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沫剛剛從一所二流大學畢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告別一起睡了四年的舍友,獨自奔向中西部地區最大的內陸城市——蘭倉。
出生在沿海發達城市群的中產階級,榮沫的前二十二年人生無疑是一帆風順。父親是醫院的主任,母親運營了一家鋼琴培訓機構,夫妻兩人加起來收入豐盈,所以就算是超生罰款……生了包括榮沫在內的三姐弟,也能夠好爽的甩出鈔票買單。
漂亮的姐姐,優秀的弟弟,夾雜在梯隊中間的榮沫自小領悟了中庸之道。可隨著年紀長大了才逐漸發現與其說是領悟,倒不如是從小就把握到了自己的極限,本質上,自己壓根就不是什么有著超絕才能的人,和姐姐還有弟弟有著本質不同。
他們壓榨光了父母遺傳的精華,糟粕卻被自己吸收。
據說姐姐現在從超級模特退役,開了一家頂級內衣店,月收入數萬,還有了一個做實業的青年企業家未婚夫。弟弟考上了北大,據說一年后要去美國斯坦福大學進修,以他的才能,在美國畢業,拿一份好工作,一輩子那都是生活的光鮮亮麗。
所以榮沫一畢業,就乘上了開往西北的火車,逃離了這繁華的沿海大都市。
人生,有時候選擇逃跑,有什么不好?
再說了,榮沫也是經過認真思考的。西北大漠,黃沙映月,遼闊的天空和碧連天的草原,看著寬廣的東西似乎連自己那狹隘的心胸也能夠得到延伸,洗滌心靈那種錯覺永遠只是笑話,可是情感上的愜意,卻并不會有半分虛假。
榮沫好大的膽子,一個人踏上了這篇陌生的土地,陌生的城市,開始了自己陌生的人生旅途。
首先他努力奔赴人才市場,人潮擁擠中機械似的提交一份有一份自我宣傳。不少招辦人員紛紛好奇為何榮沫會愿意從沿海大都市來到內陸,榮沫說只因為自己喜歡。可招辦的人卻不大理解,這年頭為了一腔熱血,所謂的歡喜之情,都不會有太持久的動力。
招辦人笑笑,紛紛十分有禮貌的將榮沫的資料收入皮夾里頭,承若如有需求,會進一步電話商談。
榮沫說得上好的優點,但卻壞毛病一堆,首當其中,堅持如同冥頑不化的石頭,就給他帶來了各種苦頭。
還好大學一直以來家里頭給的零花不少,榮沫在大學里頭也不是愛玩之人,存了些許倒也足夠讓他沒有工作逍遙快活一陣子。
然而運氣不錯,榮沫并沒有在蘭倉這座城市玩得盡興,一家剛剛起步的小公司便將他招入囊中。
于是榮沫抖擻精神,一身人模狗樣的西裝革履,開始了自己的白領生涯。
公司很小,加上他也不過是十來個人,是一家軟件公司,大致的工作是給用戶做網頁和一些網絡宣傳之類的服務。老板是本地人,從國外留學回來的computer
science碩士,滿腔熱情,也挺有領導能力,由于年紀相差不遠,很快的就打成了一片。
蘭倉這種城市,悠然自得,消費不比上海,更沒有什么十分前沿的花銷。甚至于你逛遍全城,也找不到一家麥當勞肯德基。不過當地有著各色小吃,每晚榮沫結束加班,在街邊扔上幾枚硬幣,換得一碗羊肉拉條,便可以吃得自己一臉滿足。
而這樣的一個男人,那些微薄的工資,每天游走在公司和公寓兩點一線的生活,卻忽如其來的迎接他來到這座城市的第一場大雨。
雨水紛飛,打的地面塵泥激昂,城市朦朧,天色昏暗,人潮如水,瞬間又分崩離析,各自散去。
夜晚九點時分,榮沫在街邊吃完一碗火辣羊肉拉條,便是被老板請走。這大雨天雨水碩大如斗,砸在榮沫上頭的擋雨布上,也是十分吵雜,老板還生怕雨水砸壞了這雨布,加上這天氣除了榮沫也沒有人愿意出門光顧,只好是提早打樣。
可憐的職場新鮮人榮沫哪知這天還能下這么大的雨水,好在距離自己家也不過兩三個街區,最后只好一鼓作氣,選擇了飛奔回家。
一身西裝被水打濕,雨簾宛若天降,迷茫著他的雙眼。榮沫擔心他這一身西裝皮鞋,莫要被這雨水打壞,不然那到了最后還得和家里人要錢買上一套。
然而拒絕了父母親給他在上海安排好的工作,他已經不想再求家里人任何事情。
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太過,但兩三天讓你一陣心煩還是輕而易舉。這不,榮沫為了方便選擇了穿行狹窄的捷徑,卻是腳底被東西絆倒。
漂亮的來了一手嘴啃泥巴,榮沫痛心疾首從地上爬起,還沒有來得及大罵,便聽到了來自身后的哭喊聲。
那嘹亮的聲音,穿越了這條狹隘的捷徑,仿佛在一瞬之間,點亮了昏沉的天空。
榮沫低頭一看,腳底下居然是一團被白布包裹著的竹籃。
榮沫天人交戰,最后選擇了掀開白布,總算是看到了里頭那張圓胖的嬰兒小臉。
相處相逢齊相聚
“做父親的,怎么能夠讓這么不到一個月大的嬰兒淋雨?你有沒有一點常識?”護士指著榮沫破口大罵,醫院走道稀疏的行人紛紛側目。
“孩子沒事吧?”榮沫搖了搖頭,輕聲問道。
此刻他自己也是渾身濕透,滴答著水滴砸在了醫院的地板上,也算是擲地有聲。
“你放心好了今晚可有本醫院的招牌李大夫掛著急診,別說只是淋了點雨,就算是奄奄一息都給你從孟婆身旁拉回來。”年紀不大的小護士洋洋得意的說道。
“那就好。”榮沫接過小護士遞給他的毛巾,松了一口氣道。
“看你一個大男人的,這么急著嚷著跑進醫院,都嚇了我們一條,還以為出什么人命大事……不過就你一個人?孩子她媽呢?”護士責問道。
“她?沒有母親,有的話也不會把她扔在那種地方……”榮沫回答道。
小護士一聽,瞬間凌厲的目光也是柔和了吧勼:“哎,這年頭看來也不只有男人才拋家棄子,女人也有這種貨色,居然把這么可愛的小女孩拋下不管,你也是個可憐的男人。”
“我怎么可憐了?”榮沫一愣,反駁道。
“你老婆不管你和孩子跑了啊。”小護士覺得這男人腦子有病。
“我連女朋友都沒有,哪來的孩子?”
“那你抱來的那坨小粉肉是什么?”
“我在路邊撿的。”
“……”
兩人大眼瞪小眼,然而很快的急診里面的李醫生便抱著嬰兒走了出來。
和榮沫這種一眼看過去就平凡無奇的小白領不同,李醫生卻是個看上去十分年輕的大美女,身材修長,一身藍色襯衫外頭披著白大褂,此刻正捏著小嬰兒的鼻子不斷逗她玩耍。
“你是她父親?”李醫生抬起都來,臉色有點冰冷,對著榮沫問道。
“她是我路上撿的,這個小的孩子被拋棄,外頭還下著大雨,我怕出事,就抱著她來醫院了。”
“這么說來你還是個好人了。”李醫生臉色一緩,倒也很快的相信了榮沫的說辭。
“沒事了?那我可以走了吧,我下去把急診費給付了。”
“你不能走,這嬰兒我們不能留下來。”李醫生卻是叫住了正要扭屁股離開的榮沫。
“為什么?她并不是我的孩子。”榮沫反問道。
“我們是醫院,不是孤兒福利院,我們不能接收這個孩子,這是你帶來的,你要負責。至于之后你會把她送到哪里,我們也管不了。”李醫生說著,就把小嬰兒往榮沫懷里頭塞去。
嬰兒粉嫩,揮舞著肥嘟嘟的兩只小手就是要榮沫抱抱,一臉的胖胖的笑容看的榮沫也是內心一軟。
“那我該怎么辦?”榮沫低著頭看著嬰兒,眼神泛起了一絲迷茫。
“找找她的父母試試?要不就送到福利院去好了,既然她父母執意要在這種天氣下拋棄這個女嬰,本身就不想要了。”李醫生說道。
榮沫心想自己才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上了兩個月的班怎料到就碰到如此奇怪的事情,還真是生活給他的驚喜……
榮沫點點頭,在醫院坐了好長一段時間,等著外頭雨停了,才肉疼的打車回家。
在這醫院那冗長的走道之中,女嬰很怪,一雙不那么純黑的瞳孔亮堂宛若明月當空,一臉笑呵呵的表情,盯著榮沫在看。不吵不鬧,一看就是兩個小時。
榮沫被盯著感到渾身不舒服,就學著李醫生用手去捏女嬰的鼻子,女嬰發出嗚嗚的笑聲然后一雙肉肉的小手亂晃,榮沫也似乎有了幾分笑意。
“小哥,你孩子很好看,以后肯定是個帥哥美女。”
下車時候,出租車師傅還不忘夸獎了一番,顯然沒有少通過后視鏡觀察這對奇怪的“父女”。
榮沫笑笑也不反駁,他把女嬰抱回到家里頭,呆呆的坐在沙發上理清了一下思路,然后開始上網刊登尋人啟事,并且搜索起了蘭倉本地孤兒院的情況,最后還鬼使神差的瀏覽了一番關于嬰兒養育的一些重要事項。
不知不覺中,榮沫坐在電腦前昏昏睡去。
榮沫對于居住要求還是頗有講究,這就是為何在薪水不多的情況下還堅持用很大一部分臂力租了這套看上去還勉勉強強的一房一廳公寓。
然而對于筋疲力盡的榮沫,一切才剛剛開始。
睡了也沒有幾個小時,便被嬰兒嘹亮的哭聲給驚醒,榮沫疑惑的揉了揉眼睛,驚醒自己今天撿回來了一個惹事精,趕緊手忙腳亂的抱起女嬰不停的哄。
然而不管怎樣都不見效果,榮沫才了解到似乎這小女娃肚子餓了,只好是拿起錢包飛快的跑到最近的24小時商店,弄了罐奶粉回家。
榮沫人還算細心,方才在網絡上了解了半天,知道原來這奶粉還有所區別,年齡不同的嬰兒吃的奶粉也有所區別,這家里頭那不到一個月大的小嬰兒,還得精心伺候著,不然一不小心嗝屁了,警察同志就要上門聊天了。
奶粉雖然容易買到,可這奶瓶卻是半夜找不到了。榮沫急中生智,拿起筷子沾著奶水,一點一點的網小女嬰嘴里滴過去,花了整整半個小時,才將女嬰喂飽。
“這養小孩還真不是人干的活……為天下父母致敬。”
榮沫抱著女嬰躺在沙發上看了一下時間,這都凌晨三點時分,可惜自己明天還要上班,這可怎么是好。
然而這時候,懷中女嬰忽然一陣賊笑,榮沫感覺胸前莫名一熱,低頭一看,一場悲劇已然上演。
“吃飽喝足了就解決生理問題……居然在我身上拉屎拉尿,我到底招惹誰了……”
榮沫仰天長嘆。
決意如平凡似水
榮沫這幾天很忙,不然也不會天天加班。公司接了幾個比較大的項目,要給本地的幾家企業做網頁宣傳,策劃通過就要馬不停蹄的各種工作,所以萬萬不是能夠請假的時候。
早上七點出門,好不容易把小嬰兒哄睡,榮沫雖然內心各種想法,但最后還是咬咬牙選擇去公司上班。
可也許是因為晚上沒有睡好,
也因為心里想著家里頭酣睡著的女嬰,榮沫居然一反常態,在電腦前是連連出錯,讓同事們都紛紛過來詢問他情況。
“小伙子,昨晚是不是在外頭玩了什么刺激的?今天有點力不從心啊。”
“昨晚確實出了點事情,我現在正煩著呢。”榮沫撓了撓頭,苦笑道。
“這么傷腦筋,莫非是女人的問題?”
