宮......當然還有他做的第一個小玩意——井蓋,用小魚的話說是BMC模塑料井蓋。
? ? ? ?日暉樓的東南100米處是一個垃圾收購場,不大還有些雜亂。老板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江湖,除了收垃圾還有一個技能——算命。當然,他這個算命也是有一定特色的,那就是測字算命。
? ? ? ?3年前,小魚小升初名落孫山,你說小魚不努力吧,可他小升初前每天都復習到半夜;你說小魚方法不對吧,可大家也都是一樣學的。總之,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小魚考試總是失敗呢,最終懵懂的我們把一切歸于命運,于是乎便有了幫小魚去測字的故事。
? ? ? ?這其實是個很荒唐的事,現實居然把年幼的我們逼到去相信那虛無縹緲的命運的時候。我、猴子、小魚三人來到那個垃圾場,見了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老江湖,他戴著破破的帽子,穿著肥肥的軍大衣和破舊的牛仔褲,褲子上還有幾個壞遜的小洞,這在那時候看起來,倒是挺潮的。
? ? ? ?老江湖一見我們這幾個小屁孩,立馬笑了起來,露出一嘴黃燦燦的牙齒:“小朋友啊,來干嘛啊!”
? ? ? ?“老師傅,我們來算命,你不記得我了,我就是上次你說我有齊天大志的那個!”猴子笑著說道,老練地遞上一根香煙。事實上猴子從小就是那么機靈,那么的“老謀深算”。
? ? ? ?老江湖滿意地接過香煙含在嘴上,從一旁拿來一張宣紙和一只沾過墨水的毛筆,笑著拂了拂下巴上微白的胡須:“哪位小友要測字啊!”
? ? ? ?小魚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接過那只毛筆不知所措。
? ? ? ?“隨便寫個字吧!”老江湖拂了拂胡須。
? ? ? ?“啊...可我不會寫毛筆字啊!”小魚尷尬地說道。
? ? ? ?“沒事,就按你想寫的,我看得出來的。”老江湖專業地說道。
? ? ? ?“唉猴子,你說真的靈嗎?”我擠了擠猴子的肩。
? ? ? ?“放心吧,應該靈的,上次我媽帶我到這兒測字,他說我小升初一定能過,我就真過了!”猴子鄭重地說。
? ? ? ?事實上,那個時候沒有誰會去想那些概率學,心理學的東西,而6年來所謂的素質教育所培養的我們也不過是迷信命運的騷年,這到底是生活的悲催還是我們的悲催呢?天知道。
? ? ? ?小魚終是在紙上寫下了那個歪歪扭扭的“魚”字,老江湖拿起一副厚重的眼鏡,揉了揉眼睛仔細看了看,眉頭一皺,欲語還休:“這……”
? ? ? ?我和猴子趕忙把老江湖拉到一旁,急切切地問道:“老師傅,怎么個說法?”
? ? ? ?老江湖拂了拂胡須,夸夸其談:“這個‘魚’字啊,田上一把刀,田下一個一。田是什么,財富,古人就靠田吃飯生活,田,可以說是身家性命了!”老江湖喝了杯水接著說道,“一是什么?是砧板,財富和性命在砧板,上面還架著一把刀,你們說這不是要死了!”
總節性地說來,老江湖的意思就是,小魚這命,慘不忍睹。可要是小魚聽到,他還能有自信心嗎,考慮到這一點,猴子一臉不情愿地掏出一張紅色的毛爺爺,塞給了老江湖,老練地說道:“老師傅,等會可不能這么說呀,我們就是來給我朋友找點自信心!”
? ? ? ?老江湖見了錢,喜笑顏開,拂了一下胡須,賤賤地拋給我們一個放心的眼神。我們笑著把焦急等待的小魚拉到老江湖面前。
? ? ? ?老江湖笑著看了看小魚,挺了挺老骨頭,又拂了拂胡須,慢條斯理地說道:“魚,啊這個魚,莊子說的好啊,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這個…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啊。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這個……鵬之背啊,不知其幾千里也。我看這個……小友啊必能成人中鯤鵬,展翅千里,披靡天下!”
