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臘月到

題記: 剛剛看到一男網友說明天要幫媽媽劈柴,快殺豬了。突然之間感覺好喜慶,又是一年快過去了,臘月,在咱們農村人眼里那是最值得重視和期盼的一個月。一年到頭了,人們辛苦勞作一整年,一入臘月,就有了盼頭,心里會不由自主地盤算起過年事項來,心想著過年了總算可以歇歇了。所以說,近年來掛在城里人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年越過越沒意思了,年在鄉(xiāng)里呢。此話一點不假。咱鄉(xiāng)下人把準備過年叫盤年,不知是盤還是盼,(都讀四聲)我覺得盤更好。很不錯的一個字眼,多少期盼,多少盤算,多少智慧都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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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盤年之一:拾柴

? ? ? ? 年在鄉(xiāng)下,臘月的好滋味也在鄉(xiāng)下。對于土生土長的我來說,鄉(xiāng)下的臘月我再熟悉不過了。要看這家人是否會過日子,有沒有過好日子的勢頭,就看你的年盤地怎么樣。那怎么評價呢?人人都鼓了一口勁兒,不甘被人比下去。先比誰家的柴火堆大。我記得我小時候,我們莊里人做飯平時用的都是麥草,包谷,黃豆桿兒,還有勤快人從山上割來的蒿柴。但一到了正月里,家家都燒的是劈的規(guī)規(guī)整整,晾曬的干干的硬木柴,簡直是一場暗暗的較量———這對于在廚房打下手的小姑娘來說別提有多高興了,這樣一來不用煙熏火燎,頭上和新衣服上也沒那么多的灰塵,鍋頭跟前也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的了。既然這是一場較量,那可要好好對待了。一到臘月,家里能出力的男人們都會去深山老林里拾柴。關于這一點,我依稀有點印象。那時候,我爸爸雖然是老師,但因為我媽媽沒工作,日子過得還是很緊巴。臘月里,放寒假了,爸爸都會拉上架子車和莊里人一起去山里拾柴,他們每次走的時候我都不知道,等我第二天早上醒來,就聽媽媽說爸爸去拾柴已走了快兩個多小時了。自然,爸爸走之前,媽媽都會蒸一鍋攪了包谷面酵子的饃饃讓爸爸帶上。兩三天后的深夜里,我常常會被一陣喧嘩聲吵醒,是爸爸拾柴回來了。當爸爸帶著霜氣走進門時很明顯地一股寒氣隨之而來,我和弟弟不由的拉緊被角,趴在枕頭上伸出兩個黑黑的小腦袋笑嘻嘻地看著媽媽給爸爸用笤帚掃脊背上的土,爸爸一轉眼看見我們嘿嘿地笑了,伸手過來摸摸我們的頭,拽拽我們的被子說你們兩個小壞蛋還不睡趕緊睡。我和弟弟笑著問你拾下柴了沒?爸爸唉一聲說啥也莫拾到,就拾了一根能打娃的棍。哈哈哈。。。我們都大笑起來!沒多久,我和弟弟就呼呼睡去。第二天一睜眼,我們就迫不及待地穿好衣服跑出去看爸爸的“戰(zhàn)果”。只見院子中間赫然放著大大的好幾捆青幽幽的柴火,聽爸爸說叫青岡木。那種喜悅啊,真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接下來,爸爸就會抽空劈柴。爸爸干起活來不緊不慢,表情從容,在我看來就是和村里人不一樣。不一會兒,在他的身旁就堆起一座小山,然后他起身,拍拍衣服,朗聲說到兩個小家丁,快來,開工了!我和弟弟一聽見喊就立馬跑過去爭先恐后抱起一摞爸爸劈好的柴扔到向陽的空地上,等曬的差不多干了我們七手八腳再抱到廚房窗下的臺階上由媽媽碼放整齊。如此這般,不出十天半個月,那些柴就被我們處理好了,從此后,每從它身邊經過都會不由自主地看幾眼,心里喜滋滋地。