“某種意義上,還真的是女性問題……”榮沫想起了小女嬰,還沒法反駁。
正因為公司里,應該說整個公司就是一個設計團隊,這個團隊都是年輕人為主,所以互相關系都十分不錯,也開得起玩笑。同事中有兩名也是剛畢業出來的大學生,還有幾名有幾年工作經驗的IT老手,都互相十分照顧。
老板徐劍,是個說一不二,十分認真的年輕人,回國創業,滿腔熱情,每天都是精神抖擻。所以榮沫這種十分明顯的狀態問題,很快的便會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不好的狀態情緒是能夠傳染給周圍的人,我說過平時要注意休息,今天你有點心不在焉。”徐劍說話雖然眼里,但并不是十分苛刻的老板,這一點榮沫還是清楚的。
“老板不好意思,昨晚遇到了一點事情,沒有睡好。”
“你小子被人甩了?”徐劍笑問道。
“我還寧愿被人甩了,至少沒有后顧之憂……”榮沫嘀咕道“老板算了,這事我能處理好的,不還不想說,確實不大方便分享。”
“行,你都這么說了,我相信你,今天早點做完回家,就別加班了。”徐劍大方的說道。
“多謝。”
然而手忙腳亂好不容易解決了一天的工作,腳步虛浮的回到公寓,卻發現門口居然是聚集了一大群三姑六婆。
“你是這家的?”
榮沫還沒有說話,就被幾名中年婦女圍了起來。
原來榮沫這一天不在,小女娃醒來之后肚子餓了就一直在哭,那是哭聲如雷,驚的整棟公寓上串下跳,各路無所事事的大媽大嬸紛紛是聚集十分洶涌。
榮沫苦笑一番連連道歉,半真半假的說了一下情況,讓眾大媽大嬸知道這女嬰沒了母親都紛紛是母愛泛濫。最要命的還是這小女嬰長得還真不是一般的好看,很快的就成了公寓的新晉寵兒。
榮沫雖然累極,倒也是虛心的聽了眾人一番建議,他知道公寓里頭有家老夫婦,平日里因為退休無所事事,可以照看孩子,這幾天也是不妨叨擾麻煩一下,給點錢財,讓自己至少能夠好好休息。
榮沫喂飽了小女嬰,然后去了趟嬰兒用品店大出血買了一堆東西,內心十分肉痛。
“看看這198一罐的奶粉,你的伙食費可比我高多了。”
榮沫捏著小女嬰的鼻子憤憤不平的說道。
小女嬰呵呵大笑,笑的十分愜意開心。
接下來的幾天,榮沫刊登了尋人啟事,卻毫無音訊。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榮沫有時候甚至認為,這大雨天還故意把孩子扔在路邊,存心就是讓她死去,根本就是惡毒之極。榮沫本身也不期待能夠找到女嬰的父母,然而另一個念頭則是,把孩子送去孤兒院,真的會是個好選擇么?
一周過去,榮沫總算是完成了公司的幾項工程,白天把女嬰放在老夫婦那邊照看,晚上還要哄著這女皇帝入睡喝奶,榮沫感覺自己簡直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偏偏卻是,老夫婦也十分不解,這小女嬰若說不是榮沫親生的,可只有榮沫抱著才會格外安靜,別人要是隨便碰了不是哭就是鬧。
榮沫心想,傳說中的緣分恐怕也是如此吧,只是這緣分你老天爺不給我送個大美女卻給我來了個小女皇帝這未免太不夠意思了。
然而孤兒院,卻又是榮沫不愿意去考慮的問題。
福利院,孤兒院,頭頂上的名字都不大好聽。特別是這個國家的孤兒院福利院這一塊,問題多多,小女嬰過去了,不說以后頂著個孤兒的名頭受人白眼,在那種環境下也不大可能有什么好的待遇,指不定每天被黑心保育員欺負,還要被其他小朋友戲耍。
可榮沫內心一橫,心想自己也是一代好人,這無緣無故照料了你一周后,給你花錢買吃的買用的,花光了之前的各種積蓄,要說是緣分,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榮沫才不到二十三歲,來到了這么一個偏僻的城市,他還年輕,還沒有找過女朋友,他還有著未來。
未來只是一些無限的可能,而可能性都是朦朧的,然而和小女嬰在一起的未來,卻清晰可見。
第二周的某一天,榮沫請了半天假,出門到咖啡廳見了一個預料之外的客人。
“李醫生,你怎么找到我的?”榮沫十分好奇。
“你來醫院填寫的病歷本,上頭有電話和地址。”李醫生不穿白大褂,換了一身裝扮,都市麗人,莫過于此“因為一時好心撿了個孩子,這么好玩的男人可不是每天都可以遇到的。”
李醫生笑了幾下,十分好看,俏麗柔美。
“若是找我來看我笑話的,敬謝不敏。”榮沫一怒,起身就是要買單。
“你說你一個人畢業來了這座城市,沒有親戚朋友,這么大的事情誰能幫你?我一時心軟,好心興起,也算是嘗嘗當別人貴人的感覺。”李醫生從懷里頭掏出兩張卡片“左邊這一張,是我認識附近最好的孤兒院的院長電話,而右邊這一張,則是我在警察局一個好朋友的名片,警察局,可以幫她落戶,我朋友關系很硬,不用擔心。”
兩張卡片,兩個命運。
榮沫臉色一喜,趕緊是坐了下來:“這可真是幫大忙了,我正發愁不知道怎么打發那丫頭呢,李醫生太感謝你了。”
“我不會把兩張卡片都給你,因為我很想知道你會做怎樣的一個選擇,我想參與進去,看看你做出選擇的一刻,兩張卡片,你要哪一張?”
榮沫想了想自己家里頭那只只有被自己抱著的時候,才會安靜的,用一雙大眼睛盯著他的女嬰,以及那一雙肥嘟嘟的小手總是會不自覺的抓著榮沫的手指睡去,死活也不肯放開的場景。
“我還年輕,我還沒有談過女朋友,我來到這里,我還有我的未來,不想被束縛住,這只是個認識了一周的小屁孩,我們本來就沒有關系,我做的夠多了,是個好人,仁至義盡,緣分也就到這里好了。”榮昊笑著說道。
然后他抽走了李醫生手中其中的一張名片。
I 歲月如歌我唱破
“所以,這次相親也告吹了?”
