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女安好,我家娘娘請采女過去一趟。"
剛送走御前公公,悅兮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見皇后身邊的宮女徑直走上前來,朝她扶了一禮,輕笑說道。
悅兮心里扶額,面上卻若無其事,只謝過宮女說自己隨后便到,勞煩娘娘等候片刻。
悅兮喚來平桃,扶著她的手慢慢進屋,卻想著皇后還在等著,也不敢過多怠慢,只換了件素云紋聯珠青竹百水裙便疾步而去。
這幾日涼的很,皇后宮里放了炭盆,一路下來暖和不少。悅兮一路前來都只瞧著梁上的雕花,不好直面那珠光寶氣的女子。
秦華裳今日身穿流彩牡丹云錦華麗宮裝,倒比平日素凈的裝扮更讓人親近,悅兮眉頭舒緩幾分,輕聲開口道。
"本該早些來見過皇后,可是這兩日病著,反倒耽誤了,求皇后娘娘不要怪罪。"說罷歉意的目光早已看了過去,我見猶憐。
華裳忙命人扶她起來,溫和說道:"本宮若是怪罪,就不勞妹妹來這么一次了。"
悅兮只低頭聽著,不言也不語。華裳注視著她,眼中有一絲打量。
華裳見她一味低頭,慢慢露出笑意道:"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都是吃一樣的東西,住一樣的地方,見一樣的男人。我又不會吃了你,不必處處防備吧?"
悅兮淡淡一笑:"娘娘也說糊涂話了,人和人生來就不同,怎可能全都一樣呢?"
華裳語重心長的拉過她的手,拍拍手背道:"人活著不止是為一口氣,更要有活著的由頭。一味的只顧忌旁的,活著也沒意思了。"
悅兮一驚,竟有種秘密被看穿的窘迫感,怔愣在原地,不敢接話。萬幸華裳也不曾為難她,只又說了兩句便叫她離去。
"一味只顧忌旁的,活著也沒意思了……"
悅兮慢慢走出皇后宮中,只覺口干舌燥,仿佛從未如此煩惱過……哪怕當年被那畜生辜負她都不曾如此煩躁。
腦中又回想起前世種種,她更加厭煩,使勁的擺了擺頭,不再多想,扶著平桃的手慢慢走著。
華裳瞧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和善的神情中滿是打量。
"太后駕到!"
門外的太監卯足了勁兒喊道。
華裳低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不過片刻便抬起頭來,殷勤對那進門的老婦人笑道。
"母后來了怎么也不早點派人告知一聲,兒媳也好備下糕點,讓母后吃著方便。"
太后冷聲道:"不用,哀家四肢健全,不勞皇后費心。這把年紀了,吃什么不都是撐著一口氣罷了,別浪費那些好東西!"
華裳恭敬聽著,心頭卻隱隱不耐。母后也太不近人情,她這般體貼周到,到頭來卻還是要被議論說不盡心。
"方才林采女好像剛走?"太后正襟危坐,淡淡問道。
"是呢,兒媳同她說了兩句話,關心采女的身子,她大病初愈,是該好好養著。"華裳如實說道。
"皇后可別操心過了頭,本末倒置。"太后淡淡道,華裳的笑容僵硬幾分,輕笑點頭。
悅兮出了皇后宮殿,卻也沒有即刻便回到楠漾閣的意思,在四周轉了轉,走到一處偏僻卻不荒蕪的宮苑附近。
宮門外沉水香的氣味沉沉入鼻,悅兮一怔,身旁的平桃見狀輕聲說道。
"采女,這是蕭修儀的宮苑,因修儀不喜歡人多吵鬧,便隨便找個遠人的地方住著。"
悅兮一愣,不想竟繞到這里,心下也顧不得回去,既來了,哪有不拜會的道理。
"平桃,你去扣門,咱們進去見過娘娘。"
"是。"
蕭修儀的宮人很快便出門見過,聽到二人的來意,明顯一震,怔愣片刻后趕忙點頭離去。
悅兮不明所以,又不好開口說話,只得佇立在原地等候。
"采女,娘娘叫您進去呢,請。"
悅兮小心的走進內苑,卻發現除幾個侍衛外殿中竟一個人也沒有,不由皺了皺眉,有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待見到那清麗的女子,悅兮恍若雙眼被炸的四分五裂,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因,她的身旁坐了個明黃色衣衫的男子。
悅兮頓覺懊悔,方才瞧見那宮人的模樣便已知不妥,該早些離去才是!即便要見他,也不該是如今的場面。
悅兮反應過來,忙蹲下身子,淡淡道:"臣妾見過皇上,見過修儀娘娘。因不知皇上在此,冒昧前來,望皇上與娘娘恕罪。"
她抬眼悄悄注視兩人的神情,蕭修儀并不看她,低頭把玩茶杯,若有所思。而那高座上的帝王,也在注視著她,眼神中有一絲打量,悅兮一驚,連忙低下頭來。
半晌,才聽到他淡淡的聲音。
"起來吧。"
"謝皇上,謝娘娘。"
悅兮強忍住嗓子里冒出的惡心,誠惶誠恐的起身,裝作與皇上相見不久的樣子。
她最明白,那張臉,她曾是看過無數遍的。
"這樣熱的天氣,無事就不用出來,在宮里好生待著。"
她聽到他的聲音,不算責怪,不算心疼,只是一般臺面上的關心。
"……是。"悅兮的聲音有意停頓一下,裝作意想不到的樣子。
氣氛霎時間有些凝固,蕭修儀卻還是如她剛來時一般不悲不喜,好似根本沒有看到眼前這一幕,低頭不斷把玩著茶杯,眉宇十分清冷。
悅兮突的聽到腳步聲走進,瞥了一眼,原來是蕭修儀的宮女泡茶過來。
"妹妹坐吧。"
她終于聽到蕭修儀的聲音,清冷干脆。又看皇帝若無其事的表情,徐徐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那宮女興許是一下子舉著兩盞茶杯太重,便把兩盞茶杯都先放到蕭修儀的桌子上,一盞一盞放到她與皇帝的桌子上。
悅兮閑著無聊,也不敢先開口說話,只好把目光隨意放到四周晃悠。卻用余光瞧見蕭修儀狀似無意的從袖口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將里面的藥粉倒到其中一盞茶內,隨即又若無其事的收回手。
悅兮微不可見的皺皺眉,蕭修儀似是發現她的異樣,還是沒有開口說話,低頭把玩著自己的茶杯。悅兮瞥皇帝一眼,他面無表情,似是也什么都沒有覺察。
她用眼角木然的盯著宮女,發覺那瓶放藥粉
的茶被端到皇帝桌上,舒了一口氣。見皇帝端起茶杯雖不知有沒有喝,放下茶杯時卻面色如常。
……可能只是補藥什么吧,悅兮心中暗道,卻不太相信這副說辭,真是補藥,蕭修儀為何要等茶泡好后自己偷偷放進去?
"臣妾還有要事,這便告辭了。"
悅兮意識到再在這里怕是不妥,尋個由頭便匆匆離去。
蕭修儀點點頭,他微微抬眸,淡淡的略過悅兮離去的背影。
是夜,悅兮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心中不斷思量著今日看到的那一幕。
那藥粉,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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