? ? ? ? ? ? ? ? ? ? ? 盤年之二:殺豬

? ? ? ? 那年月,凡是農村人家,家家都會養(yǎng)頭豬,有些家里勞動力多的,尤其是有一個能干會持家的主婦的人家還會養(yǎng)兩頭甚至更多的豬,那會很令莊里人羨慕并尊敬的。還是一樣的,一到了臘月,左鄰右舍會不自覺地比看誰家的豬養(yǎng)的大養(yǎng)的肥。那可是真正的比啊,伸出大拇指和無名指在豬的脊背上一匝一匝地丈量,比完了長度再比看誰家豬的肚子大,要是誰家豬的肚子都掉到地上了,那是會引來陣陣驚嘆的,那家女人的面子立時比盆子都大!和剛匝完豬背的大老爺們說起話來嗓門也大了脖子也能梗直了。若是被別人比下去的,男人臉上掛不住,女人心里更難受。那時候,我和弟弟還都小,爸爸在外地工作,媽媽除了種好莊稼還要照看好我們姐弟倆,自然我家一年只能喂一頭豬,豬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年年就會比鄰居比下去,爸爸自然是毫不在意的,可媽媽就會唉聲嘆氣一臉的不高興,每當這時侯我和弟弟就一邊去了,悄不做聲,暗自責怪自己長得太慢不能給媽媽臉上爭光。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我和弟弟漸漸長大,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好像我一上小學就開始給豬尋草了,開始時提一個小竹籃子,轉悠上半天也就只是能把籃子底子蓋住,慢慢地背個碎背篼跟著大點的孩子去稍遠地方尋草,一個下午下來也略見成績,能尋半背篼,但我很不滿意,嘴噘的老高的,常惹得同伴笑話我,有幾個更大點的姑娘就七手八腳給我?guī)兔ぃ钡轿业谋丑埠退齻兊囊粯訚M一樣高了我才破涕為笑高高興興地回家去。還有我的一個青梅竹馬也常常給我?guī)兔Γ恳淮魏退げ菸覀兌际窍劝盐业谋丑麑さ臐M滿地,完了,他還要抬起腳口里嗨嗨著把我背篼里的草踏上幾腳,再次裝滿才開始往他的背篼里裝草,經常是緊尋慢尋天色已晚,他的背篼勉勉強強裝滿,然后他背起我的背篼走在前頭,我背著他虛虛晃晃的一背篼草輕輕松松地走在他身后,快到家了,我們再換過來。我們兩家離的很近,他的媽媽端著飯碗來我家邊串門邊吃飯,一斜眼看見了我的草背篼,哇的一聲就叫罵起來;“把外死娃娃,那么大的一個兒子娃了,還莫一個碎女子尋地多。”每當這時侯,我的臉就漲的通紅,好在那時候的燈泡最多也就是十五瓦的,誰也沒注意我難堪的表情。唉!似水的流年啊,有說不完的話題,我們還是回到殺豬上吧!一般到了臘月二十左右,莊里就會想起此起彼伏的豬的嚎叫聲,那叫聲起先高亢嘹亮,漸漸成哀嚎,漸至哼哼最終悄然無聲了。記得我上中學初一的一個寒假,寫了一篇《豬的吶喊》的作文,開學后還被語文老師在班上念了,惹的同學們哈哈大笑,我知道那是會心的笑。那時候的我們情況都差不多,我還好像比他們更好一點,因為我有個當老師的爸爸,還曾被他們戲稱為干部家娃。其實,誰又比誰高級多少呢!殺豬那可是個大事情,頭幾天你得拎上禮當到殺豬匠家里去請人家約好殺豬日期,到時候了,提前燒上兩三大鍋水,稱一斤好茶葉,買盒好煙,備好好酒,生一盆紅紅的炭火,終于等到殺豬匠來了,敬茶敬煙,三言兩語,殺豬匠大喝一聲走,拉走。于是乎,爸爸和左鄰右舍們七手八腳將豬拿下,生拉硬拽地拖到殺豬匠跟前,按倒在殺豬專用的案幾上,只消幾下,一頭我辛辛苦苦喂了一年的大肥豬就一命嗚呼了!我不知為了那些豬流了多少的淚。這會兒再想起來心里還酸酸的。

