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隔壁的鄰居

林則徐是中國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我家鄰居是我們村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在我抹著鼻涕滿街跑的時候,他已經四十多歲了,按輩分來講我與他是同輩,爺爺讓我管他叫大哥,當時我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只知道爺爺讓我叫,我便叫,直到有一天爺爺領著我在外面玩看見了他兩個二十多歲的女兒,爺爺便指著她倆說,看見了沒,她倆要管你叫叔叔。以前每次見到村里人爺爺就讓我叫這個叔叔叫那個伯伯,我極不情愿在我幼小的心靈中認為他們都在占我便宜。今日平白無故多了兩個大侄女我高興極了,我拉著爺爺的手沖她倆又蹦又跳地笑著說:叫叔叔。她倆鐵青著臉扭頭走了,自此她倆再沒理過我,我的心情失落極了叔叔沒當成還招人恨了。

有一天上午大哥一把扯下他老婆拉著他行李的手,任由他老婆坐在地上哭,頭也沒回地上了北上的汽車,奶奶抱著我在一旁,當時的我不知道地上的女人為什么哭,男人為什么走,只知道女人可憐,男人可恨。奶奶跟我說:你長大了千萬別學他,丟下妻子女兒跑出去瞎混。媽媽跟我說:你長大了千萬別學他,生意哪那么好做,賠了就什么都沒了,到頭來一間房也蓋不成還讓人笑話,還不如老老實實在家攢錢過幾年再添幾間房。爸爸跟我說:你長大了千萬別學他,不聽媽媽,老婆的話。那年頭村里人的套路就是種地再打些零工,攢錢蓋房子,誰家房子蓋的大,誰家在村里就有面子,直招的村里人夸贊能干。

半年前的一個晚上他回來了,他回來的那天晚上我正蹲在門口玩兒,只見得月光與黑暗的交界處一團黑暗正在慢慢變大,慢慢地這團黑暗進入月光中,照出人的形狀,面部也漸漸清晰,我看清他的臉后立即在他身上努力的尋找黑色呢子大衣和黑色手提皮箱,我認為這倆物件是男人成功的標志。可我尋了好一會兒直到他走進家門也沒尋到我想看到的,也許它們都被他留在黑暗中了吧。

從此之后他很少出門,也很少跟人說話,偶爾吃飯的時候會隔著院墻聽見他與女人爭吵,但他的聲音要比女人小的多。

村子里的婚喪嫁娶是最熱鬧的,村子里的人都會過來道個喜或鞠個躬,或有熱情仗義的男人則會留下來幫忙打理,女人們聚在一起家長里短。以前大哥是這事兒上的最主要的人物,每個人都在他的安排下忙活,自從他兩年前北上之后便被給他打下手的二張篡了位。大哥半年前回來之后便很少參加白事兒,因家中有兩個待嫁的女兒,只有喜事偶爾過去露下面兒,每次露面都將成為大家打哈哈的對象。每次都是二張帶頭,二張認為大哥這次回來是來搶回他失去的位置的,他要鞏固自己的地位,要打壓大哥。

二張是個貪心的人,每次都要拿主家煙,嘎吱窩里夾著一條,嘴上點著一根,還要在耳朵上夾一根,每次看見大哥便把耳朵上夾的煙拿下來伸到大哥面前:呦,這不是李大老板么,怎么,在外面掙了大錢,回來不搭理老相親們了,我可是很掛念你啊,來抽煙。大哥蔑視的看他一眼,也不接他遞上的煙,自顧自的找個人少的地方坐著去了。

改革開放的成果越來越豐碩,村里的年輕人也都開始對眼下的生活越來越不滿,他們希望掙更多的錢,蓋更大的房子,他們在村長家的電視里看到了外面的高樓大廈和外面的人穿著鮮艷時髦的衣服,每個人都為之向往,年輕人開始走出村子去外面闖蕩,但是并沒有出現女人拉著男人行李哭泣的畫面,而是女人們都高高興興的送自己的男人到車站并囑咐他們要給家里寄錢,似乎她們并不擔心男人會拋棄自己,她們看到的是一間間房子和村里人夸贊的樣子。

自從村里人走出去看世界之后,大哥外出的活動也多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村里的人也不取笑他了,把當年的事兒忘的一干二凈,就好像根本沒發生過。唯獨二張沒有忘,到處顯擺他記性好,二張依然采用以前的策略來取笑大哥,村民們一改以往的附和,開始批斗二張,說他落后,說他見識還沒有耳朵上夾的煙長。

這個世界在變,村民們也在變唯獨二張沒有變。時代成就了村里的年輕人,卻毀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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