榮沫對面坐著一名十分優雅的成熟少婦,一頭染成淡金色的卷發以及早年做模特保持下來的頂級身材,無一不讓男人蠢蠢欲動。最要命的是好身材還需要配合好臉蛋,這一點榮沫的姐姐也不負眾望的很好的做到了。
“是的。”榮沫一本正經的坐在自家沙發之上,他自小就怕姐姐,倒不是榮朵對她不好,只是榮朵是那種天生的女強人角色,從小就依靠著超絕的指導能力,讓榮沫和弟弟跟在她屁股后面晃悠,直到現在,這女人也能夠從容的讓一大票男人跪倒在石榴裙下。
“七年不回家,呆在這種鳥不拉屎的窮酸城市,還瞞著爸媽養了個孩子,再過一年就三十歲了,和你這般大的年齡的朋友都娶了老婆生了自己的娃,我雖然知道你沒有多少出息,但總不至于把自己的人生弄得如此一團糟。”榮朵深吸一口粗氣,然后呼出一輪大大的煙圈。
“姐,不要在我家里吸煙,有孩子。”榮沫別過頭去,抓起身旁的報紙就是一陣扇風 。
“這是電子煙,噴出來的都是水蒸氣,我早就戒煙了。”
“你是絨絨的大姑,就算是假煙,也會給孩子帶來不好的影響。”榮沫皺著眉頭堅持道。
榮朵盯著榮沫看了幾秒,冷笑一下將雙指之間的電子煙收了起來。
“你的孩子?這一點我也不想多說什么,但榮沫你自己看看她,如果是普通的黃鐘小孩,那也就算了,可你領回來的這小家伙,分明就不是漢人,也不是一般的少數名族,那雙淺藍的眼睛,還有帶點淡黃色的頭發,我問過了極有可能是維吾爾族或者俄羅斯族,甚至是國外的血統,橫豎看都是個白人!真不知道當初是哪個通天的家伙居然可以幫她落戶。”榮朵指著兩房一廳的公寓,那一間緊閉著的房門,房門上頭掛著一條粉紅色的門牌,上頭用紫色的蠟筆寫上了“榮絨”兩字。
“噓,這么大聲難道你想讓別人聽到么?”榮沫低聲吼了一句。
榮朵卻是嘆了口氣:“你也都這般年紀了,也知道絨絨也快七歲,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她遲早會發現她和你的不同,你要處理好這件事情實在太難。連續七年不回家,兩年前才忽然告訴我你養了個女兒,我到現在為止都不敢告訴父親那是你領養的,家里人還以為是你別的女人生了孩子,不過被女方單方面拋棄了。”
“你編故事能不能夠好一點,就說是某家千金看上我和我生了孩子,但是最后病逝現在我一個人照顧小孩,這樣多唯美,多好聽。”榮沫抗議道。
“行了,反正如果父母親過來一看就會露餡,哪家漢人生的孩子是個白皮膚黃頭發藍眼睛的小老外?”榮朵對著自己的親弟弟,要說是沒有怒火肯定不大現實,但她兩年來也經常到蘭倉看望自己那莫名其妙涌現出來的小侄女,要說不喜歡是騙人的,可她并不像看著自己的弟弟就把未來交代給了這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女孩身上。
“不用爸媽過來,我也不會回去上海,我在這里過的很好。院長大人和藝校的校長大人只有一名開著全國內衣連鎖店的大美人女兒和在美國華爾街當頭牌經紀人的綠卡兒子,不需要一個漂泊在西北拿著微薄薪水當小職員的平庸廢材。”榮沫笑道。
“說氣話你就行,要真行,就不要找我借錢!”榮朵一氣之下,狠狠的拍了拍茶幾。
也許是聽到了茶幾晃蕩的聲音,粉紅色門牌的房門打開,從門縫里頭露出了一顆粉雕玉琢的小腦袋。
“姑姑生氣了?”絨絨軟綿綿的聲音聽著榮沫就是一陣舒服。
“是啊,你爸爸就是個十足的蠢蛋。”榮朵沒好氣的說道。
榮絨拉開房門,咚咚咚的小跑到了榮沫的身邊張開雙臂就是撲倒在了榮沫的懷里。
“爸爸可不是蠢蛋哩,爸爸是很聰明的。”榮絨從榮沫的懷里轉出半張有點嬰兒肥的俏臉,懶洋洋的對著榮朵說道。
“哼,小丫頭你倒是懂得維護你爸爸。”榮朵看著絨絨,也生不起氣來。她本來是費盡關系,在蘭倉的朋友圈子里找了一些介紹過來還算不錯的姑娘,幾經相親 ,卻都沒有成功。
我一個沒房沒車,還帶這個孩子的男人,誰會看得上我?每當榮沫這般解釋,榮朵都是怒從心中期,惡向膽邊生。榮家的孩子再不濟事,也不會了淪落到這個地步。當初一根筋跑到西北,本以為榮沫過個幾個月就會受不了那種艱苦生活回到上海,但家里人還是低估了二兒子那冥頑不化的倔脾氣。憑借著家里頭的能量,讓榮沫在醫院做幾年管理人員,或者接受去藝校做個主任之類的,再差也可以讓父母親的朋友介紹,到頂級的大公司就職,熬個幾年,現在至少也是年薪幾十萬的中產。
可現在別說成功人士了,沒房沒車拿著一份普通薪水,其中絕大部分還都花在了女兒身上,七年來連和女人牽手的機會都沒有。
“姐,這次你來蘭倉,準備呆多久?”榮沫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絨絨很舒服的瞇起了眼睛。
“在這邊看了一家新的分店,我想找一些西北少數民族的特色服裝,還有一些模特,去參加下一屆的服裝展,估計會呆一陣子。”榮朵想了一下說道“錢我已經打給你了,要是別的男人 想吃我軟飯,門都沒有,便宜你小子了。”
榮朵笑了笑,也不說什么多謝的話。
去年榮絨要升小學,榮朵可是撓破了頭皮。他工作了幾年,雖然也不好意思再說是微薄的薪水,但可想而知,這么多年一個人照顧小孩,根本就沒有多少積蓄。昂貴的幼兒園費用甚至讓他不得已周末也得去打份散工,但如果進一步,想要讓榮絨去上一所高質量的私人小學,那就真的有點超過榮絨的能力范圍了。
蘭倉本來就不是高消費的城市,身邊同事都買車付房費的貸款,可自己卻還惆悵著怎么應付高昂的學費。于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榮沫同志只好厚臉皮的撥打了家姐的電話求助。
榮沫可是好好的分析過了,榮絨和自己不同,從小就十分聰明乖巧,值得出錢讓她去上好的小學。如果她表現出來也只是平均小孩的水平,那么榮沫還真不一定愿意讓她去讀昂貴的私立小學。
還好榮朵嘴上不要不要,但都把錢打給了自己的弟弟。榮朵有錢,連鎖店幾年內開了一家又一家,身邊的男人換個不停就沒有個著落,支援點上學的錢財給榮沫那是眼皮都不抖一下。
送走了榮朵,榮沫開始收拾家務。
“爸爸,姑姑不喜歡我么?”
榮絨站在榮沫身旁,踮起腳尖看著水池里頭冒著泡泡的餐具。
“不喜歡你,她就不會給錢讓你上學,姐姐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戳就軟。”榮沫笑道,末了有補充道“不過這種性格你可不要學,嘴硬的女人,看她現在都沒有嫁出去。”
“嫁出去是什么?”榮絨問道。
“找一個不是爸爸的男人,然后和他過一輩子唄,我說不清楚,我都沒有老婆,怎么知道?反正你會清楚的。”榮沫用充滿泡沫的左手,側身捏了捏榮絨肉肉的小臉。
II 情如梳來理不斷
榮絨的小學一年級有一場春季親子運動會,榮沫一時興起報名4x100家長接力賽和800米長跑。榮沫想自己才不到29歲,比起那些中年大叔肯定是更有精力,以前雖然體育也不是強項,但好歹體力是唯一可以自滿的地方。
榮沫一旦下定了決心,就每天早上在上班之前抽出些時間去晨跑。
很難想象這七年來榮沫沒有跳槽,一直在徐劍所在的公司干了下來。雖然這家名為公司的工作室很快的因為做出了些名頭而被另一家大型電子科技集團收購,不少原來的同事都被炒了魷魚。不過成為了蘭倉分公司執行總監的徐劍,則是力保了榮沫下來。徐劍是個好領導這沒話可說,他清楚榮沫家里頭的情況,任何時間段丟了工作對于榮沫和榮絨都是致命的。
對此榮沫很感激徐劍這是不假,但本質上他也只是個二流公司畢業的普通員工,水平一般,還真的很難在關鍵的項目上有突出貢獻。但盡管如此徐劍仍舊把榮沫留著,就算不能參加項目制作,也可以做一些其他的工作,例如市場調研,資料整理,打雜之類的,薪水也不太低。
榮沫好在做事認真負責,十分堅毅,不多說廢話,公司里頭的同事無論本事高低,都挺喜歡榮沫。
另一方面,正因為不太緊張的工作安排,榮沫才能夠好好的按時回家照顧女兒。回想起來,榮絨和大部分小屁孩那是一個德行,早些年到處拉屎拉尿,換個尿布都十分麻煩。更不要說榮絨為了教她走路吃飯說話,簡直就是嘔心瀝血。多少個夜晚不得不昏昏欲睡的哄著哭鬧個不停的小絨絨,輕輕的拍打著她的屁股,來回踱步在窄小的公寓里頭。
生病了還得請假帶她去李醫生那邊掛診,好在一來二熟,倒也知道了李醫生原來叫李靜,居然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卻是個名牌大學出來的醫學博士。
到了開運動會這天,小學校門前那是人山人海,各路家長豪車,都是晃瞎了榮沫的雙眼。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榮沫感覺到背后有人拍了他的肩膀,這才是收起手機。
“警察局那邊忽然有事,我好不容易找個借口出來。”
“周六都這么忙,還穿著警服呢,不趕快吧外套脫了,讓人看到那幾杠幾星,還不被嚇死。”榮沫笑道。
那女警沒好氣的拍了榮沫腰間一下重的,也是覺得有理,將身上的警服黑色外套脫了下來。
“齊苑,身材不錯嘛。”榮沫上下看了看這女性內里一身藍色的襯衫,玲瓏浮凸,蠻腰纖細, 卻胸脯磅礴。”
“小女子多謝夸獎。”齊苑雙手鞠躬道謝。
齊苑是榮沫七年前通過李靜認識的女孩,她家族在軍隊系統很有威望,老頭在西北軍區是排名前幾的人物,大伯則是在警察局當局長,七年前小姑娘在警察局實習,碰到了榮沫,覺得這男人帶這個孩子有趣,通過李靜也是一來二熟,這幾年來都有來往。小姑娘現在因為家族關系那是火箭一般躥升,年紀不大就已經是分局局長。
“絨絨報了什么項目?”