? ? ? ?不得不說老江湖真的挺能扯而且他國學學的還真不錯。我們笑著告別了老江湖,手舞足蹈地歸家去了。
? ? ? ?誰知走的時候小魚被垃圾收購場上的一塊石頭拌倒,摔在一旁的硬紙板上。
? ? ? ?“啊呀,疼死我了!”小魚從地上爬起,疑惑地看看硬紙板,鬼知道老江湖在這硬紙板下藏著什么好東西,那么硬。事實上小魚的后腦上真的鼓起了一個小小的包。
? ? ? ?就這樣,小魚哀怨地摸著包,老生長談地教訓我們,說那測字的東西不可信又扯了一大堆概率學的東西,沒走幾步,終是沒忍住,饒有興味地摸摸下巴,笑的和朵花一樣:“嘿嘿,我還是鯤鵬呢!”
? ? ? ?“哎呦,我滴親娘啊!”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撬走了路上的下水道井蓋,前車輪死死卡在里面,加上我剛從橋上下來,可以說是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悲催地摔到了充滿雨水的地上。
? ? ? ?而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卡死在那個黑黑的洞口,真是禍不單行。索性扯掉雨衣,我叫囂著就向前方的日輝樓沖去。老天爺是不吝嗇的,那些雨嘩地就向我撲來,氣勢洶洶,真是一個透心涼。
? ? ? ?好不容易跑到日輝樓,日輝樓死寂得很,除了樓頂處的雷電在閃耀,一片黑暗。右邊沖來一個少年,落湯雞一般,本應高昂的飛機頭已經被雨打的墜機,仔細一看他眼鏡的右鏡片裂開了一條縫,沒等我說什么,他卻沒好氣地說道:“你不是不信嗎,怎么也來了?我開玩笑的嘛!”這充滿諷刺與叛逆的語氣是猴子無疑了。
? ? ? ?“呵呵……”我尷尬地笑了一下,隨即招呼猴子沖上頂樓,迅速拿下小魚。可誰知禍不單行,電梯居然沒反應,這么大的雷雨天,全鎮八成停電了。
? ? ? ?我想罵人,卻還是把話咽了下去。我和猴子同情地相互看了一眼,長嘆一聲,叫囂著向頂樓天臺沖去,當然是爬樓梯,32層的,樓梯。
? ? ? ?我不知道猴子和我是怎么爬上去的,爬到天臺的時候,我的大腦快停止運轉了,天旋地轉。猴子更是連喘氣的力氣快沒有了。亮閃閃的雷電照亮眼前那個小小的身影。我和猴子還是強提起精神,沖了前去,連拉帶扯地把小魚拖到天臺樓梯口,死死抱住他,雖然這一場景看起來基情四射,可就怕一不留神小魚就沖了出去。
? ? ? ?“好…好小子!跳…跳樓是吧!活的膩了是吧!你他媽……你他媽再跳一個給爺看看啊!”猴子氣喘吁吁地說,每說上一個感嘆句就削上小魚一巴掌,打得小魚不知所措。
? ? ? ?過了好久小魚才反應過來,埋怨地說道:“誰和你們說我要跳樓了?”
? ? ? ?“你他媽……你他媽不跳樓大雷雨天到這么高的地方干嘛?吃飽了撐的嗎!”猴子氣沖沖地說道。
? ? ? ?“也……也有可能在玩我們。”我補充道。
? ? ? ?“你們一個個話都沒聽完就掛掉了電話,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要跳樓了!我……我就是想看看那雷。”小魚極力解釋。
? ? ? ?沒有人知道小魚是不是真的要跳樓還是無聊到想看看那雷,就像他看日出一樣,想找尋些什么。總之,現在小魚他絕對跳不了樓了。
? ? ? ?我和猴子被生活和小魚好好地耍了一次,我們氣喘吁吁地坐在臺階上呆呆地望著遠處天邊亮閃閃的雷。
? ? ? ?“操他媽這悲催的生活!”過了好久,猴子憤懣地罵道。
? ? ? ?“操他媽這混蛋的現實!”我接著猴子氣沖沖地罵道。
? ? ? ?“操他媽扯蛋的命運!”小魚帶著一點哭腔罵道。
? ? ? ?這是一幅很不要命的情景,三個騷年坐在32層樓的天臺處,苦逼地罵著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天上的雷聲轟鳴。事實上,我們的確沒在意到天譴這個問題,否則也不會這么叫囂了。
? ? ? ?雨越下越小了,雷聲也快寂滅了。
? ? ? ?好久才閃過的那道雷電還是照亮了小魚那雙帶點紅色的濕潤的雙眼。
? ? ? ?我拍拍小魚的肩膀:“中考考差了沒什么事,你還要我們這些兄弟,你還有夢想,路還長呢,以后多努努力就行!”