? ? ? ? 還沒等我抒完情,媽媽就安頓我到鄰居家去壓面,要準備給殺豬匠做飯了,當然了,做好了飯也會把左鄰右舍請來一起嘗嘗我們家的新豬肉。酒菜上桌,炭火熊熊,小小的飯桌旁有好多親切的笑臉,酒過三巡,碗碟過半,大家對媽媽的好廚藝贊不絕口,看得出媽媽很愛聽這些話,是啊,辛苦了一年,盼的不就是這種圍爐夜話,共話桑麻的安逸和幸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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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盤年之三:煮肉,蒸饃饃

? ? ? ? 豬殺了,就要及時把豬肉處理。那時候可沒有冰柜冰箱。先把大大的豬頭掛在屋子中央的柱子上,豬的肺用來煮湯,說是能補肺益氣,爸爸早拿給爺爺奶奶了,外加一條大豬腿和半吊子肉,爺爺奶奶見了笑的合不攏嘴直夸我和弟弟能干。豬腸子,爸爸拿到村邊小河里涮洗干凈(那時的河水好清澈啊·)再回家找個大盆子燒些熱水里里外外淘洗干凈,有一些被媽媽給我們干炒了吃,有點干煸肥腸的味道,還有一些被爸爸裝了香腸,惹得鄰居把我爸爸好一陣夸,呵呵,聽爸爸說他是從一個四川同事那里學來裝香腸的技術的。我的爸爸學啥都很快。其余的肉早被殺豬匠剔骨的剔骨,切塊的切塊了,這樣收拾起來就簡單多了。記得煮肉的頭天晚上,媽媽就燒了半大鍋熱水,仔仔細細地把要煮的肉洗幾遍,然后從鍋里撈起控在大竹籠子里,我和弟弟也主動幫著把明天要用的硬柴抱了好多放到灶頭下。第二天,我們還在夢鄉(xiāng)中就會聞到一股濃濃的肉香味,口水把枕頭都濕了大半。這時候,只聽爸爸欣喜地叫著小懶蟲快起床吃肉肉了。可是瞌睡比肉香啊,我和弟弟只是縮了縮脖子還是沒起來,爸爸又喊快起來,誰起的遲了就吃不到豬尾巴嘍~~哈哈,這招很靈,一聽這話,我和弟弟一咕嚕爬起身,胡亂穿上衣服汲拉著鞋就爭先恐后地跑向廚房,嘿嘿,其實,一條豬尾巴早被爸爸一分為二了,尾巴頭的肉比較多一點,我會主動讓給弟弟吃,爸爸就會說尾巴尖尖也好,吃上了長地快,我還沒接過來呢,弟弟一聽這話一把就奪過去并振振有詞我吃我吃我要快點長,我再長大一點就能打過她了。爸爸搖搖頭,拍拍弟弟的屁股說,小謔棒,倒是你經常把姐姐打地哭哩。沒等爸爸說完,弟弟就啃著豬尾巴的尖尖跑到鄰居家顯擺去了。肉在鍋里煮著,香味就那么肆意地飄著。爸爸和媽媽又忙活開了,要把裝肉的大小缸,罐,盆等擦洗干凈,放到太陽底下晾曬干。等大塊的肉煮熟了,媽媽從莊里廚子那里學來的做臘汁肉的方法,先把這些切得方方正正的塊狀肉煮個八成熟,撈出稍晾涼,再走油鍋后,撈出抹上用蜂蜜,醪糟酒水,不知還有些啥原料做成的醬汁,涂摸均勻以后,這些肉的顏色變的非常漂亮,紅光油亮,吃起來肥而不膩。