“女子一百米和跳繩,這幾天鬧騰的緊,天天在家里頭蹦蹦跳跳。”榮沫傷腦筋的說道。
“這不是挺好么,我就覺得她平時太安靜了,一點都不活潑。”
“是你這女人太活潑了,我家女兒這叫做淑女。”榮沫自豪的說道。
齊苑很喜歡絨絨,特別是小妞越長越大,那一頭淺黃金色的頭發和藍色的瞳孔,簡直有幾分國外電視臺里頭的童星一般嬌美,讓齊苑也是愛不釋手。榮絨雖然討厭被女魔頭齊苑當做玩具,但卻逃不出魔女的魔掌。榮沫則是覺得女兒在自己一個大男人身邊成長,需要多多接觸一下年長的女性,所以倒也不介意經常讓齊苑抓榮絨去玩。
對于榮絨來說,也許齊苑更像是姐姐的角色,而在榮沫眼中,公安分局長也就是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子,畢竟他可比齊苑還要大上三歲。
在人山人海的孩子群中找出榮絨那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畢竟就算是西北地區,沒有幾個人會有這一頭淺黃色的發色。
“爸爸。”
榮絨瞅見自家老子,幾個跨步就是要撲過來,可惜女壯士壯志未酬,就被身旁的齊苑攔腰截斷。
之間齊苑雙手摟著榮絨,一張俏臉死命的往榮絨粉嫩的小臉上磨蹭。
“丫頭好幾天不見了,好想你喲!”
“嗚……嗯……”榮絨 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看著榮沫,后者只能夠報以苦笑。
榮沫從背包拿出一大一小的兩天運動服,父女裝,一粉一灰,同樣的款式。這年頭名牌運動服價格不菲,兩套加起來一千五百大洋輕松帶走,但榮沫也有著自己的私心。家里頭并不寬裕,他平時都盡量給榮絨買些便宜的衣服。可榮絨是女孩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榮絨不說,榮沫也想把錢放到刀刃上。
可以說榮絨稍微好看點的衣服,都是齊苑李靜甚至大部分都是榮朵給的,要知道榮朵可不兼職開兒童服裝店。
于是難得的今天,榮沫也想讓自己的女兒穿上他買的漂亮衣服。
在首先進行的跳繩比賽中榮絨預選上先拔頭籌,以小組第一名的身份進入決賽。
“你的品位真怪,粉紅色的運動服,可圖案上居然不是兔子小貓之類的,卻是一頭棕熊?”齊苑一邊笑著朝著榮絨不斷揮手加油,一邊擠兌身邊的榮沫。
“那怎樣了,只要是粉紅色的就好了,我這一身灰色的運動服上頭還是一匹大灰狼。”榮沫心想一千五百大洋也是死活擠出來的價錢,特別是榮絨這個年紀,指不定過沒幾個月就穿不下去了,小學時候女孩子身高長的是最快的。
“聽李靜說,你上周又去相親了?”
冷不丁的齊苑忽然問道。
“她怎么知道?你們兩個女人,每一個官宦世家,一個軍部家族,倒是把我的行蹤把握的結實,是不是我姐告訴李靜的?”榮沫老臉一紅,本來這相親就不是什么太好聽的事情,這年頭不是剩男剩女,誰愿意通過介紹來認識另一半?
“切,相親都幾次了還失敗,指不定女方一聽到你帶這個拖油瓶,立即拔腿就跑了吧,你這種沒房沒車沒錢的三無人員,哪家姑娘愿意嫁給你。”齊苑笑道。
“可不是么?我當初為何腦子抽風,把丫頭收養下來了?”
“我事先和你說明白了,你要注意一下李靜那家伙,她可是對你姐有意思的,不要讓她得逞了。”
榮沫一愣:“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么?李靜是個蕾絲,最喜歡就是你姐那種類型的熟女。”齊苑壓低聲音說道。
“我靠!難怪這么個大美人居然這么多年沒有男朋友!”榮沫怪叫一聲“不行,我要讓絨絨遠離她!”
“怎么樣,失望了吧,不要否認,你可是一直都對李靜有點小心思。”齊苑奸計得逞,得意的笑道。
榮沫好不容易平復了一下心情,看著場上正在進行決賽的榮絨,說道:“那可是個大美女,誰不喜歡呢?有點小心思也正常,你也不是個小美女?但有心思和 會去追求是兩碼事。我其實自己很清楚,自己早就沒有這方面的想法了,何必去拖累別人?”
榮絨果然不愧不是榮沫的親生孩子,一身詭異的天賦就是不同,每分鐘接近兩百下的跳繩速度讓她不出意料的獲得了第一名,并且抱回了老大的一只泰迪熊獎品,笑的像朵花一樣。
榮沫也是仿佛自己拿到了奧運會冠軍一般,笑的格外舒暢,不過很快他也要奔赴戰場,前往父親組的八百名戰斗場所。
一聲槍響,榮沫那是一馬當先,咯噔咯噔的殺到了最前面。
不過好景不長,才過了第一圈之后,后頭的兩名對手便逐漸超越了他的位置,榮沫迅速的落到了第三名。榮沫定睛一看,那前頭第一名的居然還是個認識的公眾人物,那是以前頗有名氣的國家級長跑運動員,沒有想到天下之小,居然還能夠在小學校園里頭遇到。
榮沫畢竟是白領辦公人員,而家長里面不乏一些從事體育工作的先進分子,到了第二圈結束,榮沫已經是落到了隊伍中后段落。
不過榮沫并不喪氣,跑道的邊緣,自己的女兒也在人群中不斷雀躍跟著自己在移動,而稍遠的地方齊苑則是不斷的朝著自己揮舞著拳頭。
咬緊牙關一頭沖過終點,整個人仿佛虛脫了一般軟到在了地上。
“可惜了,距離能那個安慰獎還差了兩名。”
齊苑帶著榮絨走上前來,一臉遺憾。
榮絨倒不是很在乎父親的名次,趕緊是遞給了榮沫礦泉水。榮沫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起來嘀咕嘀咕就是猛灌。
然而還沒有完全暢飲,就被齊苑一把奪走。
“剛劇烈運動完,不要喝這么猛。”
“嗯。”榮沫呆呆的看了齊苑一下,只好乖乖聽話。
好在榮沫在4x100接力賽中發力,幫助父親組怒奪一分,也算是挽回了不少顏面。雖然榮沫的面子也沒有多少人在意,畢竟是個親子運動會,大家出來都是圖個樂子,隨便大人們可以相互認識一番。然而榮沫打從心底里,還是希望能夠讓榮絨看到自己老爸威風一面。
這是一所私立小學,家長團大部分都是這邊的有錢人,榮沫經常還害怕榮絨會因為單親家庭問題被同學欺負,女兒很乖,他反而更加擔心榮絨有事不說,憋在心里。
盡管窮小子普通職員一枚,榮沫還是做好了隨時為了保護女兒而據理力爭的準備。
事情發生在榮絨的女子一百米跑步決賽,在進入后五十米的時候,榮絨被身邊的女生從后方伸腿絆倒。在地上滾了幾圈之后,連繼承了榮沫倔強硬脾氣的絨絨都沒有忍住流出了眼淚。
榮沫和齊苑趕緊跑去查看傷勢。發現盡管小女生速度不算太快,可仍舊是雙腿擦出了數道血條。
比賽的名次自然是沒有了,但事情如果是個意外也就作罷,可榮沫分明看見了那個絆倒了榮絨的女生,卻在賽后對著榮絨做鬼臉。
榮沫的牛脾氣瞬間上來了。他很沖動,情緒一上頭便兩眼有些發紅。榮沫是個很認真的人,認死理,平時很安靜,但一爆發起來,卻十分洶涌。榮絨是他的寶貝,在家里頭哪怕是被紙張割破了手指頭,都能夠讓榮沫心疼個半天,含著女兒的手指好久不松口,直把絨絨逗的呵呵直笑,說爸爸像個小嬰兒一般。
然而這樣的女兒,卻在學校里被人欺負,怎么能忍?
他一把抱著絨絨,就是跑到對方家長跟前,那名絆腿的小女孩正拿著金色的圓牌在父母面前不斷的晃蕩,贊美之詞也從她雙親口中不斷溢出。
榮沫快要氣瘋了,依靠著卑鄙手段拿到的冠軍居然還能夠笑的如此燦爛,哪怕對方也只是個年紀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榮沫感覺自己也有將她胖揍一番的沖動。
不過正當榮沫的情緒要爆發出來,卻是被齊苑一把勒住脖子,拉了回來。
齊苑末了說了一句之后榮沫幾年內都覺得很有道理的一句話:“每個孩子都是父母眼中的寶貝,她不會因為你的憤怒而在她父母眼中貶值,如果你沒有證據指明她是故意的,那么最后受傷的還會是絨絨,哪怕退一萬步她承認她是故意的,她的父母也會認為錯在絨絨,是絨絨挑撥起來的緣故。”
“就不理論了?”榮沫怒道。
“小小年紀就這樣,可想而知家長也就那種德行,小時候依靠手段欺負一下同學,過幾年社會就會教育她如何做人。不要讓榮絨覺得爭吵和暴力是解決問題的手段,就算你一開始只是想上去理論也不好。”齊苑吧榮絨從榮沫的懷里拉出來,蹭了蹭絨絨的小臉蛋。
榮沫讀得很多小說,他害怕女兒會被人在學校罵是雜種,沒媽的野孩子。小孩的內心都是十分敏感的,互相交融也互相排斥,也許自己過于緊張的情緒會不經意帶給絨絨壓力。
“絨絨,她是故意絆倒你的,你怎么想?”榮沫蹲下身子,看著自己眼淚汪汪的女兒。
“我成績比她好,跑的比她快,我以后一直都會做的比她好。”絨絨嘟起小嘴,憋屈的說道。
榮沫和齊苑對望一眼,然后各自哈哈大笑起來。
那天下午,榮沫背著絨絨在落日的斜陽之下和齊苑走著。
蘭倉卻是西北最大的城市,卻比起上海來說是如此微不足道。然而在蘭倉人眼中,卻仍舊是他們的家鄉和天堂。有些喜愛之情和那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以及都市華麗的規劃外表沒有關系,度過你的城市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燈光彌漫,也許只是它剛好并不是這個類型。
榮絨晃蕩著雙腳,雙手緊緊的抱著榮沫,小臉不斷的蹭著榮沫的側臉,一邊發出咯咯的笑聲。
“你看,你喜歡蹭臉的動作傳染給了絨絨!”榮沫抗議道。
“爸爸的胡渣,好好玩咧,有點癢癢的。”榮絨一邊咯咯笑著,一邊不斷的磨砂著榮沫臉部的邊框棱角。
“胡渣有什么好玩的……小丫頭我和你說,今天你拿了個跳繩冠軍,今晚你指個地方,老爸帶你好好的吃一頓,隨便捎上你的苑阿姨。”
“什么阿姨,我還這么年輕,要叫姐姐!”齊苑抗議道。
“輩分都亂套了,阿姨就是阿姨,要不就叫嬸嬸吧?”榮沫怪笑道。
“我要吃爸爸做的蘿卜燉牛腩!”榮絨小美女一聽有吃的瞬間來了精神,雙手拉著榮沫的耳朵,高興的叫道。
“娃啊,出去吃好不,這么晚了再買菜回家做就晚了,你也不想等兩個小時肚子餓的放交響吧?”榮沫勸道。
“好吧,那就去有蘿卜燉牛腩的地方吃。”
“我知道有個地方做燉肉很不錯的,帶你們去吧。”齊苑拍掌建議。
“那就麻煩你了。”榮沫有一項男人的有點,便是從來不墨跡的說客氣話。
齊苑有輛不知哪里搞來的軍用吉普,經過改裝之后倒也十分拉風,就是覺得女孩子開有點不大適合。榮沫抱著安靜下來之后有點昏昏欲睡的絨絨坐在車后邊,因為前座不大安全,所以兩人只能夠一前一后小聲交談。
“榮沫,你要知道,也是有人不介意照顧絨絨和你在一起的,如果她下了決心,你也愿意跟著她一起下決心么?”
