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眼珠子
1
小區樓下的小公園，孩子們開心的玩耍，臉上洋溢著天真快樂的笑容，歡笑聲充滿了小公園。
顧東明坐在草坪上聽著姐姐的嘮叨。
“爹昨天打電話給我，跟我聊了好久。你是不是又和他吵了。你都30好幾了，能不能懂點事，什么時候成個家。”顧曉楠嘴里說著，目光卻盯著遠處玩耍的兒子。
“沒吵，我懶得和他吵。姐，我沒結婚的打算。你就放過我吧。”顧東明漫不經心的說。
對于結婚這件事，他從不強求。父母從天天爭吵到后來的冷戰到底，最后離了婚。這些顧東明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結婚真是自尋煩惱的一件事。
這時候，小侄子跑了過來，手里拿著新買的陀螺對著顧東明喊道：“舅舅，你看我新買的逆天火龍王。帥不帥。”
顧東明寵溺的摸了摸小侄子的頭說：“帥。你最帥了。”
顧曉楠急了：“我跟你說正事，別扯開話題。”
“好啦好啦，我的事不要你管，老頭再打電話給你，你就說勸不動我就可以了。讓他打電話給我。”顧東明和小侄子玩著陀螺，不想在結婚這個事情上繼續糾纏。
“舅舅，我把逆天火龍王送給你。它可以幫你找到老婆哦。”小侄子奶聲奶氣的說。
顧東明和顧曉楠不由的笑了起來。
顧曉楠帶著兒子走了，百無聊賴的顧東明在草坪上抽著煙，手里把玩著小侄子送的陀螺，苦笑著。
結婚？很無聊好不好。
這時候，跑過來一個和小侄子年紀相仿的小孩。眼睛直直盯著顧東明手里的陀螺，也不說話。
顧東明笑了，對著小孩說：“小朋友，不如我們來一把？”
小朋友點了點頭。
一大一小開始玩起了陀螺。顧東明留意到小朋友一臉的汗水黏糊著泥巴，輕輕伸過手幫他擦拭干凈。
很自然的一個舉動。
李曉芳正和其他小朋友的媽媽聊天，忽然發現兒子不在視線內。連忙站起身尋找，看見一個陌生男人正和自己的兒子蹲在地上玩陀螺，不由的有些緊張。當看到陌生男人溫柔的幫兒子擦去汗水，心竟然安定了下來，也不著急了。
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李曉芳帶著兒子回去了。剛才還吵鬧的小公園仿佛一瞬間寂靜了下來，顧東明帳然若失的離開了。
2
顧東明這幾天很心煩，原因是隔壁新來了住戶，裝修發出的噪音讓他無法思考，幾天下來一點思緒都沒。
回到公寓，隔壁的噪音消失了。顧東明坐在電腦前，想繼續趕稿。可沒有一絲靈感，愣了半天也想不出任何東西。
只好沖了個泡面，剛吃到一半，就聽到隔壁傳來小孩子的哭聲。以顧東明的性格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事情，事不關己，能不管就不管。
只是這哭聲持續時間也太長了點，聽得久了，這哭聲還真的有點煩人。顧東明點燃了一根煙，希望能舒緩一下情緒。
哭聲像陰霾一樣揮之不去，心也煩躁起來。顧東明忍不住了，決定去看看怎么回事。
說來也奇怪，不是來了新住戶了嗎，為什么一片漆黑，燈也不開一個。
按響了門鈴，終于出來一個女人。顧東明愣住了，這個女人有點眼熟，想了半天，才記起自己和這個女人的兒子玩了一下午。
李曉芳也認出來眼前這個男人，略帶歉意的說：“不好意思，我兒子吵到你了。我會讓他安靜下來的。”
顧東明問：“你這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怎么一片漆黑的？”
李曉芳漲紅著臉說：“我做飯的時候可能操作有問題，跳閘了。可我弄了半天也搞不好。”
顧東明明白了，應該是燒了保險絲，這個女人又一直搞不好。孩子怕黑，只能一直哭。
示意女人等一下，顧東明回家拿好工具到換好保險絲時間沒有超過五分鐘。
隨著燈亮了起來，小孩子的哭聲才止住。李曉芳滿心感激，對于一個單親媽媽來說，生活再困難也不覺得辛苦，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努力拼命就能辦到的。
顧東明看著滿臉淚水的孩子，從褲兜里拿出來那個陀螺，遞給了小孩說：“你是個小男子漢，不能老是哭得哦。叔叔送你飛天火龍王。不要再哭了喲。
“是逆天火龍王。”小孩糾正道。
顧東明笑了笑說好，摸了摸小孩的頭，一臉笑意。也許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結婚，但對待孩子，自己還是有足夠的耐心的。
“真的謝謝你，如果不是你，今晚真的不知道怎么辦。”李曉芳一個勁的感激。
顧東明揮了揮手走了，說到底他只是不想讓哭聲再騷擾自己。換保險絲只是解決問題的一個過程，并不夾帶其他目的。
3
終于把稿子趕完交給了編輯，顧東明心情很好，吹著口哨回到公寓，卻看見一個小孩站在門口低聲抽泣。