“呵呵……”小魚冷冷地笑了一下,“努力?努力真的有用嗎?你們嘗試過凌晨2點還在那里做英語閱讀理解,密密麻麻地英語單詞覆蓋你的眼睛的感覺嗎?你們嘗試過每天只睡5個小時的感覺嗎?努力,呵呵,那只是那些隨隨便便成功的人的說辭。只有真正奮斗過的人才知道天分的重要性!”
? ? ? ?我和猴子無言以對,不知道從何安慰,亦或是小魚撕開了現實虛偽的面紗,讓現實更加的清晰了。
? ? ? ?“呵呵,對不起了,我情緒過激了,我真的很失敗很失敗。”小魚無奈地說道,“我中考數學考了146全縣能排前10,可惜我其他幾門都是倒數,我要去南京的那個大專上了,呵呵,這就是現實。”
? ? ? ?我和猴子想說些什么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 ? ? ?小魚哽咽道:“呵呵,至少……我還有個卑微的夢想。”
? ? ? ?小魚的夢想是什么呢?那還是小學的事了。那年老師問我們自己的夢想是什么。一向沉默寡言的小魚破天荒地舉起了手,用稚嫩的聲音說到:“我要當建筑師!”
? ? ? ?“哈哈,就他這個成績還想當建筑師!”
? ? ? ?“就是,就是,當撿垃圾的還差不多!”
? ? ? ?百口嘲謗……
? ? ? ?老師沒說什么,沉著臉讓小魚坐下,隨即又喊了一個好同學。好同學奶聲奶氣地說道:“我要當公務員!”
? ? ? ?“不錯,公務員以后是有很多錢的。”老師滿意地讓她坐下。
? ? ? ?全班啊,有要當大官的,有要當大老板的,只有小魚這個呆呆的要當建筑師。
? ? ? ?……
? ? ? ?小魚的夢想是被揉捏踩踏的,如同他卑微的尊嚴。
? ? ? ?“上大專也有好專業的,路還長的很,放心吧。”我勉勉強強地安慰小魚。
? ? ? ?“呵呵,我是余游海,可我他媽地最終只能是魚進鍋,夢想啊,呵呵……”小魚無奈地自嘲。
? ? ? ?“我是魚入網啊,你是魚進鍋吧,他是魚上桌啊!”猴子指著我詼諧地說道。
? ? ? ?小魚笑了笑,沒怎么說話。
? ? ? ?現在是凌晨3點多,雨和雷終于是停了,我和猴子站了起來打算回家。小魚說了一句讓我想打他的話——“陪我一起看看日出吧,雨都下完了,日出絕對好的!”
? ? ? ?小魚幾乎是哀求了,男人何苦為難男人呢,就舍命陪小魚吧。我們坐回了臺階上,呆呆地等起了日出,等啊等……
? ? ? ?“嘿,醒醒啊,太陽出來了!”小魚搖醒了睡著的我和猴子。天邊真的出現了一輪金色的光暈,帶著溫暖的救贖,八成夢想就是這樣的顏色吧。
? ? ? ?我們目睹著旭日照亮整個掘鎮,頗有一種傲視乾坤的感覺。我們真的好像成了那展翅鯤鵬,背負青天朝下看,皆是人間城郭。
? ? ? ?“噗……”在這么一個美妙的時刻,猴子很不應景地放了一個屁。而我則學著毛爺爺氣壯山河地說道:“何須放屁,且看天地翻復!”小魚和猴子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
? ? ? ?真的,掘鎮太小了,小的就像一顆蛋,是志若鯤鵬的我們出生在的那顆蛋。
? ? ? ?當太陽徹徹底底普照世間萬物的時候,我們終于拖著疲憊的身軀向家中歸去。
? ? ? ?“對了,猴子你這眼鏡是什么情況?”我突然想到猴子裂開的鏡片。
? ? ? ?“別問了,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把井蓋撬走了,摔慘爹了!”
