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五堂油畫課。
上周六臨摹了莫奈的郁金香,老師說大獲成功,可我自己并不感覺。
總是感覺還可以做得再好一點,不僅畫的更像,還可以在某些方面超越他。
于是老師搖搖頭說,你不懂得自己的好。
相比莫奈有些寡淡的顏色,我更想有機會嘗試梵高的紫色+紅色、橙色+藍色的搭配,然后波光粼粼地畫出一盆如癡如醉的花,感覺生命力都要漾到畫布外的那種。
于是今天的靜物寫生,我問老師,要畫什么風格的,梵高還是莫奈?
老師說,莫奈,你畫莫奈畫得太好了。
靜物的布置是赭石綢子+鵝黃色綢子,刻意弄出些褶皺來。沒有準備鮮花,就用畫室現成的干花,放在一個樸素的豆沙綠色的搪瓷花瓶里,再擺上一支干枯的玫瑰和幾個松塔。
我平生是個膽小怕事,貪生怕死,能躲則躲的人。
唯有在畫畫上,表現出一往無前的勇氣。
雖然嘴上說著,害怕干花太難,那些滿天星可怎么畫才好。心里早已一眼看破技法,沒有什么能難得住我,更能越戰越勇。
人在擅長的事情上,果然是不一樣的。
就好像見到一個喜歡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所思所想一舉一動,和沒有感覺的人也是截然不同的。
和我在一起畫畫,應該會感覺到很大的壓力。
因為我不僅速度快,而且質量高。
小學畫過幾年的素描,構圖能力強,對光影的判斷也準確。
可這還不夠,我天生色感極佳,幾堂油畫課下來就掌握了對色彩的判斷和調制之術。
以前沒有進入油畫世界的時候,只知道有人畏畏縮縮不敢下筆,有人線畫不直,有人影子畫不好,有人行事潦草,有的人半途而廢。在小學素描界我是一把好手,而且不需要額外練習,一開始畫的時候就鶴立雞群。
“真的有人對色彩沒有把握嗎?”
老師苦笑著說,這世界上很多人素描很好,但是缺乏對色彩的領悟力。
所以每次上課,老師都想勸我留下來當美術學校的店長。
可惜,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我畫得雖然快又好,但和我做很多事情一樣,一旦完成,懶于修改。
高考作文30分鐘寫1200字,不打草稿,一氣呵成。
畢業論文25個小時30頁,不打草稿,一氣呵成。
在飯局上,一旦決定吃飽了,就面對滿盤珍饈再也不會吃一口。
所以有時候,我也會暗暗羨慕那些做事周全的人。
羨慕那些40分鐘不緊不慢寫完800字,做完數學卷子能檢查兩遍,提前半個月就開始復習期末考試,為了畢業論文籌劃好幾個月的人。
可是那樣的人——我的閨蜜之一——也表達過對我的羨慕之情,“美哲姐永遠都是最后復習,但是效率超高,成績還那么好。”
畫畫可以360度無死角地暴露出一個人的全部性格特征。
7個小時的靜物寫生之后,老師說,一看我的畫,就是一個非常銳利的人之作,看這些五顏六色的花,多么有生命力。
我很苦惱,怎么就被人看出來我很銳利了呢。
和我對著同一場景寫生的大姐,畫出來的作品,讓我不禁懷疑,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眼睛里都藏著一個不同的世界。
寫生比臨摹好,可以格外釋放創造力。
可臨摹是與大師對話,感謝梵高、莫奈、莫蘭蒂、王玉平,每一次模仿都可以偷師到很多小秘密。
白塔寺的墻有深淺不同的兩種紅色,柏樹與麥田的大柳樹其實是有從天藍到深綠的各種顏色,莫蘭蒂的灰度可以讓一切顏色看起來更柔和,而莫奈的畫則是每一處的光線明暗都讓顏色有些微妙的區別。
也許我和莫奈格外投緣。
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莫奈,因為喜歡看教育電視臺的油畫欣賞講座。
當時心里很不屑,“哼,這不就是一個近視眼,看不清東西,只能畫朦朧美”。
有多少道理,是要經歷之后才懂。
明天就是離職滿一星期了。
如果所有失戀都像失業一樣,就好了。
我只難過了一天,然后迅速調整心情。
一邊恢復自己的生意,一邊安排好每一天,生活愉悅而充實。
在日子慢慢推移中,逐步反思自己。
不得不承認,我就是最容易被催眠的那種夢游者性格。
很在意別人對我的評價,很在意別人說了什么。
所以有時候見到許多刀槍不入的人,感覺很詫異,“世上竟然有這樣的一意孤行的傻子!”
每個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同,他們喜愛的人和物都是不同的。
也許成熟的第一課,對我來說,就是學會接受自己。
如果我畫莫奈有神韻,就不要強迫自己成為梵高。
如果我喜歡的生活方式是坐七個小時畫畫,也不要太貪心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天天跑10K的人。
還記得他對我說,有陰影,是因為有光啊。
有時候還是很想他的。
也只能到喜歡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