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幾分鐘前,我剛剛好被門禁攔在宿舍外,門內的張叔朝我擺了擺手,“小崽子,不能再慣著你了,去網吧湊合一宿吧,以后早點回來。”語氣好似惋惜,但神情卻像得了勝一般,笑出一臉褶子。“讓我回寢室拿個手機吧,在里面充電呢。”“不行!”
2.
“樓西,再吃點兒?”
打招呼的是燒烤攤的老板,二十多分鐘前,我就是從他這里跑回宿舍,現在口袋里連包宿的錢都不夠,只好轉了回來。我搬了個塑料凳坐在爐子背風的一邊,“這樣吧老板,我身上只有七塊,你要是信得著我,我先吃,明兒回去轉你微信。”“瞧你這話說的,行嘞。”
十二點多正是燒烤攤熱鬧的時候,老板懶得理我,我也就自顧自地吃喝。正吃著,身后“嘭”地一聲,人群也馬上安靜下來,都看向那處,一個黑色T恤衫趴在桌子上,應該就是剛才動靜的來源。老板正在炒小龍蝦,一邊顛勺一邊沖我喊:“樓西,我撤不開手,你先幫我看下!”
我走過去轉著圈看了一會兒,半長不短的頭發把臉蓋得嚴嚴實實,我拍了拍黑色T恤衫的肩膀,“嘿,哥們兒。行不行了?”黑色T恤衫終于晃了晃手,然后撥起一邊的頭發,喲,還是個妹子,我還想再問什么,她就又一激靈,從凳子閃下,蹲在路邊吐起來。我只好過去幫忙拍著肩膀,“合著是中場休息,來點兒水不?”她猛地回頭,直勾勾地瞪著我,我掏出紙巾按在她的嘴角把臉推了回去,“瞪我干嘛,怎么凈聽著前半句啊?”
3.
“行了,樓西。醒醒,換教室了。”
睡過一整堂高數課后,我被室友叫了起來,于是從桌子里抽出書包,把書胡亂地塞了進去。“你說你也不看,帶書干嘛?一大早翻箱倒柜的,還不如直接來睡覺。”“這是對老師的尊重。”“滾犢子,你還不是回來拿手機的?”
十點多鐘太陽已經升到老高,晃得我腦仁子疼,下樓梯暈乎乎地還滑了一下,要不是被室友拉住,能直接滾到一樓。“哎喲,小心點兒,昨晚干嘛去了?恍惚成這樣。”“就是,一宿沒回來,累不累啊?”我沒空理會這群狗,反正解釋了他們也不聽。正下著樓,我突然看到了她,就站在樓梯的正下方,四處張望著什么,我趕忙扯過室友擋上,但顯然沒來得及,“嘿,那誰!就你!下來!”
這下那群狗真的說不聽了。
“你怎么還追到這兒來了?”我被她扯著走,有些失衡,于是拉住了她問道,“昨晚蹲路邊兒吐的時候怎么沒見你這么大勁兒呢?”她又回頭瞪我,“怎么,找你還廢我好大勁兒呢!”“得,我不跟你扯,你想干嘛說明白點兒,我一會兒還有課呢。”“你不是大學生嘛,還上課?走,請我吃午飯。”“啥玩意兒,你是不是對大學生有什么誤解?”
4.
“怎么跑出來這么遠,怕被人看到啊?”
她翹著二郎腿問道。我拉長音地“嗯”了一聲,“廢話,我那幾個室友還不知道怎么擺平呢,再碰上同學這事兒算沒完了。”“切,我長這么好看,被誤解都便宜你了。”“得,這便宜我可不敢占。”我又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下,“你跟我說實話,你上高中了嗎?”“上了!”她又瞪著我,手輕輕支著桌子,“我看起來有那么小嗎?告訴你,馬上滿十八了!”“說得好像十八歲很大似的。”
吃過飯,我在手機上把賬結掉,然后又抽出一張二十推給她,“你學校就在這附近吧,趕緊打車回去,別讓老師著急。”她拿過錢正反看了看,“這算什么,嫖資?這么點兒?”我差點兒跳過去捂住她的嘴,但又覺得不禮貌,只得在空中張牙舞爪地劃拉了幾下,好在飯店里的人都被我突如其來的發神經吸引,完全沒聽見她說什么。
我跟其他人道過歉,回頭沖她低吼道:“小姑奶奶,你是不是想害死我?”“那你給我錢干嘛?”“不是說了打車嗎?”“我不要,下午陪我玩。”我真的很想把她甩下一走了之,但如果真那么干了,只要她一嚷嚷,估計我還沒走出門就會被店主抓起來。她吃好擦干凈嘴,很瀟灑地把紙巾扔到桌上,“走吧。另外,叫我依諾。”
走在路上,依諾有一搭沒一搭地挑起話題,我卻只想趕緊把她交到家長老師或者無論什么跟她有關系的人手里,跟一個高中生走在路上真的太引人注目了,主要是她問的那些問題又完全不像是個妹妹。
“老實交代,你昨晚到底上我沒?”我這次真的捂住了她的嘴,把后半句話塞回去,確認她不會再亂說才松開。我把手上的口水擦在褲子上,小聲說道,“沒,真沒。我的天,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你吐到后半夜就趴桌子上睡了,老板又要收攤,要不是從你口袋翻出張房卡,你就得睡街上。”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等下,你還沒滿十八怎么開的房?”“我今天就滿十八歲了啊,差一天讓老板通融下唄。”“今天?”