? ? ? ?我心中暗暗一笑,真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 ? ? ?生活他是個大腹便便、滿臉橫肉的大廚子,他總是燃起諷刺欺辱的火焰,毫不憐憫地將我們扔進那個叫做現實的大鐵鍋,爆炒、油燜、清蒸、碳烤,那些天真、幼稚與夢想被燒得血肉模糊亦或是不復存在,可是小魚把悲傷與苦痛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倔強地活蹦亂跳給生活看。他們說,這叫麻木,我們卻呆呆地認為這是堅守,為了夢想與信仰的,堅守。
? ? ? ?我終是看見稚嫩的小魚拉著那厚重的行李箱,拖著那孤苦落寞地身影,頭也不回地走向前方,帶著他倔強不屈的靈魂,帶著他卑微美好的夢想,帶著我們放縱不羈的少年記憶消失在人的河流。他好像真的變成了一條魚,不是卑微弱小的咸魚,不是傲視乾坤的鯤鵬,他只是我的好朋友——小魚。
? ? ? ?我和猴子站在那片如血的殘陽里目送小魚遠去又呆呆地懷念過往的放縱時光。猴子略帶傷感的說道:“這次他總能游海了吧,不會再進鍋吧!”我笑笑,沒怎么說話。一抹殷紅的晚霞橫在天邊,殘缺中帶著一絲暖意,更有熱血噴薄,沒有人知道騷動不安的我們到底在熱血些什么,也許僅僅是這個悲喜交加的生活罷了。
? ? ? ?我說魚,你慢點游,前方的水路太漫長。
? ? ? ?我說魚,你慢點游,海里的礁石太嶙峋。
? ? ? ?我說魚,你慢點游,前方的海水太咸嘖。
? ? ? ?我說魚,你慢點游……
? ? ? ?小魚啊,聽說你最近在南京混的不錯,哥們我特地寫了一篇文章小小的緬懷一下我們的過往。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年你從云南給我帶來的那個小種子,好家伙現在瘋長啊,三周就長到了6米,葉子都依到4樓老大爺的陽臺上了,氣的老大爺拿刀去砍,誰知道沒過幾天就又長到那么高了,你說好不好玩。我查了一下,你帶回來的原來是毛竹的種子,雖然4年只能長個3厘米,但四年里它努力地把根延展開來,伸到地下很深很深的地方,而到了第5年那就是各種殘暴地瘋長!
? ? ? ?也有一個壞消息,那個當年給你算命的老江湖被抓了,警察在垃圾收購廠堆的小山一樣的硬紙板下面,搜出好多下水道的井蓋。據說是被競爭對手檢舉的,他也慘,無兒無女的,只能靠收廢品和算命為生,偷個井蓋還被抓了,其實,生活就是這樣。
? ? ? ?我們沒有可以飽肚子的面包和奶酪,有的只是心靈的堅固井蓋,替我們保護好內心深處的夢想與信仰,生活與現實這兩個不要臉的小偷,撬走了我們的井蓋,也許我們該謝謝他們,失去了保護的夢想與信仰只能硬著頭皮面對那些雨打風吹,他們啊,變得更加強大了,強大到,不再需要保護。
? ? ? ?我說魚,你就這么游吧,游過那個飄雨辛酸的夜晚,
? ? ? ?我說魚,你就這么游吧,游過那個天真懦弱的少年,
? ? ? ?我說魚,你就這么游吧,游向那個燦爛輝煌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