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假期，秀秀從蘇州跑來上海找我玩，我去火車站接她，這是我們自畢業以后三年的首次見面。

我說，你變漂亮了。

秀秀說，你變丑了。

我說，能不能不要談這個。

秀秀畢業以后在外面工作了一段時間，總是覺得不稱心如意，便辭職回老家安徽考了公務員，不過沒干多久她又辭了職跑去蘇州找工作。她當初告訴我說公務員這份工作她干得不開心工資還低，還要常常被你們這群文人攻擊，所以我就果斷地跑了，我就是敢和別人不一樣。

我不以為然，她男朋友在蘇州，我認為這是主要原因，我想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放在任何一個姑娘身上都能讓她放下飯碗乖乖跟著跑出去。

我帶她去我住的地方坐了一會，她看了看我的住處，滿臉的嫌棄。

秀秀說，沒有女朋友，你的生活就成了一只豬。

我說，不對，是一只有理想的豬。

秀秀說，作為一只豬，再他媽有理想，還不是要下鍋的。

中午吃飯時，再次聊起生活這個話題，她的語氣中盡是無奈，我才了解到她過得不是很好。

我說，瞧你干著公務員好好的，辭什么職？

她說，你不懂。

我說，為什么？

再我的再三追問下，她才告訴我故事的原委。

她說，領導給我的活我都很積極很主動地去做了，每天早上還第一個到，辦公室我也認真打掃，雖然工資不高，但日子真的很清閑，就像你們常說的，喝茶看報，這就是我們的娛樂。我們還時常下鄉采采風調解調解生活，但你不知道那群老男人實在太惡心了，每次辦公室沒人的時候，或者每次去村里調查走訪的時候，總會對我動手動腳。

我說，摸你胸了，還是摸你屁股了。

她說，你覺得呢！

我說，臥槽，太他媽腐敗了，原來當公務員還有這種福利，早知道我也去了。

她鄙視了我一眼道，就你這長相，我不覺得那些老大媽會對你動手動腳。

我見她沒被這事搞得有多不愉快，便正襟危坐道，你為什么不去揭發他們。

她說，我怎么去揭發，他們都是我的領導，除非我是不想干了。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后來，我想不干公務員也沒有什么，索性就辭了職。

我說，于是你就去了蘇州。

秀秀點點頭。

在我為她嘆息時，她又接著向我訴說生活中另一件狗血的事。

秀秀喝了一口飲料，向我述說道，我在蘇州找了一份文員的工作，工作還算順利，生活也還不錯。我那些朋友幾乎都還在蘇州，平時也能找到人玩，遇到麻煩事也有人幫我。

我說，主要是男朋友吧！

她尷尬地笑一笑，說道，已經分手了。

我說，怎么回事？

秀秀說，那是另一件狗血的事，待會跟你說，先說說這件狗血的事。

我點了一下頭，繼續聽她講述。

秀秀說，我們公寓中住的幾個女孩子年齡中我最大，她們其中最小的才剛成年，我在她們中簡直就成了大媽，而在我這個年紀的大媽其實都已經結婚了。

我聽她越扯越遠，咳嗽了一聲，麻煩她趕緊扯回來。

秀秀看了我一眼，扯會了生活中的狗血，她說，事情是這樣的，我每次曬在陽臺的內衣總是會莫名其妙地不見，我曬一件就會丟一件，我也認真去找了，但總找不到。

我說，被人偷了？

秀秀點點頭，說道，我們公寓的女孩子跟我關系都挺好，她們人品也還好，不可能丟我東西。我們公寓在二樓，二樓離地面也就兩米多一點的樣子，從一樓跳一跳就能爬上來，我懷疑有人進過我們陽臺。后來我去一樓看了看，一樓住的幾乎都是男的，于是我更堅信了我的猜想。你說他們要偷就偷大家的，居然每次都偷我的，這是跟我有仇嗎？

我說，你不會把內衣曬屋子里嗎？

秀秀說，可曬屋里不容易干啊，再說我又沒有做錯事，我為什么要妥協，我就不這么干。我不知道是我的內衣特別香呢，還是特別有誘惑力，get到了他們的G點，我覺得很普通啊，為什么老是遇到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偷我內衣的這群混蛋，他們真有點男子漢氣概大可以直接沖我來，何必沖著我的內衣，躲在暗處對一個姑娘的內衣動手動腳，我真瞧不起他。

