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知道是因為什么,查克、艾迪、吉恩和法蘭克他們同意讓我加入他們的一些游戲。我想這是從另一個家伙出現開始的,他們需要找三個同伙。要想打得更好我還需要更多的訓練,不過我已經好多了。星期六是最棒的一天。因為我們比賽的時候,會有其他人加進來,我們一起在街上玩橄欖球。我們在草坪上玩攔截式,在街上玩觸身式。因為不能帶球走步,這樣就又做了一些傳接球練習。
家里也有了麻煩,我母親和父親吵得越來越厲害,結果呢,他們好像已經把我忘了。每個星期六我都去玩球。一次我從最后一名傳球防守者的身后沖入,看到查克扔出了球。球呈螺旋式上升,我一直跑。我回過頭,目光越過我的肩膀,我看到球飛過來了,球恰好落在我手中,我拿著球觸地得分。
隨后我聽到我父親的聲音,“亨利!”他站在家門前。我把球拋給我同隊的一個家伙,好讓他們繼續玩,然后我走到我父親那里。他看起來憤怒之極。我幾乎能感覺到他的憤怒。他總是那樣一只腳稍稍往前地站著,他的臉通紅,我看到他的啤酒肚隨著呼吸上下起伏。他有六英尺高,像我說過的,他生氣時看起來就是全部的耳朵、嘴巴和鼻子。我不能看他的眼睛。
“好了,”他說,“你都這么大了,該割草坪了。這么大了,該割草、修剪、澆花澆草了。也是時候叫你給家里干點活兒。是時候別再做個死蠢驢了!”
“可我在和朋友們玩球。我只有星期六可以玩。”
“你在跟我回嘴嗎?”
“沒有。”
我看到我母親從窗簾后面看過來。每到星期六他們都要大掃除。用吸塵器打掃地毯,擦亮家具。他們拿掉地毯,給硬木地板上蠟,再又用地毯蓋住地板。你根本看不到哪里是他們打過蠟的。
割草機和修剪器都在車道上。他指給我看。“現在,你拿割草機把草坪修剪干凈,不要漏過任何地方。集草箱滿了就倒在這里。現在,你一個方向的草割完了,就從另一個方向開始割,明白嗎?你先割南北方向,再割東西方向。你聽明白了嗎?”
“是。”
“還有別他媽臭著臉,不然我就干點什么讓你真臭臭臉!草割完了,就去修剪。用小割草機把草坪的邊角都修剪了。樹籬下面,每一棵草都要修剪!還有……你要拿圓刀片把邊角都弄干凈,沿著草坪邊角修理。必須嚴格按著草坪的邊線!聽明白了嗎?”
“是。”
“你干完這些,再把……”
父親做修剪的動作向我示范。
“……要跪下去?把每一根突出的草毛都剪掉。然后你再拿著水管把樹籬和花壇沖洗干凈。再打開灑水器,草坪的每個地方都用水沖上15分鐘。前院和花園里的這些做完以后,再到后院把那兒的花園清理干凈。還有疑問嗎?”
“沒有。”
“很好,現在我要先告訴你。等你干完了我會出來再檢查每一項,等你干完了,我不想看到在前院或后院里有任何一根突出的草!一根也不行!要是有……”
他轉身,走過車道,穿過門廊,打開門,用力摔上,走進了房間。我拿起割草機,滾起驅動器,開始割第一個方向,南北向。我聽到街那邊的那些家伙們在玩球的聲音……
我割完前院的草坪,又整理和修剪好邊角。我開始澆灌花壇,開著灑水器,就準備去干后院的活兒。通到后院的小道中間有一片草坪。我把那兒也打掃好。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不快樂。我感到很痛苦,這不是不快樂可以形容的。好像全世界都跑到草坪上來了,而我只能在這一切的中間擠過去。我不斷前進、干活兒,然后我突然放棄了。這要花上好幾個小時,好幾天,然后游戲就結束了。那些家伙會回家吃晚飯,星期六會結束,而我還在這割著草。
我開始在后院割草,這時我注意到,母親和父親正站在后門廊上雙雙看著我。他們沉默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一次我推著割草機走過去,我聽到母親對父親說,“看吧,他不像你割草時那樣出汗。他看起來多冷靜啊。”
“冷靜?他不是冷靜,他是死了!”