齊苑紅著臉看著后視鏡問道。
榮沫有時候回想起來,自己這前頭三十年算是過得滿意么?也許只給自己一個星期便要做出那般重大的決定,實在是太倉促了。但他絕對不會讓自己在把那粉嘟嘟的女嬰送進孤兒院之后,才悵然若失的后悔。世間總喜歡嚷嚷緣分緣分卻很難描繪那神器一瞬到來的藕斷絲連的感覺。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偉大的男人,甚至連成功都摸不上邊,如果選擇收養榮絨能夠給他帶來莫須有的滿足感,那么他也是愿意沉浸其中。但慶幸的是,在無數個這座城市的夜晚,也從那煩人的嬰兒哭喊聲得到了些許別的東西。
自己就是一顆頑固的石頭,沒有了運氣,沒有了可以升遷的工作,沒有了交往女朋友的自由。這樣的人生,自己一個人就好了,把別人拖累進來,卻是不舍。齊苑家世顯赫,人也漂亮,她又更好的人生,未來也不應該埋沒在自己這種小職員的身上。
“齊苑,那個男人,在很早之前,就用盡了一輩子的勇氣做了一個決定,再也沒有別力氣下別的決心了。”
III 細水流長苦作舟
最近的周末榮沫總是睡的比較晚。然而這也是這一兩年才能享受的權利,邁過三十歲的大關,那一瞬之間就感覺整個人年輕不再,很多之前的動力和精力都紛紛想泄了氣的氣球一般,扁扁的留不下來。
這兩年來榮絨開始有了明顯的身體上的變化,步入小學三年級之后,似乎對榮沫也不再那么親近。不過小丫頭倒是越來越漂亮,一頭淺金色的長發,碧藍的眼睛,鵝蛋臉的雛形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以后都會是不得了的大美女。
不過最讓榮沫笑得合不攏嘴的,還是榮絨在學校里頭那嚇死人的考試分數,以及各路競賽中的一馬當先。莫說各科老師,就連絕大部分得同學都很喜歡榮絨,這個看臉的年頭,長得好看的小女孩就是討人喜歡。
周六的早晨榮沫一如既往的蒙頭大睡,而外頭傳來乒乒乓乓的翻箱倒柜聲愣是把他給吵醒了。
榮沫揉了揉一頭亂發,瞇起眼睛,本來想倒頭回去接著睡覺。但猶豫了半天結果還是從被窩里頭爬了起來。
打開門一看,這個不得了,只見榮絨正拖著她的床墊往陽臺拉去,一路上帶倒了旁邊的衣架,還砸茶幾之上水果盒里頭的瓜子花生散了滿地都是。
“你要干……”榮沫十分不滿的撓了撓自己的肚子,正要問出聲來,卻看到床墊上有一攤水跡。
而榮絨正滿良通紅的盯著自己,惡狠狠的小臉似乎隨時要燒焦一般。
“好累,你把東西收拾好,我接著回去睡覺。”
榮沫一臉淡然,把門一關,又是趴了回去。
他知道榮絨年紀不小了,但育兒書上說過,尿床的現象小學高年級都很可能出現,這都是正常情況,家長做的事情就是不要緊張在意,以免給孩子壓力。
榮沫聽著客廳里各種哐當作響的聲音,好不容易才昏昏睡去,不過沒有多久,房門就被輕輕的叩響。
榮沫心知寶貝乖乖要紅著臉過來和自己解釋了,趕緊是裝作熟睡的樣子不做聲。
不過絨絨小頑皮確實在走了進來,來到榮沫床邊,然后掀開被子把自己老爸往里頭一推,然后也睡了下去。
“小丫頭,換了褲子沒有。”
“換了啦,洗澡了。”
絨絨軟軟的回答道,然后把被子往身上一蓋,腦袋也是罩住,被窩里頭,滿滿的都是爸爸的味道。
榮沫背對著絨絨,背后軟軟的一片是小丫頭抱著自己的觸感。
“我說……”
“我知道喲,書上說了,這是正常現象。”絨絨趕緊是搶先一步。
“嗯。”
榮沫知道盡管如此,女兒還是會感到害羞,正常現象也好,本質還是尿床,這讓一直以來都是小大人形象的早熟女兒抬不起頭來也太過正常了。
到底,還是個小蘿莉嘛,榮沫內心壞笑道。
“爸爸……”
被窩里傳來了沉悶的聲音。
“干嘛?”榮沫問道。
“齊苑姐的婚禮,你會去么?”
“算啦,我去了不就是尷尬么,那天李靜會開車接你,你就放心的去好了,齊苑很疼你,把你當做親妹妹一樣。”榮沫否決道。
“我本以為齊苑姐會是我的媽媽哩,卻被別的男人搶了,真可惜。”然而榮絨 的語氣卻一點都不惋惜。
“大人的事情,很復雜的,不合適,在一起也沒有好的結局。”
榮沫想起兩個月前,齊苑苦著和自己說再也等不下去了的時候,那種語氣里頭對自己的痛恨和失望,榮沫心想大概自己一輩子也忘記不了。
“爸爸,那我的媽媽會是誰?我親生的媽媽呢?你偶爾也和我說說她的事情嘛。”
“你媽媽?”榮沫苦苦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那是一個來自國外的千金大小姐……
那是一個來自國外的千金大小姐,來到中國西北地區扶貧支教,平日里偶爾進城買東西,然后某一天認識了剛來到這座城市工作的爸爸。于是兩個人很快的相愛,然后便有了你這小公主,可惜你的千金小姐媽媽水土不服得了重病,不久之后就去世了,我只好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長大,你之所以長得這般,都是繼承了你媽的血統,是個很漂亮的混血小妞。”
“爸爸,這故事怎么和小說還有電視劇寫的那么像?你不是騙我的吧?”榮絨從被子里頭探出金色的腦袋,她趴在榮沫的身上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榮沫猛看。
“就目前為止,我最喜歡這個版本。”榮沫笑道“你不要不知足了,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唯一,也是最真的小公主,我愛你,絨絨。”
說完,榮沫一把撈起絨絨,然后使勁的揉搓起了小丫頭的臉蛋。
I 月圓月缺月消逝
榮沫辛苦工作了十幾年,總算有了一輛入門級別的小轎車以及步入了房貸一族。這一切當然和大姐榮朵愿意支付一部分絨絨花銷有著密切的關系。榮沫也不是啰嗦客氣的男人,姐姐有錢,還和李靜玩起了蕾絲,不讓她支援一下自己怎么過意的去?