把這些處理好的肉塊裝滿一大缸,瓷瓷實實的要吃一整年呢,剩余的邊角料肥瘦肉,五花肉等也一頓亂煮,用筷子能扎半透后撈出晾涼,再切成大小均勻的兩寸見方的小塊兒全部炒成臊子,盛放到罐子里,旁晚時分,媽媽最后再把一些大骨煮到鍋里,燒幾根大柴棒,慢慢燉著去。就這樣,媽媽在廚房忙活一天,等所有工序結束,媽媽的腰都直不起來了。雖然煮了一天的肉,可我們一天都沒吃到主食,等夜幕降臨,我們饑腸轆轆,肉味都不想再聞了再別說吃了,只覺得肉真惡心!這可真是過猶不及啊。媽媽已很累,不可能再給我們搟面了,爸爸打下手也累了,就會給我們熱些酸菜,下一鍋連鍋掛面,不知是餓了還是被肉味熏的很了,那時候吃這煮了洋芋的連鍋酸菜掛面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 ? ? ? 第二天,媽媽還是天沒大亮就起床了。她先生上火,把頭天晚上的肉骨頭熱一熱,再叫我們起床,等我們啃完,她把剩下的連湯舀出來,放到一個大陶瓷盆子里,再麻利地幾把涮洗完唯一的一口大鍋,爸爸從壓井里打來一鐵桶水倒到鍋里,把火再燒大一點,媽媽在這時早在案板上扎堿揉面,哦,對了,說說這發(fā)面。一入臘月,媽媽就慢火熬煮半小鍋大米粥,邊加火邊用勺子慢慢攪動米湯,直到成爛糊狀就舀到一個擦洗的锃亮的黑色瓦罐里,以后每天往里加少量的面粉,攪一攪,等到了臘月二十左右,這酵子已發(fā)的如秋菊般盛開,哦,還要不定期地往里加入少量的醪糟,那個醇厚香甜簡直絕了。先天煮完肉,吃完酸菜掛面,媽媽稍事休息,就和爸爸起了幾大盆子的發(fā)面,正因為酵子好,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面就發(fā)的很大了。面揉好了,堿扎勻了,火燒到最旺了,水也早已在鍋中央樂開了花,媽媽站在一大團熱氣里熟練地往甑笆上拾饃饃,爸爸坐在灶頭下的小凳上燒火,柴噼噼啪啪地響著,火光把爸爸的臉映的紅紅的,愈顯地爸爸棱角分明的笑臉英姿勃發(fā)。弟弟在院子里和同伴在打三角板,我倚門看了一會兒就走過去拿起掃把很帶勁地掃起我家的大院子來,每每這時候都會和弟弟吵一架,他嫌我掃院妨礙了他玩,吵著吵著就打起來,爸爸趕緊從廚房跑出來拉開我們,勸勸這個,哄哄那個,等我們在一旁各自生完氣,爸爸早三下五除二地掃完院子,并提議我們一起打沙包,哈哈!我和弟弟還有鄰居小伙伴立時歡呼雀躍起來,一下就分好隊員和爸爸發(fā)瘋般玩起來,媽媽圍著圍裙,揉搓著兩只面手倚在廚房門上仰著頭笑爸爸的沒正形,我們的歡笑聲直沖云霄!不一會兒頭一鍋饃饃出鍋了,饅頭的香味隨著媽媽一把接過捂鍋布沖到我們的鼻子里,狠狠地刺激著我們的食欲,我們不約而同扔下沙包丟下爸爸跑向廚房……又是炊煙四起時,又是雞上架狗進窩之時,又是需要開燈時,媽媽終于解掉了她的花圍裙,捶著她的腰,關上了廚房門。