里邊傳來李曉芳的聲音：“陳小北，你給我站著好好反省。”
顧東明覺得和陳小北很有緣分，三番五次的遇見糾纏，連顧東明都覺得不可思議。走上去摸了摸陳小北頭問：“怎么了，小朋友。”
陳小北抬起頭望著顧東明，淚珠在眼眶打轉，抿著嘴巴不敢讓自己哭出來，看起來楚楚可憐。
顧東明蹲了下來，輕聲說：“是不是惹媽媽生氣啦，這可不是小男子漢的作風哦。”
本來陳小北還能忍住哭泣的，一聽到這話，竟然大聲哭了起來。連李曉芳也驚動從屋里跑了出來，看到這場景，兩人不免尷尬起來。
陳小北放肆的哭泣，把媽媽的不解，和眼前這個男人的誤解統統發泄出來。
“是曉明要搶我的逆天火龍王，我就打他。如果爸爸在的話，一定幫我的。媽媽，我討厭你。”陳小北終于說出了原因。
李曉芳雙眼通紅，心疼不已。她明白，自己愛得再多，也無法給予孩子父愛。她害怕這種缺失會越來越深，最終麻木了孩子。
顧東明幾乎瞬間明白了，輕輕抱住陳小北，手在他的后背輕拍著安慰：“原來是這樣，陳小北很厲害哦。打人是不對的啊，我們可以和曉明講道理，講不通再說嘛。”
陳小北聽不懂什么叫做道理，只是覺得這個叔叔的擁抱很溫暖，很安心。一抱住自己，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了。
情緒漸漸平息下來，顧東明抱起陳小北，交給了李曉芳。陳小北依依不舍離開他的懷抱，還掛著淚珠的眼睛望著顧東明。
突然間冒出一句：“叔叔，你當我的爸爸好不好？”
場面再次尷尬起來，李曉芳滿臉通紅，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才見三次面，兒子怎么就喜歡上這個男人了呢。
也許她感覺不到，小孩天生有種能力，知道誰真心對自己好，知道誰不懷好意。這種能力會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消失。
顧東明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終究一句話也沒說。他覺得，無論說什么，都無法化解尷尬。
打開公寓門，走進了屋子，關門聲發出清脆的聲音在走廊顯得格外空蕩。
4
顧東明站在鏡子面前，看著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樣，頭發第一次收拾整齊，胡子也刮干凈。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笑容也干凈了許多。
只是這領帶有些煩人。如果不是要出席什么見面會，鬼才想穿什么西裝，打了半天，也搞不好領帶。
一生氣，就把領帶放在口袋，干脆不要領帶了。
剛出門就看見李曉芳也正準備出門，由于前幾天陳小北的話，兩個人一直沒有在說話，再次不期而遇。
李曉芳注意顧東明改變了平時邋遢的模樣，穿起了西裝。只是領帶沒有系上，最上邊的扣子也沒扣上。
李李曉芳噗嗤笑了一下，走了過來。從顧東明的兜里掏出領帶，很自然的幫他系起了領帶。李曉芳對這些駕輕就熟，動作溫柔而行云流水。
顧東明可以聞到李曉芳身上獨特的女人味，這種味道使他心跳加速，再次回到初次戀愛時的困窘。手不知道往哪放，甚至眼睛也不知道看哪里，只好仰起頭裝作看風景。
很快，李曉芳就幫顧東明系好了領帶，輕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說：“嗯，蠻帥的，平時這么打扮得話肯定很多女孩子追你。”
“謝謝。”顧東明說完就落荒而逃。他不明白，自己逃離什么，仿佛有顆種子鉆進心里，就等一個和風細雨或者陽光燦爛的日子，生根發芽。
顧東明走遠了，李曉芳才輕輕拍了胸口。她不明白剛才怎么回事，自然而然就做了。有點擔心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放浪了。
一陣風吹來，亂了青絲，亂了思緒，亂了美人心。
這次的見面會成不成功不知道，顧東明的心根本不在這里，像個木偶坐在椅子上，全程呆若木雞，腦子里想得全是李曉芳的模樣。
從見面會回來，顧東明像丟掉了靈魂一樣。剛想進入公寓，忽然看見李曉芳焦急的在尋找什么，看見顧東明的，迅速跑了過來，僅僅抓住他的雙手哭喊：“幫，幫我。小北不見了。”
李曉芳整張臉顯得凄極了，她無法想象失去了陳小北，生命還有什么意義。
顧東明抓住李曉芳的雙手，沉聲問：“你想想，他平時都愛去哪里？”
“剛才我在做飯，他在屋子里玩。我沒聽到的他的聲音，就喊了幾聲，結果他人就不見了。嗚嗚嗚。”李曉芳急得哭了起來。
“你先冷靜下來，如果你自己都亂了，怎么找他。他會自己開門嗎？”顧東明知道自己不能急，必須冷靜。
也許是顧東明手心的溫度，也許是顧東明渾厚的聲音，也許是顧東明的言語中的穩重。李曉芳強行冷靜了下來，她明白顧東明的意思。