再說了兩個蕾絲美女的故事,還多虧榮沫在自家父母面前多多隱瞞,心想榮朵找了個同性戀男人假結婚,現在算起來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是缺一個孩子,這可讓榮家父母十分著急。還好小弟榮烈在美國混得風生水起,娶了個洋妞,生了一窩兔崽子,更是將生意做回到了國內,多少分擔了榮朵的壓力。
想起前幾年榮沫在榮朵和榮烈的勸說之下,硬著頭皮把榮絨帶回上海,父親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自己打得鼻青臉腫。可怪就怪在盡管榮沫在父母臉上尋不到任何好臉色,但是榮絨卻是得到了爺爺奶奶的寵愛,父女兩人待遇上的反差,讓榮沫這個當事人都十分郁悶。
歲月如歌,本來榮絨就是單親家庭有點早熟,但是在進入到了高中之后,就更進一步是讓榮沫省心。盡管女兒還是他生活的中心,但他的日常軌道早已經偏離,榮沫這個時候多少有些無欲無求,一方面他是從業IT電子行業,按照他的能力,早就跟不上這種革新率奇高的競爭,徐劍安排他在中層管理,也是出于多年同僚的信任和他認真負責的精打細算。
薪水到了如今總算在蘭倉這種三線城市也算得豐盈,榮沫也沒有喝酒賭博泡妞的不良趣味,早年嚴于律己讓他在女兒面前成為了將就及格的道德父親。
下班回家,得心應手的做了些女兒喜歡的飯菜,最近和榮絨交流的時間不多,吃晚飯之后丫頭都會把自己關在房里,也不知道是學習還是上網玩電腦。
榮沫才不管榮絨在干嘛,家里稍微寬裕了點就很快的購置了筆記本電腦給女兒,榮絨的自律性也許比自己還要強些,就算是昏天暗地的通宵游戲,該那第一的就不會讓第二妄想能夠超越。
榮絨讀的是初高中一體的貴族中學,所以榮沫買房的時候也特意就近找,為了能夠讓女兒上學方便,平時走讀,還能夠多些和女兒接觸,榮沫這房子愣是比一般的要貴出個十來萬的價錢。
不過對榮沫來說,這都是十分值得的花銷,要是榮絨住宿了,家里豈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空蕩蕩的?人到中年難免各種欲望涌動,要是家里沒有女兒,指不定還真的和公司的幾位失意離婚的中年大叔出去鬼混。
花錢買個人在家里頭,消消寂寞,這錢花的不怨。
哐當一聲房門打開,一名身材苗條的高個子女生從玄關走進,漆黑的長發及腰,卻是一張十分精致的白人面孔。也許是血統關系,榮絨的發育比一般女生來的兇猛,盡管穿著外套,但是胸部還是要比榮朵李靜要來的豐滿。
“今晚做的是什么?”榮沫放下書包,甩了甩滿頭的黑發,朝著躺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榮沫問道。
“醋酸土豆絲,醋酸白菜,醋酸西紅柿。”榮沫一邊看著節目傻笑,一邊回答道。
“這怎么都是醋酸呢?”榮絨皺了皺鼻子,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和她的容貌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反差。
“最近不是有流感么,大家都說吃多點醋可以防流感。”榮沫這般的解釋。
“爸你這是和哪家大媽聊天得到的結論,好歹是個大學生家IT公司中層,怎么也聽這種東西。”榮絨快速的跑去洗了把手然后坐到餐桌上大肆朵頤。
“隔壁的張嬸說的,她侄女在醫院做護士的,說吃醋好。”榮沫懶洋洋的起身關掉電視,也是慢悠悠的拉開座位坐下。
可他抬頭一看,確實眉頭一皺。
“你怎么又染發了?”
“恩,今天下午染的,學校換了個新的教導主任,在校門口抓著不讓我進去。”榮絨解釋道。
“一看你也不是漢人,你不會告訴她這是天生的淺金色?”榮沫不樂意了“染發對頭發多不好啊,別人都是染成什么藍色綠色的七彩虹,就我家丫頭還專門吧頭發染黑。”
“什么叫做不是漢人,我媽是國外的,但爸你不是漢人么?盡管我長得不像,但還有一半漢人血統呢,染黑有如何?我可算是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咧。”榮絨笑道。
“可我還是喜歡你原來的發色……不過算了,你喜歡黑色就染吧。”
“所以我就和老師請了一個下午的假期,然后跑去染發了。”
“呵呵,好學生就是容易有好的待遇,估計那個教導主任知道你就是學年第一,學校高考的希望之星,這還不跪著讓你把頭發給染回去。”榮沫想想都樂了“你李阿姨還有齊阿姨可不喜歡你染發。”
榮絨高二,是老師的寵兒,同學眼中的優等生,男生口中的校花,以及女生心里的大姐頭。一切似乎都是完美,讓榮沫每天都可以在被窩里頭笑得滿肚子腹肌。所以榮沫很早開始就不會去問榮絨學校過得如何,成績如何,同學關系如何,也不用督促榮絨早點關燈睡覺,少玩電腦,飯前洗手,記得刷牙洗臉。
也許再過個一年,等榮絨考上了大學,就會順利的遠離自己到另一個城市去生活,在更好的地方畢業,找到一份高薪工作,認識比自己優秀一萬倍的男人,不用和自己再呆在這還有二十年房貸的兩室一廳。
每當如此,榮沫內心難免有些寂寥。可所謂父母,不就是如此掙扎?其實有時候有時候,享受這種自我犧牲的過程,說不定也是另類的自我滿足,榮沫自己難道就不會是那種喜歡另類滿足的怪人?
榮絨吃完晚飯,手腳利落的幫榮沫洗干凈碗筷,并且打掃了一番客廳的衛生,就關起房門在里頭上網去了。
榮沫從來不管榮絨在房間里頭干嘛,只是最近會經常聽見榮絨在里面傳來那軟綿綿的笑聲,進入高二文理分班之后,榮絨的笑聲比往常要來得更多,似乎是在和什么人聊天。
也許是她學校的朋友,可如果是個男孩子?那豈不是榮絨也有早戀的危險?
榮沫每當想到這里,都不由自主想要嘲笑一番自己,榮烈的大兒子才小學高年級,就已經換了三次女朋友了,自然那是國外的孩子。可榮沫覺得高中談戀愛要說是早戀,那真的是太過于古板了。
在胡思亂想之中,榮沫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
他似乎做了個夢,夢回到了自己還二十歲出頭的時候,而不是如今四十歲雙鬢發白的中年大叔。他在雨夜那晚,并沒有為了不讓西裝被雨水打壞,而貪圖方便走入捷徑……
人生談笑如果,只為了空惆悵而已。
II 生如夏花
榮沫氣喘吁吁的根據手機導航跑進了一家昏天暗地的酒吧里頭,吧臺前,李靜正十分利索的往自己嘴里頭灌入白酒,雙眼迷蒙,已經是有了幾分醉意。
榮沫長嘆一口粗氣,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領和發梢,大搖大擺的在李靜的身旁坐下。
“是你,居然打電話過來告訴我說你在酒吧被一群男人給拉去要開房?”榮沫氣道。
“是的,而且我也沒有說謊。”李靜歪著腦袋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將一杯白酒推到了他的跟前“喝不?”
“不喝,回去了丫頭會聞到我身上的味道。”榮沫斷然拒絕。
他清楚李靜可是平時滴酒不沾,要不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難題,也不會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猛灌酒水,而且喝了一半后悔了居然也不是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榮朵。
“為了她,你居然成了一個連酒都不會喝的無趣男人。”李靜鄙視道。
“我的李醫生喲,這大半夜叫我出來,這是鬧哪一出宮廷大戲?我還以為真有一群男人找你麻煩,都按好了110等著報警了。”
“我沒有騙你,方才確實有這么一群喝醉了的男人,不過當我說出爸是省委秘書長,他們立即就好像男科得了陽痿的病人一樣走開了。”李靜呵呵笑道,也許是因為醉酒,平時冰冷的臉蛋上居然還有幾坨紅暈,對于榮沫來說,有點誘人。
“算了,你喝醉了胡鬧,我不追究了,我打電話給我姐讓她接你回家。”
“不,我不要見朵朵。”李靜一把推開了榮沫“我是和她吵架出來的,我不想回去。”
“吵架?吵什么?”
榮沫可知道自己的親姐姐和算是好朋友之一的李醫生這對蕾絲在一起也快十年了,那是如膠似膝,從來都是花樣百出,沒有厭倦過。榮朵早年當模特的時候因為很愛玩,搞過不少男人結果壞了子宮,再也生不出孩子了,所以倒也沒有什么心理壓力,不過李靜則不大相同,畢竟是官宦世家。
“我爸逼我結婚。”李靜拍了拍榮沫的肩膀,十分大力“我快四十歲了,家里頭的人都結婚了,我再也頂不住壓力,家里頭要我嫁人了。”
“可你是同性戀。”
“我父母知道了。”
榮沫一聽,臉色也是一黑。李家在這個省份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家族,盡管沒有撈過什么油水,但一直名聲鶴立,也算得上是頗有人望,李家二老在蘭倉那是抖抖屁股都要地震的角色,這要是知道了小女兒是個同性戀,豈不是氣炸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
“和朵朵私奔去美國投奔你的弟弟。”
榮沫一聽,虎軀大震:“開玩笑,榮朵是不會同意的,我爸媽還不得把她打死!”
李靜冷哼一聲:“確實,我早就知道了榮朵愛我不如我愛她這般,她還有個在蘭倉的不成器的弟弟和侄女需要照顧,她說了不管如何都不愿意離開。”
榮沫只好沉默,他沒有想到榮朵會為了他說道這個份上。
李靜一把抓住榮沫的肩膀,尖銳的指甲刺破襯衫,刮破肌膚,滲出鮮血。
“榮沫,你說我能怎么辦?”
“和我結婚吧。”
李靜一聽,脖子伸長了一節,眨巴了幾下大眼睛。
“你說什么!?”
“和我結婚,就和我姐找一個男同性戀一般,假結婚,我認識你這么久,你父母也是知道的,這樣好歹你也有個交代,以后你和我姐在一起也更加方便。”榮沫腦袋一熱,不假思索的吼道。
一瞬之間,整個酒吧的音樂都仿佛停滯了一般。
……
“我和李靜,下個月結婚。”
榮沫坐在自家客廳沙發,對著榮絨正襟危坐的說道。
“我不同意!”榮絨尖叫道。
“那是你李阿姨,看著你長大的,要不是她你爸還不一定會有你。”榮沫面如止水,他并不是很理解為何榮絨有如此大的反應“也不是外人,你知道她和你姑姑的關系,放心好了。”
“什么要不是她?不就是給了你兩張名片,讓你選擇是不是把我領養回來么?這種女人太狡猾了,她只是給了你兩張名片,但做出選擇還不是爸你?”榮絨冷笑道。
榮沫一愣:“你都知道了?”