? ? ? ? ? ? ? ? ? ? 盤年之四:送灶

? ? ? ?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三,那也是個好日子哦,在那天要敬灶王爺呢。女人們在幾天前就已經開始盤算這件大事了,畢竟對于大多數農村婦女來說,灶房才是她們的大有作為的小天地。鄉(xiāng)里女人沒聽過什么抓住男人的胃就抓住了男人的心。她們只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地里累了半天了,自己的娃在學校里念書也是件苦差事,自己的公公婆婆干了半輩子的活現在上年齡了身體不行了要按時吃飯哩,所以大部分的農村女人的一天是從灶房開始的一點也不為過。既然灶房如此重要,那自然是千萬不能怠慢了灶王爺的。名為敬灶,其實我們當地人都叫送灶,這個中原由我從未深究過,現在想想莫非是善良的人們覺得灶王爺在自家的灶頭兢兢業(yè)業(yè)一年了,現如今已快到年底也該給他老人家放幾天假送上天宮去過年享上幾天福去。因此才有了送灶之說吧?這只是我的一念之詞。來看看都給灶王爺送啥東西呢,灶糖那是必不可少的,所謂灶糖實為麥芽糖,印象中好像西面?zhèn)€人會做這些東西,尤西和人最為擅長。因為在那一天,我的鄰居大嬸們都很熱情地請我吃她家買到的灶糖,我不愛吃,閑粘牙,于是就總聽到她們說自家的灶糖那可是西和人的。我盛情難卻,勉強接塊過來,還很長,我想掰下一截來還沾手,只好忍忍咬上一口,找個借口速速回家扔給媽媽了,媽媽總免不了數落我?guī)拙湓庾镏惖幕睢3赃^晚飯,天黑徹底了,主婦們把灶房打掃的比平日要徹底干凈,鍋灶擦地锃亮,叫來一家老小,都不說,這么神圣的事情自然會由年老的婆婆來主持,用一個大白瓷花碗盛上半碗麥,往里插三炷香,放到鍋臺中間,碗的左右兩側各點一支蠟燭,在最前面的小碟兒里依次擺放著幾根長長的灶糖,花饃,瓜果。儀式開始,婆婆帶領大家先做一個深深的揖,跪下,磕三個頭,起身,叩拜,拍拍膝蓋上的塵土退將出去。灶王爺回家過年了。

? ? ? ? ? ? ? ? ? ? ? ? 盤年之五: 掃霉

? ? ? ? 臘月二十四家家戶戶要掃霉。其實就是大掃除。小時候最煩掃霉,挨凍受餓一整天,還把人渾身弄得很臟。最主要的是看著滿院子堆放的凌亂不堪的大小物件,看著曾經給自己遮風避雨的溫暖的家?guī)缀跏且幌伦泳涂湛杖缫玻娼腥擞逕o淚!臘月二十四,媽媽很早就把我們吵吵嚷嚷地從睡夢中叫醒,一把拽過我們的被子,拿著一把尖錐子不由分說就拆起被子來,把人能氣死,當時的媽媽在我們眼里簡直是可惡極了。拆完被子,媽媽又大聲地指揮爸爸撤掉褥子,席子,院子里早鋪著一張大大的席子,不一會兒就在上面堆放著被褥,衣服,鞋帽,十幾寸的黑白電視機,畫著俗氣的山水畫的穿衣鏡,電壺,幾箱子書,對于搬書我意見最大,恥笑媽媽太笨,書裝在箱子里,還是木頭箱子,有必要搬出搬進嗎?可媽媽說一不二,說一年了,啥都要曬一曬見見太陽哩,包括箱子。沒辦法,媽媽強勢慣了,爸爸只會呵呵地笑一切都聽從媽媽的。更過分的還在后頭,媽媽還讓爸爸把家里唯一的寫字臺也搬出來。爸爸終于忍不住發(fā)起了牢騷,媽媽義正言辭:“這些都是你識字人的寶貝,桌子放到院里用熱水好好擦洗下,曬一曬好。”爸爸立即聽從!我打趣媽媽要不要把大衣柜也搬出來。媽媽一擺手:“這就算了,哦,不過,快去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抱出來,該洗的洗,該曬的曬,我等一會兒還要刷洗衣柜哩。”唉,我真是自找苦吃!看看吧,這時候的院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逃荒者的呢,衣服被子鞋帽穿衣鏡書籍鍋碗瓢盆電壺電視一股腦全挨挨擠擠在一起,異常親密,我的內心卻是異常悲傷,似乎家要散了!爸爸帶著一頂破舊的大草帽,穿著破舊的長大衣,戴著口罩,扛著一把用翠綠的新竹棍扎成的長把兒掃帚,先從里屋掃起來,再掃前檐,廚房,最后再掃后檐,這一通掃下來爸爸的眉毛上都灰蒙蒙的,樣子滑稽極了,惹得我和弟弟哈哈大笑,爸爸也笑著說看我像不像圣誕老人,來我家玩的一個孩子懵懵懂懂地問圣誕老人是誰,惹得我們一齊開心地會心地笑了。光掃完還不算完,掃尾工程量更大,在爸爸掃后檐的空檔媽媽早已經把小小的廚房收拾地差不多了,她掏空了灶眼里的灰,鏟盡了兩口鍋的鍋火煤,生上火,等水熱了她麻利地幾下刷完我家超大的案板,在一個大盆子里刷刷抹布,用力地擦洗碗柜,一邊吆喝著我們把碗碟瓢盆往廚房搬,也許是看到了希望,這時候我們干勁一下子上來,只幾個來回眼看著席子就空了大半。不一會兒廚房里就干干凈凈,清爽整潔了,可再看看正房還是一片狼藉,我心里就暗自說要是我們只有一間廚房該多好。呵呵!爸爸歇了一會兒就去打掃正房了,媽媽又燒了一大鍋熱水,在壓井旁放一個大大的鑄鐵洗衣盆,擺開架勢洗起衣服,我和弟弟也不能閑著,一個擦洗書箱,一個擦洗寫字臺,我洗,我洗,我洗洗洗,直累的人大喘氣,書箱終于泛著它木頭的原色,寫字臺也黃黃亮亮的了。日暮西山,夕陽拖著我們一家四口勞作的身影,老長老長·····

