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燕來北京兩個月了，還沒見過早晨的太陽。
是的，因為工作原因，她一般是晚睡晚起——有多晚，這取決于最后一個客人幾點結束。
對于柳燕來說，她唯一的寄托是馬爾克斯，從《百年孤獨》到《霍亂時期的愛情》她都耳熟能詳——但是，柳燕最愛的卻是另一本不那么著名的小說，《愛情和其他魔鬼》。
是的，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被囚在古堡里的少女，等待有人來搭救。
可惜并沒有，搭救她的人，更像是船上的過客，跟她一起搖曳，隨波逐流，然后穿衣下船，周而復始。
今天，柳燕有點難過，因為她最愛的女主角死了。
她需要緩一緩，換一本《沒人給他寫信的上校》讀一讀。
來北京之后，她覺得這里空氣好干，鼻孔一直干燥，有流鼻血的危險。她想吃涼皮、肉夾饃、拉面，尤其想吃羊肉泡饃，但是這一片還沒見到好吃的西北飯館。她們店里的老媽子是貴州人，喜歡做酸辣味的菜，青菜喜歡做成湯水，炒菜則多放油辣。
每天中午，將近12點的時候，她們陸陸續續起床、洗澡、上廁所，梳頭、照鏡子、吹頭發，這時候就已經算是開門了。如果有人12點左右過來，敲了門，她們就要開門迎客。老媽子一般是1點多才能做好午飯——或者叫早飯。如果幸運或者不幸的話，吃第一頓飯之前，就要接一兩個客人了。
柳燕很討厭接客，或者說她很討厭做。每次做的時候，她都會仰面躺著，面無表情，如果對方使勁摸她揉她，她還會充滿嫌隙的白兩眼。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強奸了，但卻無法反抗，雖然不能假裝享受其中，但也沒法假裝毫不在乎。
柳燕對抗生活的方式，就是對抗自己，她用懶來耗費每天的時光。
來北京之后，她甚至胖了幾斤，在這里不見太陽，平時很少出門走動，每天就是坐著，躺著，她覺得自己就像準備發霉的土豆。
偶爾柳燕會想起家鄉的小吃，想起暴雨之后不能出門，窩在家里看電視卻不覺得悶。在這里，她只覺得無聊。但是，為了掙錢，她覺得無聊也不算什么。對她來說，唯一的情趣大概就是串門子。出發之前，她會梳妝打扮很長時間，畫很淡的妝，不描眉眼，自然散著長頭發，穿最家常的衣服。有時候，她會故意打扮成學生模樣。因為長得顯小，很多人說她看起來像學生，她也樂于以學生模樣示人。
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足療店里，柳燕算得上艷光四射了。她樂于承受別人的夸贊，對于從小就很水靈的她來說，這都是司空見慣的奉承話。
但她沒想到的是，見過李陽之后，柳燕卻似乎被他的奉承話迷住了，有幾次下午閑坐無聊時，柳燕居然有點想他。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不知道他的脾氣秉性，只是萍水相逢，在這不光彩的足療店里，兩個人做過見不得光的勾當。
那天第一次見面，柳燕懶洋洋躺在門口的沙發上，沒有起身的意思，環顧四周的李陽，卻早就直勾勾盯著她了。
“因為你長得像我大學同學，我初戀。”
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勾著她的脖子，兩人裸著下身對坐，下午的斜光透過簡陋的窗簾鉆進來。兩個人互相望著，誰也分不清這是逢場作戲，還是前戲調情，或者竟是莫名其妙的真情流露？柳燕猜不透，她不懂男人。之前只談過一次戀愛，而且對方是個傻乎乎的榆木疙瘩。
遇到高高瘦瘦的李陽，柳燕莫名有些心動。可惜是在這種地方，如果早點遇見，也許就跟他談戀愛了。柳燕還沒來得及胡思亂想，就被兩人疾風驟雨的床上風流打亂了思緒。一下一下結實的撞擊，把她的幻想撞碎了。下身切切實實的感受，再一次提醒她，這只是一次交易。
但很快，第二次遇見李陽時，柳燕卻分明有了心動的感覺，或者說，摻雜其中的還有一些感動。那天因為睡懶覺，她起得晚了，還沒完全清醒，就被做飯的老媽子拍醒，“上次找過你的那個人又來了，換了2個都不滿意，就等你呢。”柳燕揉著亂亂的頭發，去看看是哪個風流過客——進了小隔間，會心一笑的李陽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你很厲害嘛，都叫3個人了，什么情況，準備搞死我啊？”
“哪有，本來就是來找你的，誰知道你這么懶——你不來我就白來了。”
兩個人沒有立即動手，而是抱一起躺了半天。
“你不趕時間吧？”
李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他覺得今天自己顯得特別可笑。
“沒關系，你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午飯？”
李陽想像著那畫面，他環坐在剛剛搞過但都失敗了的小姐姐身邊，怎么可能安心吃下飯。
“不了不了，下次我請你吃吧，你不是想吃西北菜嗎？我帶你去。”
柳燕突然安靜了，來北京之后，還沒人記得住自己說過的話，也沒人要滿足她什么愿望，她已經活成了透明人。除了手機里那些虛情假意的陌生人，仿佛這世上并沒有其他人會在乎自己的存在。眼前這個男人不管是愛自己的身體還是長相，或者只是習慣似的花言巧語，柳燕此刻都是受用的。
“為什么下次呢？不如今天吧，下午我想給自己放個假，咱們去逛街吧。”
李陽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突然轉變了體位，開始用下面敲打她。
“今天，今天我還有事，時間不夠。”
“你有什么事？比我還要緊？”
柳燕俯下身來，推倒李陽，突然用力朝他的胸部親過來。李陽猝不及防。在兩人急促的喘息聲中，李陽見縫插針的說，“我要去看電影，之前訂好的。不如下周我過來，留一下午的時間。咱們出去開個房，抱一起睡怎么樣？”柳燕自顧自動起來，沒有答話，她的長發耷下來，整個蓋住了李陽的臉，她的熱氣呼在李陽臉上。
李陽突然起身，把她壓在身下，用力沖刺起來。
柳燕躺在床頭，長發垂下去，在下午的陽光中搖曳。
她突然猝不及防流出淚來，不知是想起了那個關在古堡里的謝爾娃瑪利亞，還是那個沒人給他寫信的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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