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雨敲窗

立秋剛過,便是一道又一道的雨幕,連綿得像是四月的愁思,時而又有著夏雨的激情,唯獨沒有彰顯秋該有的蕭瑟。絲絲渺渺的秋雨飄落下來,陣陣涼意沁入心間,似有一位安靜典雅的女子,輕輕地用手揉散了心頭的郁結,心臺一片清明。把一盞香茗,溫一紙情韻,將心事點滴鋪陳在素箋之上,任歲月的冷暖在指尖緩緩流淌。

一直都喜歡下雨天,大雨,小雨,連綿的,急促的,或細雨微風楊柳堤,或驟雨狂風馬蹄急,都是喜歡的。孩童時期每逢下雨,一有機會就是跑到屋外去看。小小的腦袋使勁地抬著,睜大著雙眼,逆著下落的雨點,試圖看清它是從哪落下。直到脖子微微發酸才悻悻收回了目光,循著那從天而下的晶瑩珠簾,看雨滴打在樹葉,穿過枝丫,最后摔碎在地上。試著探出小手去接,啪嗒,雨滴在掌心濺開,在臉上泛起一朵水花,淺淺的,很清澈。

有時候雨實在大了,伴著大風,便會被祖父關在屋子里,門窗自然也是關上的。門是木門,窗是木窗,關上也就意味著半與世隔絕了。一時看不到了雨景,不免有些失落,便想著法子向外窺探。尋著門縫向外張望,企圖得見寸許雨幕,卻沒想到木門過于厚重,縫間還交錯著因老舊而突出的木刺,半點也看不到,只有一絲濕意借著風,鉆了進來。偷偷開窗是不敢的,如若被發現,免不了又是一頓語重心長的教育。不想承受其重,就只好悶悶地坐到角落。我呆呆地看著腳尖,屋里一時安靜了下來。嗒嗒嗒的聲響從屋頂滲下,飄入耳中,在心頭微微蕩漾,如叩門扉。是什么聲音?原來是雨聲,我不禁雀躍起來,又馬上壓下心情,閉上眼睛,細細傾聽。聲音逐漸多了起來,也愈發清晰浩大,我感受到了西關戰場的恢弘壯觀,嗒嗒嗒,整齊而急促,那是奔馳的戰馬;咚咚咚,一重又一重,那是沉重肅穆的戰鼓;嘩嘩嘩,氣勢凌云,那是戰士們在沖殺。雨打青瓦,雨滴木板,雨落地面,或輕或重,或清脆或沉悶,交織成一場極具震撼的視聽盛宴。那是小小少年從未有過的體驗,原來不止雨景,雨聲也可以這么的動人心魄。

時間在走,少年不斷長大,卻還是喜歡雨天??从?,聽雨,雨里踢球,雨中垂釣,雨天里的一切活動,都顯得別有一番情趣。當然,最喜歡的還是在雨中靜靜地走上一段,小雨也好,大雨也罷。心情不錯便趁著小雨,不需要打傘,想出去走走,也就出去了。順著道路肆意地走著,往左往右,想到哪就去哪。雨點從天上飄下,落在頭發絲,點在衣服上,滲了進去,沒了蹤跡,身上便多了一絲涼意,心中也多了一份清凈。在雨的洗禮下,整片世界都清凈了下來,不復平日的喧囂。在我行走的道路上,沒有了行色匆匆的人群,也看不到穿梭的車輛。偌大的世界里,便只剩我一人,一個人獨享這份安靜。這是我獨屬我一人的世界,不,應該是我和雨的二人世界。我肆無忌憚地放歌,雨聲為我輕輕地和鳴;我歡快地跳起了舞,雨點則為我打著節拍。雨聲笑聲,充斥整個世界,久久回蕩。心情不佳,便希望逢著一場大雨,好酣暢淋漓地淋個通透,沖去內心的陰霾。甚至踏著雨水,狠狠地跑上一段,宣泄心中的不快。雨重重地砸在地上,水花高高濺起,似乎也在釋放自己的不滿。雨勢漸緩,心情也平復下來,癱坐在臺階,一身輕松。好雨知吾意,與我同悲喜。

時光倏忽而逝,曾經的少年現已二十有一,離開了校園,步入了社會。今夜,又是一場雨,雨點猛烈地拍打著屋頂的鐵皮,砰砰作響,甚至借著風,噼噼啪啪地敲擊著窗臺。我腦中理著日里的瑣事,越發凌亂,最終成了一團亂麻,這雨聲聽著確是有些惱人,便要出去跟它理論一番。才推開門,如霧的雨絲便籠了上來,身上沾滿了細細的水珠,旋即化成絲絲涼意滲入體內,壓下了心中的浮躁。雨從空中灑向各個角落,雨滴連成一條條細線,落在藍色的屋頂上,順著鐵皮向下流淌,最終從屋檐跌下,摔成一顆顆晶瑩的珍珠,煞是好看。城市里車水馬龍,燈紅酒綠,人心也跟著浮動??粗昴?,才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靜下來好好地看一場雨了。便撐著傘走了出去,雨點打在傘布上,聲音有些沉悶。

路上的街燈有些昏黃,光線略顯暗淡,懶懶地灑在路面上,照得不太清晰,影子歪歪扭扭,拉得很長。路卻還算好走,平平齊齊,沒有暗藏“炸彈”的地磚??梢月较蚯?,不必小心翼翼地盯著腳下,只管走著,肆意貪婪地享受著時下的閑適。雨點斜斜地打在街道上,濺起朵朵水花。圍墻內便是工地,塔吊的大燈很亮,明晃晃的照耀著整片區域。燈光下白蒙蒙的雨霧,為平日里混跡的樓房,蒙上了一層輕紗。這時一陣風吹過來,白紗裊裊,建筑也隨之波動,一時顯得有些縹緲,變得遙遠了起來。且走且看,不知不覺便已繞了工地一圈,藍白色調的建筑重新映入眼簾。雨勢漸收,整個工地也漸漸清晰,鋼筋和鋼管在燈光的照耀下,微微閃著光,雨滴從爬架滑下,砸在鋼板上,啪,清脆悅耳,竟然有些動人。漸入深夜,也該準備休息了,我輕輕抖落傘面的雨水,大步向宿舍走去,一路細雨隨風。歲月流淌,風雨依舊,明天,會是美好的一天。

今夜有雨敲窗,當是好眠。我微微蜷著身子,在雨聲的懷抱中沉沉睡去,一如那聽雨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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