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爺的雜貨鋪是我很喜歡的一位簡書簽約作者,可能是因為相同的專業背景,也可能是因為韓大爺字里行間的自信讓我很欣賞也很羨慕。
提供給讀者新的角度去審視世界與自己,是韓大爺寫作的一個特點。在我準備給心理專題征文投稿時,無意中看到了他最新的文章《最漂亮的勝利,是與自己握手言和》。
握手言和這個詞在我腦子里一下就亮了。這個詞于我太重要了。28歲時,我才寫下,與自己和解這句話。在我意識到自己性格深處的自卑問題時,握手言和一直是我用生命在努力去達成的目標。
韓大爺這篇文章的核心觀點是,他認為性格內向、敏感和自卑的人,是參照了社會普遍對于外向、熱情與自信性格的盲目信奉,從而將自己的這些性格特征視為缺點,或者用文中的名詞視為“精神的闌尾”,欲割之而后快。他覺得人的性格都是相對且變動的,我們可以從另一種角度看待自己的這些性格特征,將其視為一種特質而非缺點,與自己真正的握手言和。
我認同握手言和的觀點,也認為內向、敏感是一種性格特質。內向、敏感這些性格特征,若無自卑作為底色,確實是獨特的個性特質。內向的人,會比較冷靜,觀察能力敏銳。而敏感的人,往往有強大的共情能力。
但作為一個自卑者,作為一個至今還在審視和試圖清理自卑對我過往的影響的人,我真的無法認同自卑是一種獨特的特質。
自卑于我,真的是種病。
自卑的原因也許千千萬,自卑的果實卻只有一個:不相信自己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性子別扭,不擅長與人相處。但我很晚才意識到這是因為我自卑,自卑導向敏感,敏感導向自我保護,自我保護逼得我必須內向。當一件事情超出我的經驗范圍,或者超出我的認知范圍,我的本能反應是我不行的,趕緊躲遠一點。
一直到30歲以后,我才能明確使用自卑這個詞來形容我的性格。這是我正視自卑的第一步,也是我走出自卑的第一步。
當我很認真地告訴已經被折騰得很稀少的朋友,我很多不合情理的行為,其根源是我性格中的自卑。聽到的人都有點驚詫,我平日為人咋呼、霸道,與自卑相去很遠。只是,我占有的關于自己的經驗,遠多于旁人。
自卑對我的消耗,類似于結核病毒對于結核病患者。患病之后只能共生,控制得好和平共處,控制不好,形銷骨立,病入膏肓。
不相信自己是最苦澀的果實
“全能自戀”是我從武志紅老師那里看到的一個概念。他說全能自戀是每個人在嬰兒早期都具備的心理,即,嬰兒覺得我是無所不能的,我一動念頭,和我完全渾然一體的世界(其實是媽媽或其他養育者)就會按照我的意愿來運轉。
孩子在父母發生矛盾時,“全能自戀”的心理會促使他想去解決這個問題,可是一個孩子是不可能解決成人的感情問題的,他必然會遭遇挫敗,父母如處理不當,會使這個孩子走向自我否定的深淵。
“全能自戀”與“自我否定”是天平的兩端,沒有從最初的親子教育和家庭教育中獲得平衡掌控能力的孩子,成年后的人生就只會游走在兩個極端。取得一點成績就會把自己上升為“神”,碰到一點挫敗會更重重地把自己踩下地獄,在心里打得自己爬不起來。
在我大學的時候,曾經和同學一起去看社會組織的電影放映活動。
在播映前,有一個男生站在講臺前,想說兩句介紹今天的活動,但他站了足足一分鐘,臉因為緊張都有些抽搐,嘴一張一合,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大家從最初的安靜變成竊竊私語,我坐在椅上上替他捏了一把汗,同時感到深深的恐懼。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把我放在講臺上,我也許不會有這么嚴重,但絕對會磕磕絆絆,緊張得汗如雨下。
在我尤其渴望得到某樣東西,需要靠自己去說服外界的時候,我很少有成功的經驗,失之交臂是我的常態。我獨自一人考試的時候,會表現正常。當讓我面對人群,我就會患得患失,一塌糊涂。
記得大學的時候,某衛視來我們院招實習生,平時碰到面試這種場合我都會躲的遠遠的,但是我知道這次不能躲,于是我也參加了。坐在那個教室里,我滿心都是恐懼他們不會要我,我一開口就會被看不起,大家會看出來我就是個傻子,我沒什么特別的,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優秀。心理恐慌到5分鐘就起身要去趟廁所,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起來,手腳冰涼。
那時的我渾然不知這是自卑,只一味暗示自己,我還不夠好,要努力,總有一天會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可是,前路一絲光亮也看不到。就好像玩一場注定會輸的游戲,你能玩多久呢?