“他剛剛學會開門，對了，他昨天回家跟我說，幼兒園要開運動會，他想找爸爸來。”靈光一閃，李曉芳想到了這件事。
“那他會不會去找他爸爸了？”顧東明問。
“不會，不會。他不知道路。”李曉芳肯定的回答。
顧東明想了一會，仿佛記起了什么。拉著李曉芳的手走了出去。
在第一次遇見小北的小公園，小北孤單的坐在秋千上，身影被橙黃色的燈光拉得很長很長，秋千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公園顯得格外冷清。
李曉芳看見兒子，激動的想跑過去抓住。卻被顧東明抓住了手，搖了搖頭。示意讓自己來。
顧東明走了過去，坐在小北旁邊的秋千上輕聲說：“小北，你一個人走了出來，扔下你媽媽，她會傷心的。”
小北手里緊緊抓住陀螺，低聲說：“叔叔，昨天曉明說要帶爸爸來參加運動會，我想問媽媽，爸爸哪里去了，她沒有說。是不是我做錯事了，為什么爸爸不要我。”
小北的話在顧東明的心里割開了一道道的傷口，他以為早就痊愈了。沒想到自己假裝看不到而已。
父親的暴力，母親的哭泣。爭吵充斥著顧東明的童年，幼小的顧東明眼睜睜看著母親離開，直到再也不見。
原本以為，早就忘了這些事，當再次被觸動的時候，就像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再一次翻出鮮血淋漓的傷痛。
顧東明走到小北的面前，蹲下來握住他的手輕聲說：“這不是你的錯，大人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選擇對的人，其實他們也不想這樣的。”
陳小北聽不懂，但他能感受到言語中的無奈。
李曉芳在不遠處聽著兩個男孩的對話，心酸不已。淚水如珍珠般落下，被風吹散，隨即消失。
丈夫的背叛還歷歷在目，曾經的山盟海誓敵不過生活的煎熬，敵不過年輕女人的青春靚麗。倔強的李曉芳選擇了離婚。
唯一對不起的就是兒子。
“叔叔，你當我爸爸好不好？”陳小北再次提議。
有了上次的經驗，兩個人倒是有些習慣了。顧東明說：“運動會叔叔可以去嗎？”
說完，顧東明望向李曉芳，問的是陳小北，做決定的是李曉芳。
李曉芳看著兒子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絕，只能點了點頭。
5
到了運動會這天，顧東明再次穿起了西裝。這是他最好看的一身衣服，出門看到李曉芳精致的裝扮，不由愣住了。
平時的李曉芳并不化妝，今天為了兒子的運動會，特意畫了個淡妝，整個人看起來如嬌艷的粉玫瑰，既清純又性感。
陳小北從后邊走出來，沖著顧東明眨了眨眼興奮的說道：“叔叔，我媽媽漂不漂亮？”
顧東明笑了笑，說：“真是漂亮極了。”
李曉芳微紅著臉，如春風拂臉般美麗。
顧東明第一次覺得，和這樣的女人結婚，也許并不是一件壞事。
在運動會上，顧東明迸發出讀書時候的運動能力，屢屢幫助李曉芳母子得到獎勵。這也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顧東明萌發結婚的念頭。
也許李曉芳是個不錯的人選。
看著大汗淋漓的兩個男孩，兒子久違的笑臉，顧東明小心翼翼的保護。李曉芳覺得，這個男人當兒子的父親也許不錯。
想到這里，李曉芳的臉又紅了，兒子的父親不就是自己的丈夫嗎。
從這些天的接觸來看，他對自己的兒子挺好的，幸運的是，兒子也喜歡他。
但，自己喜歡他嗎？
傍晚，李曉芳牽著兒子右手，兒子的左手牽著顧東明，看起來像幸福的一家三口。
陳小北唱著歌，牽著兩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好得不得了。時光仿佛回到爸爸媽媽沒有吵架之前。
忽然，眼前出現一個男人，靠在保時捷的車身上。西裝筆挺，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有著一位成功人士的莊重嚴謹。
陳小北看清楚大喊一聲：“爸爸。”沖了過去，緊緊抱住了父親。
男人提了提眼鏡，看著前妻和陌生男人。
李曉芳有種做賊被抓到的感覺，而顧東明有種做了小三的恥辱感。匆匆甩下一句我還有事便逃離了。
李曉芳望著他匆忙遠去的背影，心更加亂了。
前夫是來求復婚的，可他背叛自己的畫面就如昨天發生的一樣。李曉芳忘不掉，打死也忘不了。但她一看到兒子親昵的和前夫靠在一起。
她猶豫了。
有了孩子，再也不能想愛誰就愛誰，有時候孩子愛誰比自己愛誰更加重要。
幾天后，李曉芳母子搬走了，沒有留下一句話。
顧東明望著空蕩蕩的走廊，帳然若失。
他仿佛曾經擁有過什么，卻什么也沒得到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