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下雨天的早晨,六月,煙氣蒙蒙,天氣預報說,今天小到中雨。我忽然感覺一種淡淡的憂傷,眼睛習慣地到處找。找什么呢?
? ? ? ?我站著想了一會,對,是煙火。
我說的煙火不是春節放的煙花,而是炊煙和灶火。這樣一想的時候媽媽的影子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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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無數個這樣的早上,那時候青黃不接吧,應該也是青草和干草也不接的時候。爹在猶豫牲口該不該“倒牙”,就是把飼料換成青草;媽天天逼我們多拔柴草,好曬曬干了,湊著燒。
? ? ? ?所以這樣的清晨總有些讓人歡喜讓人憂。上半年的雨,總是滋潤得讓人心甜,那是莊稼。但也濕潤的讓人心慌,那是廚房。
? ? ? ?下雨天,最怕媽進了屋子,說,下雨了,柴濕了,沒辦法做馓飯了,給你們炒一點麻麥,將就一頓;熏點草,中午做飯。爹說:“晚上不是抱燒柴了嗎?”媽說:“不夠,麥草軟得很!”這時候因為關系到吃飯,總有一個人說:“我去找,”后來,我們就吃上了飯,或者媽開始熏草,煙氣和水汽從臺階上升起,和屋檐上的水霧合在一起,一切朦朧。
媽媽拉扯我們的活計大多都在鍋頭上,那是一口大鐵鍋,后面還有一個小的后鍋。燒水,煮菜,散飯,烙餅,炒豆,都在這一口鍋里。鍋下面,添著紅紅的火舌,媽一把一把往里面添柴。為了柴耐燒一點,媽媽把干土混在碎草里,放進去,一把又一把。添一把,她直起身子鍋里,拍拍手,又去案板上揉面了。有時候她往灶火里湊得比鐵鍋里湊得更難心。我們挑剔了,媽就立刻生氣。我們怕了,因為只有媽媽,把柴能省出來。
? ? ? 很少的時候,媽媽遇到大塊的木料,或者混進去一兩根青草,放進灶火里發出大的“呼呼”地聲音,“干柴濕柳,放到灶火里雷吼。”媽這樣說,笑著。
媽開心地說,她從小就會生火,她的娘家里有一種矮矮的爐子,可以端到了院子里生,點紙燒柴,最后燃著了煤。這時候就是滿院子的煙……
? ? ? 當然,后來媽繼續這樣的生活,我們在她的爐子周圍逐漸長大,看著爐子是靜靜安坐的鍋子里,紅的蘿卜,綠的白菜開心地顫抖,水霧什起來,跳舞一樣,我們也把燒火棍一頭點燃,在空中舞動,然后看見跳舞的煙火……今天看見雨霧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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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的下雨天,媽會炒一些東西給我們吃,特別熱,特別香。有一種包谷面做的饃,是馓的面加了油和少許的水在鍋里焙熟的,一鍋底子的香味在母親慢慢的火星的烘烤下散發出來,拿本小說,躲到炕腦里去看,愜意極了。
? ? ? 每當從田地里回來,背一些柴火進來,媽就慌慌地跑出來,趕緊接住,又倒水又端飯地,有時候拿出一個涼好的大西瓜,看我大口大口吃,報仇一樣舒心。看夠了,就把我背回的柴火,攤開,檢出里面的野菜,野草和需暴曬的草,才心滿意足了,說,這啥都有了。
? ? ? 真的,有了柴火,就有了煙氣,有了飯,有了生活。我們一回家就找媽媽,就是為了找那樣一種有煙火的溫暖啊!我想起那首有名的劈柴火的詩:臘月,我劈柴火,先劈成兩半,那是我的白天和黑夜,再劈四瓣,那是春夏秋冬,然后一片一片劈開,是三百多個日子,這一片是我和媳婦吵架的一天,這一片是我賣掉土豆的一天……是的,今天就是我看著煙火想起母親的一天,煙火就是我的母親。我站在廚房里看著遠方的雨霧,我成了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