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冬淮
二零一七年的夏天,我大學畢業了。然后發現自己覺得歲月靜好的人生,突然露出了他崢嶸的牙角,撞得我在人群里左跌右倒;自己以為友善和愛的社會,也漸漸顯現他真實的樣子,在我跌倒時,他只是偶爾停下來旁笑,大多時候是漠然路過。
去年大四實習,我離校的時候滿懷壯志,總以為能夠在這個遍布機會的城市收獲或多或少或好或壞的人生。在山嶺小鎮里跋涉了四十多天,我便灰頭土臉的回到了家,短暫的溫暖后,又到了選擇的路口。母親勸我考取公務員,她說,“高考志愿讓你填醫生和老師你都不聽,今年讓你考研你也不愿意,現在工作難找,你試試一邊兼職一邊公考不行嗎?”
別無他路,我著手準備公考,可一邊又想自己在外折騰一番。那一段時間,在網上投簡歷,然后便坐在家里等,以為工作會從天而降而且正好掉進我懷里。終于十一月中旬,我找到了一份勉強可以工作的工作,然后毅然別過母親的苦口婆心,開始上班。
從深秋到初冬,從初冬到初夏,從開始浮霧的早晨到滿城燈光的夜晚,第一次,那么真實的感覺到了都市的生活。經驗一點點累積,心也慢慢膨脹,唯獨日子還是千篇一律。公交車停下到公司的那條五六分鐘的道路旁,長著一排筆直單薄的銀杏,忽然有一天樹上開始吐露綠芽了,我才意識到春天來了。兩個星期后,扇葉的青綠已經稀稀疏地遮掩了所有的枝梢。
我開始準備畢業論文了。
回去翻書,然后翻到以前的雜書和摘錄本,看著本子上隔三周差五周抄錄的詩歌,突然想起來自己很久沒有看過書籍了。于是開始看那半本沒讀盡的《螢火蟲小巷》,然后終于在畢業前讀完了。
五月底六月初回校答辯,然后辦理畢業手續。我以為最煽情最青春的畢業季,一直臨到這最后一個,也沒能如想象的那么肆情恣意起來。畢業晚會沒看到。授位儀式前,林志炫的那首《鳳凰花開的路口》剛剛讓我興慨,就被提前到來的老師領導半途中斷了。
我忽然想到的是高考結束那一晚,我冒著細雨回教室拿出準備好的畢業禮物,想要送給一個朋友。可他們延誤了一段時間,沒有和我們同時乘車返校。不記得我等了多久了,一直到很晚都全無聲息,我想翻窗進他們教室,可都門窗緊鎖。雨下大了,夜也深了,我把書抱在懷里,冒雨跑回了寢室。經過書院門口,石獅子前的那兩大叢文竹在風雨里搖曳,像極了那之前的無數個雨夜。回到寢室空無一人,我沖了一個涼水澡便倒頭睡去,醒來第二天,收拾離校,我再沒有見過她了。
忽而如寐方醒,大學都結束了。
畢業以后兩個月,我開始瘋狂投簡歷面試。先前和那個公司談好的實習期說是要多加兩個月,工資也大相徑庭,我一時熱血便離職了。本來以為會順風順水,可當日子嘩啦啦一往無前,我猝地停駐,駭然發現想象和現實的隔閡居然比想象的還要深。
投五十份簡歷,收到一份回復已經算很不錯了。開始面試時,幾乎一次過后就直接讓你等通知,這樣的往往毫無音訊。后來好一點了的時候,會給你復試的機會,每當自己以為談的不錯,能有好結果了,結果還是無疾而終。于是那之后,每次面試結束離開前,都會畢恭畢敬地說一聲,“那無論面試結果通過與否,都請給我一個回信。”對方點頭說好,我便心安了不少,但一切還是照舊泥牛入海沒有回復。
好幾次,在我滿懷欣喜等候心儀的公司面試后的回信的時候,收到另外公司的邀請,我都遲疑不決。當時間過去了又過去了一天兩天三天,沒有回復,我想到面試時談好的一切,幾乎想要再去一問究竟,才被一些朋友或網友告知,“那是一家培訓公司,你有能力,他們怎么可能招你去?“滿心期盼盡付流水,即便不甘,我也無能為力。
來往面試幾個月,一無所獲,只有每次自我介紹時的陳詞濫調如出一轍,越來越順口,連自己都感覺麻木。有時候朋友問我我的職業是什么,我便認真的說:“面試”。他看我一臉的笑,搖頭不相信,我無心辯駁,只有滿腹心酸。
有些說是聊天求職的平臺,在自己給無數公司一一打過招呼之后,幾乎無一回應。我痛苦的發現大部分消息顯示已讀,可他們卻置若罔聞,那一刻最令我覺得自己卑微又屑小。
有的時候我甚至會懷疑,自己一切都做錯了。可做錯了還是只有做錯,下次機會來臨的時候,過程結果依然如故。
莫名其妙就又過了一年,那天出門,看到路邊的木芙蓉在綠蔭里開得寥落,抬頭看見一陣秋風,天空高又遠。
銀杏紛紛披金落葉,法國梧桐枝葉枯槁破損,穿短袖會覺得身上浸透涼意了。
從前從沒有想到自己會而今這么不堪,或許是時運不濟,抑或眼高手低,但現在的自己的確一無是處。
曾經夢想飛上天空,曾經夢想深潛九州,曾經夢想酣暢淋漓,就像曾經以為少年時就該鮮衣怒馬快意恩仇,現在回望發覺不過是蓬頭稚子一樣,都只是從前的某個日子里萌生的癡想。
但我還是做著那樣一個夢,也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