5.
要讓我從昨晚開始想,我是不敢相信,我會和一個高中生,坐在天臺上。
“你把我叫這兒來干嘛?”依諾非常狐疑地看著我,“昨晚不想奸尸所以今天來野戰?”好在天臺上也沒人聽她胡扯,我就也沒那么失措,“我說你一高中生,滿嘴都什么詞兒?”“有什么的,你以為高中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這我倒沒以為,高中生我也見過不少,嘴皮子不饒人。”“嘿,誰說只有嘴厲害的,我是真敢。”
說著依諾就把我撲倒,按在天臺的地面上,然后靠近我的嘴唇,我就躺在那兒靜靜地看著她,她果然在快要碰到的時候停了,微微顫抖了一會兒,倏地起身,“啪”地甩我一耳光,“你怎么不躲呢?”“躲什么,不是你要強我嗎?”“你……那我真親上怎么辦啊?”“我又不虧。”她被氣到說不出話,起身跑到了一邊。
“就這么大點兒地方你能跑哪兒去?”我追上她,“行了,我就那么一說。我知道你沒那么大膽子,你要是再往下一點兒我會躲的。”她扭過頭,眼睛里已經有了一些打轉的淚,“真的?”“嗯,真的。陪你一天了,你什么德行我還看不出來?”依諾明顯很不滿后半句話,又扭過頭去。我沒再接話,而是回到剛才坐的地方,在購物袋中翻找著,“依諾?”“嗯?”她聞聲回頭。我從袋子中掏出蛋糕和蠟燭,“要不要一起插蠟燭?”
蠟燭點燃了十八根,在夜色中搖曳著。依諾低頭許好愿,吹熄蠟燭,“別問我許的什么愿,我不會告訴你的。”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其實是個挺好的人。”我哭笑不得,“這就發了好人卡?等下,那昨晚合著我真的被當流氓了?”她看著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尤其是你送我去賓館的時候。今天醒來我哭了好久,然后咽不下去氣,才去找你算賬的。”也不知道該說她幼稚還是蠢,算個賬跟撒嬌似的,竟然完全沒讓我注意到。
“噢,對了。”我掏出手機,翻出尋人啟事的照片給她看,“下午逛街時,我室友發給我的。要不是你說今天生日,我早都報警了。”依諾看著尋人啟事不說話,末了又抬頭看著我,“我不是故意瞞……”“沒事,我不多問,你也不用解釋。今晚你就好好過生日,但明天一定要回家。”她聽著我的語氣,知道不容反駁,只好點了點頭。呼……我在心里長舒一口氣,“行了,反正你也安全著呢。要不要去放煙火?”她眼睛中馬上閃起了光,“要!”
6.
“樓西,你女朋友呢?”
我白了室友一眼,“去你的女朋友,人家就一小孩兒。”老板端著燒烤到桌上,也插話,“是啊,人呢?”“我說老板,你要是也這樣,這桌錢可不付了。”“別介,錢還是得付的。但這也不能怪我呀,人小姑娘天天跟我問你,我能不多想嗎?”“啥?你倆還能聯系上?”“人小姑娘沒你電話,就只能找我了。”說著指了指外賣接單的聯系方式。“天,這又不能怪我。她就一高中生,我哪敢耽誤她學習,小孩子鬧事情就一陣兒,過去就好了。”老板收走空酒瓶,撇了撇嘴,“我可不覺得。”“誒?老板你把話說完。”我一把拽住要走的老板,老板露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笑容,甩下一句:
“她說明年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