? ? ? ? ? ? ? ? ? 盤年之六:漿洗

? ? ? ? 媽媽再能干也有累的時候,臘月的天又短,先天她雖然拆了被害得我們晚上蓋著棉絮睡,第二天個個比白毛女還凄慘,我們嘴里怪怨媽媽,媽媽拿起笤帚一邊笑一邊給我們掃身上一邊安頓爸爸到莊里做豆腐的人家去要上一擔點過豆腐的豆?jié){水來。爸爸擔著一對鐵桶子不一會就擔著滿滿兩桶子白白的漿水回來了,媽媽趕快接過扁擔,提起一桶子就倒到洗衣盆里用搓衣板搓洗起被單來,說是趁熱洗過的被里子會更白凈。這一天,我和弟弟比較清閑,爸爸幫著媽媽用剛打出的壓井水淘洗被單,錯空給我們做飯,弟弟早滿莊耍去了,爸爸老說弟弟是鼠貓的,要管百家事的,反正飯做好要給路過我家的莊里人捎話帶信喊他回家吃飯。我是不愛胡游亂轉的,掃過的房子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炕也被爸爸燒的熱熱的,暖在這樣的炕上,蓋上棉絮,美美地看我的《少年文藝》,裝模做樣地看爸爸的《小說月刊》《新華文摘》還有《讀者文摘》呢!哈哈!真是太太太幸福了!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盡管我知道那時候有很多人家的院子里上演著和我家一樣的劇情,主婦們的手長時間泡在水里像紅蘿卜般粗壯,但鄉(xiāng)莊里的男人很少會像我爸爸一樣給自己的女人幫幫忙,做做飯的,就這一點來說媽媽還算幸運。可這一切我都不再關心了,我看著我的書早已神游在萬里之外了……

? ? ? ? ? ? ? ? 盤年之七:跟年集(音:齊)