“你把我帶回家里,你就是我的父親,不管別人說什么,我都不去聽。這么多年你都一個人走過來了,為何為了李靜你愿意放棄現在的生活?”榮絨問道。
“她叫李靜,你應該叫她李阿姨,你不是沒有禮貌的孩子。”榮沫喝道。
“那是因為,你還喜歡她是不?”榮絨纖白的手指握成一團。
“……”
“她是個蕾絲邊,是個女同性戀,但爸你這么多年都一直在喜歡她。你喜歡她我也阻止不了,但她怎么忍心還過來利用你?爸你才四十歲,可以在外頭找到更好的女人,怎么能夠為了一個女同性戀,放棄下半輩子的生活?”榮絨對著榮沫嚷道。
確實,榮絨說道沒有錯。
榮沫喜歡那女人,也是小半輩子的事情了,李靜是醫院里頭,最漂亮的醫生,榮絨小時候有事沒事,榮沫就會抱著小丫頭往她那里走,為的只是多看看李靜幾眼。榮沫大學也不是沒有嘗試過處個女朋友,但對象后來跟一個富家子弟走了。榮沫在這一方面還是挺單純的,喜歡李靜,也就偷偷的喜歡,直到最后赫然醒悟,兩人完全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榮沫沒有愛情,可還有絨絨這軟軟的一團小丫頭,他為了女兒十七年里沒有找過任何的女人。可是榮沫最近看著準備考大學打的絨絨,是否在想自己也差不多可以從女兒的“框架”里頭走出來了?
但倘若真的和李靜結婚,那么無疑這一張婚約將會把他束縛在協議之中。李靜可以依舊和榮朵繼續在一起,但榮沫卻不能再去煥發自己的第二春了。
前半輩子給了一個小丫頭,后半輩子則給了一個女同性戀。
這樣的結局,榮絨當然是不能忍!
“李靜當初給了我兩張卡片,我最初的時候是拿了孤兒院的那一張。”榮沫猛一抬頭,盯著榮絨,一字一句的說道。
“什么?”榮絨雙腿一軟,一頭金發隨著渾身在波浪般的顫抖。
“但李靜才是真正選擇了你的那個人,因為她給的兩張名片上,都只有同一個電話號碼。”榮沫慘笑道“而你爸爸,則是一個為了自己考慮的自私鬼。我比起你,更加的先考慮了自己,我怎么能夠把未來,把人生,放在一個一周前還睡在別人籃筐里頭的嬰兒身上?這樣的我,在李靜面前,我又怎么有資格去追求她?”
男人的怯弱以及自私,都毫無保留的展露在了另一個女人的面前,這對于榮沫來說,是一段難堪到了極點的回憶。
“但……但就算如此,你也不是一個人,就依靠著一個人,把我養大么?”榮絨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你小的時候,可調皮了,那時候我很窮,和家里頭斷了關系,仍然在李靜面前,硬著臉皮把你留下。你喝的一罐奶粉,足夠我吃半個月的泡飯,你知道不,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泡飯比泡面要來的便宜。小時候家里頭環境不好,我又不是很懂得照顧小孩,你老是生病,都是李靜免費給你看的病。她還給你奶粉和新的衣服,記得你第一個撥浪鼓么?聽著你就笑得傻兮兮的,那也是李靜給你買的,她對你,真的很好……”
“我不管。”榮絨打斷道“她是她,她對我再好,她也沒有做成我媽,以前不是,今天不是,以后也不是!”
“我不會勉強你叫她媽,結婚之后,我們仍舊盡量各過各的。”榮沫解釋道。
“我不!”榮絨吼道“當年你可以拒絕齊苑姐,現在也可以拒接李靜!我都還有一年就畢業了,等到我高中畢業不行么?”
“你在說什么?”榮沫站了起來,聲音開始變大。
“你是我爸,我只有你也只要你!我不會把你讓給李靜那女人!”
“榮絨!!”榮沫吼道。
榮絨急了,居然是忽然朝著榮沫撲了過去,然后一口吻在了榮沫的嘴巴上!
榮沫腦袋如遭雷擊,渾身陷入了無比的冰冷,他看著眼前的女兒,居然是滿臉羞澀和焦急,修長的睫毛因為極度的緊張在不斷的顫抖,滿臉的紅暈也不知是因誰而起!
這一吻,有點長。
可是榮沫推開榮絨,兜起巴掌,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打了榮絨。這一巴掌,力道十足,仿佛是扇在了榮沫自己的臉上,扇在內心深處的軟肉之中。
榮沫的臉上流出了兩行眼淚。
“爸爸!”榮絨嘴角流血,撞倒在了地上“我喜歡你。”
這可不是女兒對父親的喜歡,榮沫氣的頭發都一簇簇的倒立起來!
“我養你這么大,可不是讓你整天想著**的!”
榮沫這一聲怒吼,將自己養了十七年的女兒,吼出了家門。
III 無言
榮絨是個完美的小孩,不哭不鬧不上吊,惹人喜愛惹人疼,成績拔尖體育好,若要有什么缺憾,便是生命中缺少了一位母親。
榮沫覺得有時候甚至希望榮絨主動犯錯,好讓自己找到能夠收拾她的機會,教育自己的孩子也能夠帶來自我滿足,用人生的經驗來糾正孩子的年少無知,也可以讓自己這個做父親的更有威嚴。
然而榮絨犯了錯,錯得榮沫手足無措。
榮沫在年輕時候會想,女兒以后要是被男人騙了怎么辦,現在很多年輕人不懂得自愛,早早的偷嘗禁果然后懷孕流產,簡直就宛若世界末日一般。可榮沫并不覺得這是天塌下來的大事。
當然這種想法定然是要被三姑六婆所唾棄的,可所謂愛情,情感這種玩意就得在挫折中學會自愛,沒有多少人會在初戀便獲得幸福,榮沫覺得在這些前提之下,自己從來就不沒有對榮絨講過愛情觀念方面的問題。
甚至有那么一段時間,在確定了榮絨每晚有何男性同學聊天的時候,榮沫都做好了她早戀的準備。
“那丫頭會帶回一個怎樣的男孩子?我要求不高,比我強點,比我帥點,比我聰明點,那就足夠了。”榮沫有時候和齊苑碰頭聊天,看著齊苑也是剛上小學的兒子,笑道。
齊苑就說了,要不你家丫頭嫁給我兒子,以后咱么就是親家,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這娶了榮絨,那我家就成了金庫了。
榮沫當然是不同意了,丫頭的事情丫頭自己決定,可卻沒有想到,丫頭的決定,竟然是如此糊涂。
說起來,榮沫欺騙了齊苑,他曾說自己用了畢生的勇氣做出了收養榮絨的決定,可他又預支了下輩子的勇氣,決定和李靜結婚。
榮沫和李靜結婚的那一天,也許是榮沫一輩子最光鮮亮麗的一刻。西裝革履,享受著眾人的目光,在盛大的婚禮下,他挽著大美女李靜,承受著眾人祝福的目光。然而盡管雙方父母親友傾巢出動,又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也許明天晚上本地報紙的某個角落都可能會叨擾一下這婚禮的熱鬧,可榮沫仍舊發現,自己根本就享受不起來了。
這一天的婚禮,榮絨不在。
也許丫頭也曾經在角落里頭站著,偷偷的看著榮沫和李靜互相的交換了那奧斯卡演技般的誓言。丫頭有著一頭淺金色的秀發,她的身材比一般女性修長,黃金比例,上圍豐滿,榮沫曾經笑道你要是個無腦花瓶,以后給榮朵當模特也能夠賺得叮當響。
丫頭就在角落里掃了父親一眼,然后便離開了。
那一天婚禮,榮絨不在。榮絨選擇了住校,她把李靜送給她的撥浪鼓給敲碎,用剪刀將小時候留下來的童裝給剪爛。
這一住校,就住到了高考,然后丫頭拿著保送名額,依靠獎學金上了頂尖的大學,而這一切,榮沫都只能夠從被人的口中得知。
她高考,她畢業,她上了大學,然后工作,也許會結婚生子,人生,就是這般。
而榮沫會老去,會目光渾濁的每天看著電視,思索著自己浪費了一輩子的運氣,和所有的可能性,花在了這丫頭的身上,到底值不值得。
人,生如夏花般絢爛。
人,死如秋葉般靜美。
I永遠的你,永遠年輕
“你今天又被人投訴了,客戶說你有種族歧視的嫌疑……這不是搞笑么,你們都是白皮膚藍眼睛的白人!WTF那老太婆居然投訴你歧視白人?”
榮烈把一大本資料往桌上一拍大笑道。
“榮總不好意思,我英語還不夠好,我還需要一些時間。”年輕的金發女子不斷的給榮烈鞠躬道歉。
“我就奇怪了,你學什么都快,還是可以說在中國最好大學的畢業,為什么就是英語死活用不好?”
“因為我的母語是漢語,我是個中國人,學不好英語不正常么?”
“我哥以前英語考個位數的時候,也是這么和我爸說的,結果被打的半死。”榮烈才不聽榮絨瞎扯,這丫頭國內大學平均分95,然后去了美國斯坦福深造一年GPA四舍五入就是滿分,要說不會英語那就是逗你開心“別以為你是我侄女,然后業務做得好,我就不處罰你了,今天幾號?”
