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時間是桎梏,肉體是容器,而靈魂則被禁錮在其中。”
我的靈魂被禁錮七十多個寒暑了。現在容器已經破舊,如同一臺老式的二八自行車,框架還在,但是,除了鈴鐺不響其它的都響。我猜想,距離掙脫桎梏的日子應是不遠了。可是,掙脫后,靈魂是得永生,還是像佛家說的那樣,依往昔所造之業,進入六道輪回?
在塵世間,這副皮囊存在的日子不算長也不算短。不成想,年歲愈大,竟越發害怕聽到死神來敲門的聲音。
翻書時看到道家看待生死,他認為,生給了死的機會,“有生就有死”,“物壯則老,老則死”。理是那個理,我終不能像老子那般豁達。加之近幾年,老伙計們接二連三患病離世。我心里毛毛的,脾氣更加古怪。在家里,除了小孫子,其他人都不大與我親近。
一天下午,煮了點粥。因為長期腸胃病,晚餐基本吃很少。我剛把鍋放好,手機就響了,戴上老花鏡,打開一看,原來是老友轉發來一則新聞。
新聞里說:一個86歲的老母親52年竭力照顧患病的女兒。她的女兒患有類風濕性關節炎,從女兒10歲起,不離不棄地守護在患病的女兒身邊,前段時間,女婿中風,癱瘓在床,八旬老母硬是用羸弱的身軀扛起了整個家庭的重擔。里面詳細講述了如何的艱辛與不易,看著老人的照片,雖然生活坎坷,她的眼神卻很堅毅,透著股子堅強。
許是同是身為老人的同理心,或是被這位女性感動。老友拉著我一道聯系了報社,請報社代為向最美母親略表一份綿薄心意。
這事過后就淡忘了,過了很長一段日子。突然接到報社打來電話,問我是不是李廣田,有一份包裹讓我去拿一下。“包裹怎么會寄到報社?”雖心有疑竇,仍打算前往一看究竟。
到了報社,前臺小姑娘問明來由,忙從柜臺下面拖出一個尼龍袋子,鼓鼓囊囊的。看我疑惑,小姑娘告訴我,這是之前我們捐助的那位老母親寄來的。不知道我們的地址,便請報社代為轉交。表達感恩之心。
原來如此!
無形中,報社倒成了“愛心中轉站”了。見我是位老人家,報社很體貼,差人把我和包裹送至家中。到家后,我剪開袋子,發現里面還有七八個小布袋子,每個都塞得脹鼓鼓。袋子上面還有字,寫著“紅棗”“花生”“花椒”“核桃”等,字跡幼稚,想來是兒童書寫。
隨寄而來的還有一封信,嚴格來說,那是一幅蠟筆畫。畫上的應是他們全家人,中間的是那位老奶奶,穿著紅彤彤的裙子,像艷麗的火烈鳥,甚是喜感。是的,她就如同這火烈鳥,一樣地長壽,一樣地擁有堅貞的毅力,守護后代。
看著滿桌敞開來的紅棗花生核桃,顆顆都是那么飽滿,新鮮。一看就知道是精心細擇過的。突然覺得,素日來琢磨生死去向,養鳥澆花,皆不及做了一件善事來得身心舒暢。
那一刻,我豁然開朗!
我的老友叫張德順,屬豬,退休前是輪胎廠技術員。是個熱心腸,職工院的人都叫親熱地他“張雷鋒”。他年輕的時候,一次下班的路上,遇到附近煤窯瓦斯事故。二話不說就過去幫忙。沒有鐵锨,他跪在地上,用雙手挖,十個手指都爛了。礦工們都以為他是哪個埋進去的工人的家屬呢。因為手傷,耽誤了十多天的工作,被他老婆一頓臭數落。
退休后,他有更多的時間去幫助有需要的人,家屬院有一個老人,沒有子女。張德順是夏天送油送面,冬天買衣買被。后來,那老人癱瘓在床,張德順去得就更勤了。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他比孝子還孝順。老人去世的時候,打算把房子贈給他。張德順沒有接受,這也在合乎他一貫的處事原則。
古語云“行善積德,福有攸歸”。張德順除了高血壓,身板硬朗,性情祥和,頗得人緣。大院里,不少人都識得他,老遠瞧見,都主動問候句“張伯,吃了吧?”,老張也會問候對方。小娃娃們見著張德順,踉踉蹌蹌地跑過去。拔出含在嘴里的棒棒糖,舉得高高的,邊跑邊喊“張爺爺,”“張爺爺,張爺爺”。到了跟前,把糖杵到老張的臉上,讓他嘗嘗。張德順這時候總是用手摸摸這個娃娃的頭,捏捏那個娃娃的胖臉蛋,樂得仿佛十八歲的少年一般燦爛。
這讓我很是羨慕。
漸漸地,我不再探尋死后靈魂何處歸依,我只愿余生心安。余下光陰雖少,卻越發覺得它彌足珍貴。現在,我就像即將燃盡的柴火,不再猛烈旺盛,只有余燼。可是,這溫度不驕不躁,正正好。
雖然,我已是一艘運載多年的船,破爛不堪,也遲早會被棄于沙灘。但是,我打算卸載掉沉重的桅桿,重新打磨修理,再為它漆上火烈鳥的色彩。毅然加入老張的隊伍,上面再寫上幾個大字“老驥伏櫪,志在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