? ? ? 眼看著臘月底,該置辦年貨了,這就是所謂的跟年集了。還是要早早起床,吃過早飯,大概十點左右,人們就出動了。架子車上綁著綠油油的蒜苗,白嫩嫩能掐出水的白菜,幾袋子紅,白蘿卜,車把兒上再掛幾串干紅辣椒,瞧瞧,多么氣勢磅礴哦。這一路走將過去會有多歡實的一個年在等著呢!等到了街上,人還不太多,很輕松地卸掉各色農作物,從老棉襖口袋里尋摸出黑黝黝的煙袋來,點上一鍋自己種的旱煙面,美美地吸上一口坐等客來。等日上三竿,貨物賣得不錯,所剩無幾了,摸摸腰包,估量著錢差不多了,于是放心地給臨近的人招呼一聲,背著雙手,叼著煙斗,身后跟著自己的老婆子和半大小子姑娘穿街而過,先給女子買件水紅色的罩衫,一雙大紅色的棉鞋,女子高興地粉面含春,公主般昂起頭喜滋滋再給自己的兄弟挑選合適的過年衣服,給老爸買頂新棉帽,給老媽扯幾尺藍迪卡做件新罩衫,這些置辦停當該去買些吃貨了,粉條子,粉面子,油鹽醬醋茶,零零總總吧,反正開門七件事都要考慮到,既要省錢還要顧及面子問題。就這樣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天色已晚,收拾好一切,拉上架子車,來時滿滿一車回去時還是滿滿一車,只是這時候滿車子那是驕傲的資本啊,這樣浩浩蕩蕩從莊里穿過時不時地引來莊里人陣陣驚呼:“哇,他張爸,(姑且讓他姓張吧·)你家今年的年歡啊”。張爸呵呵笑著謙虛著點著頭哈著腰心里樂活著帶著他的大小家眷走將回去了……

? ? ? ? ? ? ? ? ? ? ? 最后一盤:禮當

? ? ? ? 中國人最講究禮尚往來了。這一點在過年相互拜年這一環(huán)節(jié)上尤為突出明顯。我們當地人的拜年那可是實實在在要拿著禮物去給親朋好友左鄰右舍上門拜的。那關于要帶給人家的禮品也是非常關鍵的。我們管這些物品叫禮當。禮當,是要在臘月里提前就備好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誰家要是在臘月底還沒備好禮當那是要叫人笑死的。那年月,家家不寬裕,人們互送的禮當大多是一把掛面,這叫單色禮,還有一把掛面,一瓶水果罐頭的,也有掛面配酒的,瞧瞧,禮當分了檔次,配了酒的是最高級,那是要拿給爺爺輩兒或者娘舅之類的尊貴親戚的。大家注意了沒,不管那一份禮當都少不了掛面。是的,鄉(xiāng)里人實誠,那年月吃飽肚子是第一要務,掛面冠禮當之首理所當然。一到臘月,莊里有壓面機的人家那可是全村最熱鬧最紅火的地方了,再窮的人家在臘月里也是要專門磨些上等的白面來壓幾十斤掛面的。得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背上半袋子好白面,口袋里裝上半袋子食鹽去掛掛面。都是一個莊里的,人們不由分說地互相幫忙,那時候的壓面機是要用手轉動作業(yè)的,那可是氣力活,需要家里的男壯力出馬的,把壓好的面用專用的機器掛面刀切成最細的長條,足有兩米多長啊,找個大個子,用竹棍挑著踮起腳尖把竹棍的一頭插到專用來晾曬掛面的木頭架子上,坐等掛面干。好運氣的太陽一直曬著,三五個小時掛面也就干了,倒霉鬼那可是要既叫人好笑又叫人同情的,壓面時天還好好的,一等他的面掛出晾起,天色突變,烏云遮住了太陽,一陣大風毫無廉恥地刮過來,只聽見只看見千條萬條的白白的細長的掛面刷刷地紛紛落馬,真叫人肝腸欲斷。含淚收起重新再壓的劇情不間斷地上演。幸運地晾曬干了的人家,傍晚時分,全家出動,收起掛面,猶如懷抱嬰兒般把一股掛面輕輕地放到專用來切面的案板上,用一截一尺來長的竹棍丈量著掛面手起刀落,咔咔嚓嚓地切了面,再用麻繩纏繞捆綁成小把兒。這中間,打下手的孩子不時地會受到家長壓低聲音的訓斥:“敗家子,你綁那么大的咋哩!”如此幾番,大多數孩子會光榮下崗一邊玩去。等把掛面捆好,再放到干凈的紙箱里,抱起,放到架子車上,邊往肩膀上套拉繩邊向主家和莊里人打著招呼,女人,娃娃手放車的兩側推著車,臉上堆著笑,在人們的注目禮下慢慢地回家去了……

2012年1月7日中午初稿。2014年10月26日再改。2018年2月17日凌晨三點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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