不過平日里能夠看到一個白人用著一口別扭的中國英語也是成為了公司的怪談,也難怪客戶懷疑是不是被惡意歧視。
“九月三號了,榮總。”
“都這個時候了……榮經理,因為你被客戶投訴,綜合你的態度,我決定要對你做停職一周的處分,當然這段時間也不會讓你閑著,我這有點重要的資料,就麻煩你給我帶去蘭倉分部吧。”
“榮總?”榮絨還想要說些什么,可對方早就連忙把電話掛掉,給榮絨留下了一陣忙音。
榮烈坐在辦公室里頭,有些頭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自從十年前從華爾街賺了一筆功成身退,回國創業一來,也算是順風順水,硬要說這幾年最麻煩的事情,還莫過于兩年前的大雨天,自己的侄女榮絨抱著個嬰兒出現在自己的別墅門前。
多年不見,榮絨從本來的青春少女,成長為了一名可以說美麗動人的成熟女性。而大雨的雨水,打濕了榮絨的一身。
榮絨努力弓著背,護著嬰兒不被雨水臨到,可雨那么大,榮絨只能夠努力的卷縮在了別墅跟前的門庭下,那短小的墻檐顯然沒有多少避雨效果。
和自己頑固不化的大哥一樣,他的女兒也是這般莫名其妙的有了個孩子。
榮烈老實說真的猜想不到榮絨會出現在上海,他只知道自己的侄女在頂尖學府畢業之后,就沒有了消息。他問了榮絨很多問題,但都得不到任何的答案,榮烈心想也許自己倘若不是和榮沫長的格外相似,榮絨也還真不一定會找上自己。
他只是覺得,榮絨還沒有想好如何去面對自己的父親。
榮烈記得,那時他決定了高中畢業后去斯坦福大學讀書,大姐從模特界退役用積蓄開始了瘋狂的服裝店連鎖之旅,而落魄的大哥則是一個人去了蘭倉。
記得是大四,面臨著畢業的壓力,就業和未來生活的現實,讓大哥榮沫的女朋友選擇了離開,投向了一名富家子弟的懷抱。上海就是這么個現實的城市,有房有車有存款,那才有女人。榮沫第一次戀愛,最單純的被現實碾碎。
那段時間榮沫十分頹廢,大四下學期沒課了也不出去找工作,每天窩在宿舍里頭就是打游戲睡覺,這樣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了自然只能夠享受雷霆大怒。
記得那段爭吵之后,榮沫是被趕出家門的。爸媽罵了一些很難聽的話,并且那榮烈自己和榮朵來對榮沫進行對比,說了一些你這么垃圾怎么會是我們兒子之類的令榮烈都驚心動魄的內容。
榮沫一氣之下,拎起文憑背包,坐上了前往蘭倉的火車,一去就是十年不回頭。
榮烈其實和榮沫的關系比大家想象的要好,至少榮沫在蘭倉那幾年,榮朵不說,唯一還能聯系的也就是身為弟弟的自己。
榮烈知道蘭倉是榮沫大學女友的家鄉城市,兩人在大三假期的時候,榮沫跟著女友來到蘭倉旅游,兩人對著大西北的荒漠許下了很多天荒地老的誓言,榮烈心想,榮沫是真心的喜歡那個女孩,因為榮沫是一顆冥頑不化的石頭,這可石頭一般的心臟一直到被現實重重磕碎之前,都會血脈噴張的在跳動。
那個男人,這些年是否過的幸福呢?
在失去了最愛的女人,和家庭決裂,只身來到了大西北的陌生城市,默默的工作著。
有些話,榮烈是對榮絨說過。
盡管普通,榮沫卻是榮烈的大哥,也許榮沫會對榮烈的才能感到嫉妒和無奈,但榮沫仍舊從小到大,把最好的留給了自己。
“我要親手把這個孩子撫養長大。”
二十多年前,榮烈可是享受著特殊待遇,才在高中就有了手機,榮朵和榮沫之前可沒有這么好的享受。
“我一定是瘋了,我這么窮,害怕吃了這一頓下一頓都沒有著落,不過我看看時間表,我周末可以多打一份工,如果平時晚上有空,我也可以兼職再做多一份。”
“榮烈你美國現在幾點了?電話費這么貴你打給我干嘛,還不好好學習去學習?你想讓爸媽的臉丟到美國去么!?丫頭最近脾氣不好,半夜老是哭,好想把她吊起來大屁股。”
“別人好點的都去了私立學校咧
,絨絨丫頭很聰明的,和我不一樣。我也要想辦法讓她上私立小學,我去求求姐,這幾年不買車不買房,省著點讓她先讀上去。”
“我都和你說了,男孩子窮這樣,女孩子富著養,雖然我可沒有錢,但這方面我比較注意。平時盡量多給零花,她要什么自己去買,不然以后容易被男生騙走了……不過我最近想了想,被男人騙騙也好,沒有被騙過的女人是不會長大的。”
而有些話,榮烈沒有對榮絨說過。
這些話,對榮沫來說,根本就不是需要拿出來和女兒炫耀的話。
榮烈想到這里,又想起了家里頭的幾個孩子,心想這也都是父母,都不容易……
II Forever You, Forever Young
一恍多年,
一恍多年,榮沫也是快五十歲了,這大后天就是半百的生日,一想到人生就這么過了大半,不由的內心有點慌張。
和很多人一般,年輕時候也是滿懷各種憧憬,也有意氣風發的妄想十分,而老了些許回頭看過來,也是覺得曾經的自己還蠻可愛的。
這種憧憬和沖勁,會被下一代所繼承,然后年復一年,永遠的傳遞下去。
憧憬世界有什么不好的,世界這么大,就是拿來給人看的。
現在想起來,也許是早些年大學剛畢業那幾年,為了多打幾份工,晚上還被丫頭吵的休息不好,累出了些毛病,最近榮沫腿腳不好,天氣一冷就一直在打抖,不光如此,盡管多年不沾酒水,但也十分不走運的染上了一些脾肺的問題。
“你說那些天天吸煙喝酒的,為何不都得癌癥?反而我這種天天嚴于律己,飲食健康的,卻要這個病那個病的,你們這些醫生這都在干什么了?”榮沫冷哼道。
“醫生也不是萬能,該來的都是命,活該你運氣這么不好,一輩子給你過下來,沒有想到現在越老脾氣越大。”
最近這這幾年為了照顧榮沫一身毛病,李靜住在家里頭的時間越來越多。
本來榮朵和李靜家的別墅離這邊也挺近的,可惜榮沫心想自己做了半輩子的房奴,要是放著空房不住,簡直就是對不起自己的人生,所以死活不愿意搬過去做。
“我就是受不了這個氣,你知道隔壁的老趙,六十歲了,煙酒伺候了小半個世紀,前幾天嘚瑟的告訴我說體檢報告出來,還能夠瀟灑三十年。”
“每天都想這個,只能更不開心。后天你生日了,大家過來聚聚,五十歲可是大壽呢,你爸媽和榮烈都會過來,我定了最好的酒店,就好好慶祝慶祝。”
“我可沒這么多錢。”榮沫搖搖頭。
“你沒有我有,我家有錢我花不心疼,當年求著你姐給錢供榮絨上學的時候不見得你計較的這般清楚。”李靜笑道。
“那因為不是我用的,我也就只有這么點面子了,不趁早花出去難道還等現在用?”榮沫嘿嘿笑道“也不知道榮絨在榮烈那邊過得怎樣。”
“她不是還有個兒子么?也不知道是被哪家小子騙上床了,和你一樣,沒有結婚年紀輕輕就帶這個拖油瓶。”
“榮烈問不出來是誰,丫頭不說,要是讓我知道誰干的,我保證不留他全尸。”
“算了吧,你就是嘴上將軍。”李靜說完,拍了拍榮沫的大腿,起身繼續去干家務。
蘭倉的下午,天空格外晴朗,午睡過后的榮沫,肚子忽然有點小餓,一時之間忽然興致大發,出門要去吃點東西。
榮沫今天看著天氣不錯,人的脾氣也是下來了不少,興致勃勃,看著用了快二十年的破車一路上是亂跑,恍惚之間,居然是來到了有點眼熟的老地方。
“老板,還做拉條么?”
榮沫按了按喇叭,從車里探出了腦袋。
“蘭倉拉面,世代相傳!”店鋪的老板從里頭大聲吼道。
“哈哈,給我來一份羊肉拉條,加大的。”
榮沫笑著,在街邊找了個位置停車。
……
榮絨一頭金發在蘭倉柔和的晴風中被吹散,引來了路人競相觀看。
高挑美女抱著嬰兒有些迷茫的站在大街之上,她被得知眼前的這座乒乓球館原來是一家公寓,不過后來因為城市規劃的愿意被拆了,現在這一片都是什么羽毛球乒乓球之類的體育場所。
那個男人,這些年是否過得幸福呢?
榮絨時常也會這般的想到。
他在自己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候,來到這座大西北的陌生城市,遇到了自己。
他放棄了原本可以有機會遷升的幾個大項目的跟進,放棄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和未來,投注了所有空余的時間,打著三份零工,辛苦的撫養著自己。
那一定是他一生之中最拼命的時光,在每個昏昏欲睡的夜晚,仍舊咬牙抱哄著自己入睡。稍微寬裕點的時候,用僅有的一點錢給自己買玩具,吃零食。睡覺之前趴在自己的床頭,給自己將童話故事,放假的時候,背著自己去兒童劇場看節目表演。
他為了自己犧牲了所有的運氣和成功的可能。
對他來說,這一定是非常嚴苛和辛苦的生活吧。
但盡管如此,他也是一個人扛著,不讓自己擔心,盡量努力的在自己面前扮演一名,雖然不出色,但是卻算是模范的父親。
他也是會累了,想要放棄,但即使如此,他仍舊選擇和自己一起生活下去。
榮絨任性,她并不覺得喜歡自己的父親有什么過錯,自從齊苑姐熬不住她的糾纏告訴她是被收養之后,榮絨發現自己對待榮沫的態度就有了改變的趨勢。
她本來想在高中畢業之后,有了獨立生活的能力,再對榮沫說出來。
榮沫是她的,是最好的父親,盡管榮沫喜歡李靜,但他值得擁有更好的女人。可是榮沫對榮絨的反應將榮絨敲打回了現實。
榮沫從以前就是個好父親,以后也是。
她想念榮沫,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但她害怕自己的情感會給榮沫帶來傷害,這么多年來她依靠自己的努力,沒有動過榮沫寄給自己的一分一毫,直到大學畢業,開始工作。
榮絨的眼淚在大馬路邊緩緩的流淌下來,而她懷里的孩子仿佛被感染了一般,肉呼呼的雙手抓住了榮絨的手指。
盡管才那么丁點的巴掌,但卻如此的有力,不愿意松開。
榮絨蹭了一下孩子的臉蛋,這才是勉強的笑了笑,朝著一旁的巷子走去。
這條巷子,一恍多年。
巷子的那頭,榮沫正梳著大拇指的大口吃著羊肉拉條,他的腿腳有點不好,需要用矯正器捆著,出門的時候,李靜早就給他弄好了。
晴天的陽光中,他背后的巷子里,一個抱著棄嬰的金發女人,正緩緩的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