我說，一個人孤獨慣了，會變得非常可怕，我雖然鄙視他們，但我又有點同情他們。

秀秀聽了我的話，點了一下頭，隨后認真地對我說，菜，如果哪一天你變得臟了，變得猥瑣了，我是不會把我的內衣借給你的。

我一口飲料差點噴了出來。

我點點頭，問道，剛才你說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這又是什么情況。

秀秀說，這就是第三件狗血的事情。

我喝了一口飲料，端正了一下坐姿，做好了聽故事的準備。

秀秀說，幾天前，一個陌生的女人打電話給我，讓我離開我男朋友，我問她是誰，她說是他女朋友，我男朋友的女朋友不就是我嗎？我愣了一下才緩過來，原來我男朋友瞞著我在外面還藏了一個。我操，小三什么時候這么不要臉主動給原配打電話了，我立馬就罵了她了，她居然他媽嚶嚶地哭了。

我說，你男朋友解釋了嗎，做出選擇了嗎？

她狠狠喝了一口飲料，說道，他當然做出了，他跟我分手了，他跟那個女的好上了，他的良心已經被狗吃了。

這早就在我的料想之內，我趕緊安慰了她幾句。

秀秀說，你說我本命年怎么這么慘，我他媽還特意穿了紅內褲，口紅我都敢涂個大紅色。以前我在路上看到了一個大帥哥總是會偷偷多看幾眼，現在我每次一見到都會狠狠掐自己罵自己出軌就是小婊子，想不到卻讓這個機會被對方搶了先。我這么積極向上，生活卻給我安排這么多考驗，它就這么自信我不會輕易被打敗，它就不怕我撐不住的時候會選擇在金雞湖邊的那條大秋褲上跳下結束余生？我這么堅強，到頭來什么都沒有得到，我覺得我這一生算是完了，我注定要孤獨終老了，我已經做好了坐在一條小河邊慢慢老去的打算了。趕緊給我寫一個故事吧，題目我都給你想好了，就叫做《被人嫌棄的秀秀的一生》。

我笑了出來，我說，你的生活里滿滿的狗血，這么精彩紛呈的故事我都沒法去編，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好故事。

秀秀舉起飲料瓶跟我干杯。

我說，你別逞強了，你難過的話可以放聲大膽地哭出來，我可以借個肩膀給你。

秀秀說，我沒覺得自己難過啊，我也沒有逞強，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我為什么要荒廢這一天，公務員干不了我可以干別的，內衣被偷了我可以買新的，男朋友丟了我就不要了。一個人過著也挺好，我可以吃吃喝喝，就算吃胖了也沒人嫌棄我。

我點點頭，安靜地聽著。

秀秀說，其實我只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只是傾訴，不是抱怨，生活雖然很爛，但我照樣有自信。

我再次點點頭，我發現她比起幾年前，已經成熟自信蛻變了很多。

秀秀說，雖然我覺得自己像個小丑，但我不能哭，我不能頹，我要笑，我要齜牙咧嘴向那些欺負我的壞人們笑，我要嘲笑他們，他們終究打不敗我，我是獨一無二的，至少我活得好好的。

我說，其實你不像個小丑，你應該是個女王，活在生活里的女王，你活得燦爛，生活雖然狗血，但你活得不狗血。

我舉起飲料對她說，為你的生活干一杯。

她舉起飲料說，嗯，我喜歡你這句話，活在生活里的女王。

下午，她說她要去薰衣草莊園賞賞花，我便跟著她一起去了，莊園內的花雖處于花期，但開得不美，零零落落，花香被雨沖刷得干干凈凈，她讓我為她拍照，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躲在花叢里拍的照片，再看到她如今的樣子，她確實漂亮很多。

學生時代的她，打扮像個村姑，總是跟在別人屁股后面，遇到一些屁大的小事，比如今天下雨了，昨天手上被蚊子咬了一個大包，總會在空間發一段矯情的說說。

世事在變，人可以變得滄桑，但心不能千瘡百孔，閱歷和經歷是你變得成熟變得漂亮的資本。

我陪她玩了一天，看不出她有任何不開心的樣子，也許失戀早就讓她從這份不期待的感情中解脫了。

秀秀離去的那一天，笑得很燦爛，像個女王，我想，其實生活在她面前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