我又推過來,我聽到他說。
“推得快點!你慢得像蝸牛!”
我推得快一點。這很難但感覺不錯。我越推越快。我幾乎是推著割草機在跑。草屑向后面飛起來,很多都越過了集草器。我知道這要激怒他了。
“你這個畜生!”他大叫。
我看到他跑下后門廊,跑進車庫。出來時他手里拿著厚2英寸寬4英寸、約有英尺長的木板。我的余光瞄到他把木板扔過來。我看到木板朝我飛來但我沒有躲。木板擊中了我右腿的后側。一陣劇痛。那條腿打結了,但我不得不強迫自己走。我繼續推割草機,盡量不跛腳。我轉個方向去割另一部分的草坪,那塊木板擋在前面。我撿起木板,放到邊上,繼續割草。越來越疼。然后父親站到我邊上。
“停下!”
我停下來。
“我要你回去把草屑沒收集到集草箱里的草坪再割一遍!你聽懂我的話了嗎?”
“是。”
我父親走回屋子。我看到他和我母親一起站在后門廊上看著我。
工作的最后一步是打掃干凈掉落在人行道上的所有草屑,然后把人行道清洗干凈。除了還沒有在后院灑水15分鐘,我基本上干完活兒了。我父親走出房子時,我正把水管拖過來,打開灑水器。
“在灑水前,我要先檢查這個草坪上的草。”
我父親走到草坪中央,跪在地上,用手撐著地面,把頭靠近地面,尋找著任何一根突出的草。他找啊找,轉動脖子,張望著。我等著他。
“啊哈!”
他跳起來跑向房子。
“他媽!他媽!”
他跑進房子。
“怎么了?”
“我找到了一根草?”
“你找到了?”
“過來,我給你看!”
他飛快走出房子,母親跟在他后面。
“來!這里!我指給你看!”
他手腳并用跪在地上。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兩根!”
母親跟著跪下來。我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瘋了。
“看到了吧?”他問她,“兩根草。看到了?”
“啊,他爸,我看到了……”
他們雙雙站起來。母親走進房間。父親看著我。
“進去……”
我穿過門廊,走進房間。父親跟著我。
“去浴室。”
父親關上門。
“把褲子脫了。”
我聽到他取下磨刀皮帶。我的右腿仍隱隱作痛。這沒用,我嘗過無數次皮帶的滋味。外面的整個世界對此漠不關心,但這沒有用。無數的人就在外面,狗啊貓啊地鼠啊,大樓啊,大街啊,但都沒有用。只有父親、磨刀皮帶、浴室和我。他用皮帶磨刮胡刀,每天早晨,我都憎恨他那張涂滿肥皂的白色的臉,憎恨他站在鏡子前刮臉。然后第一下皮帶向我襲來。皮帶發出平和響亮的聲音。聲音聽起來十分痛苦。皮帶又落下來。好像我父親變成了一臺揮舞皮帶的機器。感覺像是在地獄。皮帶又落下來,我想,這總是最后一下了吧。但不是。皮帶又落下來。我不恨他。他只是令人匪夷所思,我只想遠離他。我哭不了。我太難受了,太困惑了,根本哭不出來。皮帶又一次落下來。然后他停下。我站在那里等著。我聽到他掛起皮帶。
“下次,”他說,“我不想再看到任何草。”
我聽到他走出浴室。他關上門。墻壁很漂亮,浴缸很漂亮,洗手池和浴簾很漂亮,甚至連馬桶都很漂亮。我父親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