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學生們正在排隊上交保險單和保費。
昨天晚上放學前,我千叮嚀萬囑咐,保單一定要回家讓父母簽字,今天早上帶回。晚上我又在班級微信群里發了一遍通知,并詳細告知保單上的每一項具體應該填什么,可現在看來,問題還是出了不少。
有兩個孩子保單忘帶了。保險公司的業務員就呆在學校一上午辦理學平險。保單交不上,孩子的保險就入不上。
可是這100元的保單管孩子一整個學年的意外和醫療,很多家長都是樂意上交的,如果只是因為保單忘記帶而影響入保險,豈不是很可惜。我趕緊在班級微信群里通知這兩位家長抓緊時間把保單送來。
孩子們開始早讀了。我把每一張保單細看,一邊做著記錄。
有三個孩子的身份證號碼沒填,三個孩子沒寫周歲年齡,六個家長沒寫自己的身份證號,這些都需要立馬通知到每個人。
我忙的焦頭爛額,冷不防講臺下有了異動。前面第一排的一個小男孩扭過頭去,正與坐在他身后的小女生一起哈哈大笑,搶她手里的文具盒。
“賈皓錢!”我一聲大吼,“又搗亂,又搗亂,到講臺跟底下站著!”
又黑又矮的小賈絲毫不以為意,搖搖晃晃地站到了我的眼皮子底下。
這個小賈真是讓人無話可說。據傳聞說這孩子先天有缺陷,發育不良,一年級的時候考試能過60分老師就表揚。現在都小學高年級了,他比課桌也沒見高多少,卻成天惹這個罵那個,一天不鬧點動靜出來可能就沒法兒過。
“沈梓潼媽媽請把你的身份證號發給我。”
“王樂高爸爸,請……”
我繼續編輯微信,又見小賈提起手中的鋼筆,向坐在他面前正埋頭寫字的李曉杰頭上敲了一下。
李曉杰抬一下頭:“手賤啊你。”
小賈嘻嘻地笑,向那顆低下去的小腦袋又敲了一下。
李曉杰惱了,一把抓住他鋼筆的另一半。
小賈竟然毫不示弱,小小的鋼筆在他倆手里成了拔河的繩子。
我正欲出聲制止,卻見那廉價的鋼筆在兩個小男孩兒的用力掰扯之下“啪”地斷成兩截。
“啊——”小賈捏著兩個半截鋼筆嚎叫起來。
“閉嘴吧,回你座位上背書去,下次手老實點。” 第一節課是數學,我跟進門來的數學老師打了聲招呼,收拾好保單和保費,去傳達室那里等來送保單的家長。
下午上班的時候,我的辦公室里來了一位來訪者,小賈的爸爸。
這位頭上扎著小辮子的爸爸神情激動,一下子把兩個半截的鋼筆甩到我辦公桌上:“劉老師,班里有同學欺負賈皓錢,上午把孩子的鋼筆都掰斷了!這孩子長的矮,經常有同學欺負他,您可得多幫忙照看著。”
我把自己親眼所見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這位家長接了話茬:“鋼筆打一下頭能有多疼,至于給弄壞嗎?這是我們開學新買的!”
似乎有點調解無效的意思。“要不您在微信群里跟那位孩子的家長溝通一下吧。”有些事情我們老師也做不了主。
班級微信群里,小賈爸爸上傳鋼筆照片,直接@李曉杰的媽媽。
看來那位媽媽并不知原委,先是道歉,然后打聽事情的經過。
“這就是你家兒子給我們弄壞的,而且還是在上課的時候。你說怎么辦吧?”小賈爸爸張嘴不提是他家孩子去惹的人家。
“那實在是不好意思,等放學回來了,我訓訓他。鋼筆是多少錢買的,我明天讓孩子捎錢賠你吧!”
“八塊!”
“行。”李曉杰媽媽頓了一頓,“要不您告訴我,你們的鋼筆是在哪里買的吧,什么牌子的?我放學去接孩子的時候直接買一個,別耽誤了孩子明天上學用。”
“批發街。”小賈爸爸目的達到,得意洋洋地揚長而去。
晚上,微信群里又熱鬧起來,是李曉杰媽媽先說的話:“小賈爸爸,鋼筆我們買到了,明天捎去。但我怎么聽說,是你家孩子用鋼筆先打我們的頭,我家孩子才動的手。”
“誰先動的手無所謂,關鍵是你家頭壞了嗎?我們家的鋼筆斷了卻是真的。”
“現在孩子的頭還疼。鋼筆斷了我們給你賠新的,孩子的頭疼你說怎么辦?”
“你說咋辦就咋辦。”小賈的爸爸倒是一副什么事情都能承擔的樣子。
第二天上學,李曉杰到講臺前來:“老師,爸爸說我要大人有大量,不能跟同學斤斤計較。我的頭過兩天就會不疼了,但是人家的鋼筆不能自己長好。這是媽媽讓我賠給小賈的新鋼筆。”
我接過未拆封的鋼筆,見最外面的塑料紙上貼著標簽:“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