碩士畢業時找工作,去一家三線城市的高校應聘專業教師。在火車臥鋪車廂,我坐在窗口和鄰座的大哥聊天,忘記都說了些什么,卻記住了那位大哥的一句話:“你在你們學校很受歡迎吧,又漂亮又聰明”。
我笑笑,心里卻很苦澀。是啊,我其實是可以當這樣的女生的,可我從來都不是,也不相信自己可以是,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
應聘自然是失敗了,和我一起面試的還有一個女生,很得體的漂亮,渾身自帶柔光,舉止間自信滿溢。我要是面試官,我肯定選她,哪怕她畢業學校不夠好。我畢業自985,211高校又如何,那一點差別,成不了天壤之別。
反思是我黑暗中胡亂抓住的繩索,我開始嘗試分析,為什么同樣的戲碼以不同的面目在我的人生中不斷重演。
在我此前的觀念里,關鍵時候掉鏈子成為一種宿命。我從不去分析為什么,而是任由自責的吞噬,或者刻意遺忘,假裝這一切不曾發生。
自卑是個心理問題,治療卻是個技術問題
如果有條件,能找到好的心理醫生,請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得到專業的幫助,可以節省大量的時間以及規避繞遠路的風險。
大學的時候,我曾做過學校對全體學生心理健康情況的調查問卷。我很誠實地完成了問卷,沒多久,就被請到了校心理中心座談。老師的關注點是問我是不是有自言自語的習慣。是的,我有。可能是我的誠懇讓我沒有被繼續座談下去。我告訴心理中心的老師,我意識到這個習慣是個問題,正在努力改善。
其實這個習慣我從小就有,直到現在偶爾還會,只是頻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計了。
是的,我就是靠著這個習慣維持表面的正常。在我的想象里,我創造了一個完美的自我,她能解決任何問題,能得體地處理所有的關系,得到她想要的任何東西,是現實里弱雞的我的高配版本。
每當我遇到挫折、困難,心里覺得煩悶的時候,我就會讓這個自我出現,對著鏡子編排故事,比如我得到了某個重要的工作機會,完敗了某個給我穿小鞋的女生,獲得了某個重要他人的肯定等等,自言自語,設計情節,獲得一點點虛幻的信心。
正是靠著這一點點虛幻給于我的信心,我努力維持了正常的表象。只是,我從來忘記問自己,那個完美的自我是如何做到的。
大衛·芬奇執導的獲得第87屆奧斯卡最佳電影提名的《消失的愛人》中的女主角艾米,她的父母用漫畫的形式在真實的她身上強加了一個虛幻的高配版本,導致她在完美艾米的陰影下生活,她無法打敗父母對完美的想象,最后也將自己鎖在了完美的牢籠里。她謀劃完美的復仇,甚至準備殺掉自己坐實丈夫的謀殺。為了策劃完美的回歸,她不惜親手劃破情人的喉嚨,造成歷經磨難回到丈夫身邊的假象。最后威脅看穿真相的丈夫,繼續維持完美的婚姻。
完美成為她的緊箍咒,一生再也觸不到真實。
自卑的解咒不是自信,而是認識到人的完美。最難以打敗的自卑是因不完美而感到自卑。完美的艾米毀掉了真實的艾米,我的完美自我帶給我一絲虛幻的信心,卻也將我拉進了幻想的泥潭,無法正視真正的現實。
握手言和:彎路都是必經之路
我走過了漫長的彎路,終于學習去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學習與自己的自卑握手言和,我自己的經驗主要有三條路徑:
一、堅持給自己心理暗示,這個世界不存在完美。一個人的人生經驗里并非全都是失敗的經驗。我起碼順利通過了高考、研究生考試。這些都是某種成功的經驗,證明了我智商正常且擅長考試,理解力也在正常水平。最初的最初,抓住相信自己的火種,也努力去探尋自己的弱點。
二是碰到問題和困難,先提示自己這是個技術問題。比如我想得到他人的肯定,這個問題要解決,第一步是了解他人的性格和需要。第二步是自己是否可以提供給他需要的東西。第三步是,如果不可以,怎樣才可以。
三是努力走近比自己優秀的人,認真分析他們哪里優秀,為什么會優秀。在自卑籠罩我的那段時間,我是不敢走進任何比我優秀的人。因為自慚形穢的感覺真的糟糕到無法忍受,最嚴重的時候我遠離所有的朋友,因為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我沒有的優點,我心里那個全能自戀的部分根本無法忍受。
當我逼迫自己去正視、去分析的時候,他們的優點其實是可以變成我的優點,我向他們學習了如何待人接物、幽默風趣,學會了做咖啡、做蛋糕,知道了怎么做家居收納,如何給生活斷舍離,這一切都豐富了我生命的維度,也將陽光灑進了我的心里,自卑確實慢慢地在轉變成謙卑和清醒。
從我自己的經歷進行歸納,自卑真的是種病,可以自救者自救,感到窒息者要求助。
在我現在的認知里,我明白了完美是不存在的,自信也是相對的。自信于我,是一種清醒,知道自己勝在何處,弱在哪里?薄弱可以如何補足?
我渾噩了很長時間,年歲日增壓力也越大,還要補以前的課,備感辛苦。但是,當我看著籠罩在我四周的薄霧正在慢慢散去,世界變得清明,困難和問題也脫去了恐怖的外衫,會知道走過的彎路都是必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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