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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梵喜歡的流行音樂,就好像是街上的爆款服飾,一波接一波變幻著風格。這些年,這廝追過許巍、汪峰、斯威夫特.泰勒……每每戀上一個歌星便是吃飯、洗澡、上廁所,全天候的播放,那余音繞梁三日不絕的歌聲,常常弄得我們幾近瘋掉。
而對我而言,某一首歌總是與我的特定的一段經歷相連。2012年夏天,我和14歲上初二的墨梵去了西藏,那時的兒子剛剛把對許巍的瘋狂癡迷轉向了某搖滾巨星。在T27列車,過了當雄站,快到拉薩了,墨梵把耳機塞到我的耳朵里,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媽媽,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這首歌。
我聽了一遍,果然被瞬間擊中秒殺。“多少人走著卻困在原地,多少人活著卻如同死去。多少人愛著卻好似分離,多少人笑著卻滿含淚滴。誰知道我們該去向何處,誰明白生命已變為何物,是否找個借口、繼續茍活,或是展翅高飛、保持憤怒,我該如何存在……”
那旋律、那歌詞,分分鐘捶打在我的心上。這首歌我整整聽了4個多月,這首歌成為我那段生命的背景音樂。這首歌伴我從拉薩走到了日喀則,從日喀則走到了林芝,伴隨我對納木錯和羊卓雍錯的朝拜。甚至在8000米的高空,我被玄窗外如同夢一般的湛藍天空下的千山萬壑驚到目瞪口呆,我的耳畔依然唱響著那些疑問“……我該如何存在?……”
回家后,我看了老電影《西藏往事》、《紅河谷》、《可可西里》、《轉山》、《岡拉梅朵》。我閱讀了《與倉央嘉措一起修行》、《相約星期二》、《西藏生死書》、《進入空氣稀薄地帶》、《靈魂的臺階》、《超越地平線》...…我看了我能找到的一切關于西藏、關于生死的書籍和電影,我變得有些神經質。
同時,從8月17日,從西藏返回后,我的生活習慣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以前,我幾乎從不看電視,忙完了家務,便脫衣上床,聽著我永遠都搞不定的英語聽力,看著我永遠都看不懂的德魯克的英語原版書,我和英語叫上了板。果然,不出半個小時,不知是累得昏過去了,還是被跳動的字母晃暈了,總之我是睡著了。從西藏回來后,我忙完家務,便端坐在沙發上,鎖定西藏臺,一切關于西藏的,不管是宗教、人文、風土人情、時政新聞、自然風光……分分秒秒我都不愿意錯過,那時候,我知道西藏的每個地區的名稱,我知道每天西藏的天氣情況,我知道西藏發生的每一件時政。像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墜入愛河的病人,我如癡如醉,失魂落魄、神魂顛倒、意亂情迷……
2012年末的一個晚上,我一如既往地端坐在沙發上,依然將電視調到西藏臺,兩眼放光地看著巨大的電視屏幕。墨梵叫我,我聽不到,先生走來走去,我看不到。先生對墨梵說:墨梵,別總沒完沒了地叫媽媽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家里的這個媽媽只是一個軀殼而已,你媽媽的身體回來了,她的魂留在了西藏……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像是一個懷揣著無人能解的生命密碼的信使,誤入了神的國度。我流連迷失在那個信仰的國度里太久太久。而我只是一個圣地的過客,一個過于認真投入的朝圣者,不是嗎?此地當下,才是我的今生。我怎能迷失在我的前生和來世里呢?
我決定和自己的狀態告別。是的,那個在列車上通宵失眠的夜晚,我枯坐在車窗邊的椅子上,看著窗外漆黑的暗夜,聽著列車開動的隆隆聲和時斷時續的陌生人的夢囈。我腦子里突然冒出了一連串問題:我是誰?我來自哪里?我要去哪兒?看看我的周圍,畫面有點玄幻荒謬:滿車的人都進入了夢鄉,我卻像一個幽靈一般,兩眼如炬、呼吸深重,頭腦越來越清醒。我就這么坐了整整一夜,任思緒在四方虛空神游、任思緒在過去現在和未來穿梭。恍惚間,太陽從地平線上一點一點升起,當黎明的晨光照亮亙古不變的雪域高原時,可可西里無人區飛奔的藏羚羊、亙古不變的靜謐的圣湖、安靜虔誠、樂天知命的牧人,一幕幕宛如夢境般畫面的映入我的眼簾,那么熟悉、那么溫暖。我知道我那休眠了太長時間的生命,開始蘇醒過來了。
我暗暗地對自己發誓:我要盡快離開那個別人看來風光無限的,實際上卻是常年污染的辦公區,我要讓以后我的每一口呼吸都不再混雜污染和霧霾;我要讓今后的每一天生活都過得極簡質樸而真實不虛,我要從對一切虛妄的物質名利的執著中掙脫出來;我要從即刻開始馬上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不再去算計財務上得失利弊……
在那首旋律的陪伴下,我將自己那些支離破碎記憶、現實和夢想碎片,拼成了一副完整的畫面,那里有我在心里蠢蠢欲動、狂想過多年的存在方式。雖然,那幅拼圖中尚有幾片尚未填滿,但我已經全然知道它可能的模樣,我不準備去外面尋找它們了,我打定主意要我的畫筆將它們一一描繪出來,拼接起來。
有人說成功只有一種定義,那就是按照自己的喜歡的方式度過一生。我知道,我的人生旅程已接近半程,再也不愿也不能將時間消耗在“不得不”的人和事上了,從今往后,我的生活中不再有觀眾、如果有,每個觀眾我都將精心挑選。
我原本就生長著一雙可以自由飛翔的翅膀,我要飛翔、自由地飛翔,在天地之間。那才是我本來的存在方式。
……
四年后隆冬,我靠在陽臺的躺椅上,溫暖的陽光灑滿了我的全身,如同覆蓋著一床隱形的薄被。我的周圍,百多盆的性感多汁、風姿綽約的多肉,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它們不急不躁、從容不迫地生長著。我懷里抱著兒子送我的徐家樹著的《那時,西藏》,我想到了那個徹悟的夜晚,想到了我的拼圖即將完成,耳畔又響起來那首熟悉的旋律……
附:汪峰的《存在》
多少人走著卻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著卻如同死去
多少人愛著卻好似分離
多少人笑著卻滿含淚滴
誰知道我們該去向何處
誰明白生命已變為何物
是否找個借口繼續茍活
或是展翅高飛保持憤怒
我該如何存在
多少次榮耀卻感覺屈辱
多少次狂喜卻倍受痛楚
多少次幸福卻心如刀絞
多少次燦爛卻失魂落魄
誰知道我們該夢歸何處
誰明白尊嚴已淪為何物
是否找個理由隨波逐流
或是勇敢前行掙脫牢籠
我該如何存在
誰知道我們該去向何處
誰明白生命已變為何物
是否找個借口繼續茍活
或是展翅高飛保持憤怒
誰知道我們該夢歸何處
誰明白尊嚴已淪為何物
是否找個理由隨波逐流
或是勇敢前行掙脫牢籠
我該如何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