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少年林默
01
麻藥漸漸起了作用，我開始有點意識不清，燈光太亮，我好困，好累，終于閉上了雙眼。
一個月前。
35歲職場女強人，企業高管，精英白領。
有個恩愛如初的老公，有個7歲天真可愛的女兒，還有一直對我無微不至照顧的媽媽。
生活總是不經意之間給你“驚喜”，有時候驚喜過了頭，就是驚嚇。
單位每年一次的體檢，在7月末，身體平時并沒有什么不適，所以就當去做了個常規檢查。
三天后，體檢結果出來了，我在網上查到的體檢結果。一眼看到那一行字的時候，頭腦一片空白。
“×癌，中晚期……”
原來人在崩潰的邊緣，并不會痛哭流涕，而是感覺思緒被抽干，不知道該怎么說，怎么辦。
在原地呆若木雞，也不知道是怎么挪回家的。
老公坐在電腦前辦公。
“你怎么了，臉色慘白？”
看完之后，他像一個孤立無援的小孩，不知道怎么安慰我，默默不說話，直接從前面抱住了我。我們抱在一起，哭了。
原來生命那么脆弱，經不起一絲風雨。忽然間那么一天，可能就是世界末日。
晚上，妹妹來我家了，她是一名省醫院的護士。
潛意識里，我們覺得她會有辦法。
妹妹拿著我的體檢報告，看了半天，然后一直在打電話，咨詢他們醫院的專家醫生。
“去北京吧，我們主任都說，在省內治沒有十足的把握……很危險，手術有危險……大醫院好一點……”
還好，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沒有壓死我這個駱駝。
02
一個星期后，我們就去了北京。
我和女兒園園說，爸爸媽媽要出去旅游一趟，回來給她帶她最愛的芭比娃娃。
首都的醫院和地方的醫院完全不一樣，即使是小護士的話，也是權威，每個人都要遵守。整個醫院井然有序，沒有人吵鬧，沒有人擁擠，有的只有對死亡的敬畏。
每天，按時會有專家給我查看身體，家人一天只有固定的一次探病時間。
所以大多數時候我就是一個人，跟隔壁床聊聊天，或者看看窗外。
住在里面的人都是腫瘤患者，每個人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可憐而又無助，可是我們都一樣。同情，在生死面前，沒有任何意義。
我總想多看幾眼外面的世界，天還是那樣藍，云白的像棉花糖。
忽然想起我的女兒園園，一個多星期沒見了，不知道婆婆一個人帶她，她有沒有按時上課，有沒有好好吃飯，回家一個人會不會太孤單。
她最愛吃棉花糖了，從小都喜歡吃甜食。
沒事的，她應該過得很好，以前我工作忙，平時都是婆婆帶的。
中午，探病時間。
妹妹一直在逗我，跟我說了好多開心的笑話。
老公一直站在床邊，不說話，就是默默看著我，然后勉強擠出幾個難看的笑容。
媽媽一直拉著我的手，看著我們姐妹倆笑著，轉眼間，我們都這么大了，媽媽也老了。
03
我被推進了手術室，最后一眼，我不敢去看最親的人，我怕我會忍不住流淚，也許，今生，最后一面了。
如果有下輩子，我們一定要再次相遇。
記憶漸漸模糊，眼淚流到嘴里，淡淡的，咸咸的。
想起園園那張笑臉，在對著我叫媽媽，我想答應，張開嘴卻沒有任何力氣，說不出任何話。
想起結婚那天，老公緩緩走過來，笑著說，你以后就是我老婆了，一輩子。我想緊緊抱住他，卻好像擁抱了一方空氣。
還有媽媽那雙濕潤的眼睛，她在哭，卻笑著說，乖女兒，不要怕……我們的眼睛一模一樣。
我還想再想些什么，卻覺得腦子越來越沉，然后什么也記不得了。
沉默，黑暗，一片寂靜。
我是不是死了？到天堂了？我平生沒做過壞事，能上天堂的吧？
……
仿佛睡了一個世紀，聽到有人在叫我，好幾個聲音同時在呼喊我。
我很困，不想醒來，可是他們太吵了。
我睜開眼睛，有點模糊，慢慢又清晰了一點。
他們都在我眼前，還好，我活了過來。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癌細胞沒有轉移，但是以后我身體會很弱，一定要自我保重。
04
我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以前的的生活，只有工作，沒有家庭，沒有自我，活的那么累，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以前，在所有人眼里，我是個工作狂，加班到夜里一兩點，周末無休，每天到處飛跑客戶，屁股能安安靜靜坐在凳子上的時間沒有片刻。
三十幾歲，我就成了名企的高管，我一個女人，很不容易，所以我格外珍惜，我必須全身心奮斗，不想有一絲一毫遺憾。
終于還是累垮了身體，平時沒有明顯的感覺，只是偶爾坐下來的時候感覺腰部疼得厲害。我的病醫生說其實好幾年了，但是前幾年的體檢都沒有檢查出來。我也只能呵呵了。
在醫院修養一個月后，我回去上班了。
我辭去了經理的職位，當了后勤一個部門的主管，領導知道了我的情況，欣然同意了。
我每天去健身房待一個小時，和我老公一起，跑跑步，出出汗，我喜歡游泳，老公喜歡杠鈴。出完汗后，總覺得很舒服。
再也不會把工作上的煩惱帶進家里，拿工資就干活，下班就不談工作，不想業績。
我下班會準時回家，和女兒一起做作業，讀書練琴。以前我從未陪她做過這些，都是直接花錢把她塞到輔導班去。現在才發現，小孩子的世界沒有不開心，全是童真和善良。和她待在一起，我也是開心快樂的。
園園眨著大眼睛，問我，“媽媽，你怎么旅游一趟回來，就變了？以前你都不愛笑。”
我笑著摸了她的頭，幫她扎公主辮，“是啊，那個地方美的像天堂，所以媽媽覺得生活如此美好，當然要和小公主好好在一起了。”
35歲，我見過天堂，天堂好黑。上帝說，你還是別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