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藝”,與《大學》的關系
在上一篇《我們以往對<大學>的認識,都是錯的!》中,我們給大家解讀了《大學》真正的內涵:
每個人都有兩套心智系統。
第一套心智系統,是我們每個人平時都在使用的,屬于“刺激—反應”的模式,依靠已有的經驗、知識,在情緒的配合下運行。
第二套心智系統,是人類的理性、創造力的源泉,屬于“自動運行”的模式。這套心智系統的運行,可以超越已有的經驗、知識,所以,人只有在這套心智系統中,才能擁有發現與創造能力。而且,在這套心智系統中,也不需要情緒的配合,因此,人能真正的理性。
一個人從“第一套心智系統”轉換到“第二套心智系統”,這個人就進入到了一種“動態入定”的狀態。這種“動態入定”的狀態,在《大學》中被稱之為“明德”,而這種心智系統之間的轉換,就是“明明德”。
“明明德”的基本原理是“親民”。
“親民”的方式與過程是“慮”、“安”、“靜”、“定”。
“慮”、“安”、“靜”、“定”所對應的具體方法是“慮”=格物、“安”=誠意、“靜”=正心,“定”是“動態入定”也就是“明德”。
以上這些關系,如果用一張圖來表示,如下圖:
《大學》是一本訓練“動態入定”的教科書
孔子本質上是一位教人“動態入定”的教練
SO,問題來了……
顧名思義,“動態入定”是在動態的生活、工作環境中“入定”。《大學》更像是某種訓練“動態入定”的心法。那么,在具體的、非常復雜的生活、工作環境中,如何運用、訓練這套心法呢?
這是個好問題!
我們以往對“入定”的認識都來自于佛教。佛教的“入定”主要是“靜態入定”,修行的和尚一般采用靜態“打坐”的方法入定,打坐功夫深的大和尚一旦入定,可以定上個好幾年,據說,達摩祖師面壁入定九年……
“打坐”,是佛教靜態入定的方法,這個比較容易理解。那么,在動態的、復雜的生活、工作中,入定的方法是什么呢?
這種方法,就是儒學中非常有名的“六藝”:
禮、樂、射、御、書、數
《大學》與“六藝”之間的關系,見下圖:
再具體細分一下
“禮”,是用來“動態入定”的運用方式。
而“樂”、“射”、“御”、“書”、“數”,都是用來提升“動態入定”能力的訓練方式。
二、“禮”,是怎么用來“動態入定"的?
1、究竟什么是“禮”?
我們以往對孔子的“禮”的認識,基本上都是片面的!
“禮”并不僅僅是禮儀、禮節、禮數、禮貌……
這些僅僅是“禮”很表面的一些形式。
真正的“禮”,是一個人在社會中,與別人、與環境、與自己發生關系時,所產生的行為。而且,這些行為一定是最值當、最和諧的,既不會過分,也不會不足。
這樣的行為,都屬于孔子的“禮”的范疇。
2、孔子的“禮”,是如何產生的?
孔子的“禮”,并不是由一般人制定的,而是來自于遠古具有“動態入定”能力的人的日常言行以及他們所制定的規則。
比如,《中庸》中一篇:
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為舜乎!
“執其兩端”的“兩端”是指“好問、好察”,“用其中”的“中”不是“中間”的意思,而是“入內”的意思,“入內”是指心智系統轉換以后的“動態入定”的狀態。
舜這樣的古賢,在孔子的文化歷史背景中,是具有很高“動態入定”修為的高人,這樣的高人被孔子稱之為:圣人。
把圣人的日常言行以及制定的規范、規則發掘出來,這就是孔子的“禮”。
所以,孔子一輩子都在研究、發掘、恢復更為古老的《周禮》,孔子的“禮”是一種“定禮”。
3、孔子的“禮”對于“動態入定”初學者的作用
對于擁有“動態入定”能力的人來說,TA的所有言行本身就是“禮”。就是孔子說的“從心所欲不逾矩”、王陽明說的“隨感而應、無物不照”的產物。換言之,對于擁有“動態入定”能力的人來說,不需要“定禮”已在“禮”中了。
孔子的“定禮”只對“動態入定”的初學者才有用。
“動態入定”的初學者,要在這種“定禮”中,慢慢體會《大學》:正心誠意、格物致知的心法,進而在“定禮”中學會運用“正心誠意、格物致知”,最終達到“動態入定”的“身無忿懥、無恐懼、無好樂、無憂患,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的狀態。有了這種狀態,“定禮”也就沒有什么用了,這個人的所言、所行本身就是“禮”。
從這個角度來看,“定禮”在孔子這里,絕對不是什么禮教,僅僅是“動態入定”學習者的訓練方式。
所以,儒家“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真正意思是:士大夫都應該是“動態入定”的學習者,所言、所行都應該在“禮”中,不可能觸犯刑法。而對于不學習“動態入定”的普通人,根本就沒必要用“定禮”去約束TA們。
把孔子的“禮”變成“禮教”,那是后世對孔子的曲解、誤解,甚至是利用……
三、“樂”,打開你的內在感知
人進入到了“動態入定”狀態中,這個人的感知模式會發生根本性改變,會從平時的“外在感知”模式,轉換成“內在感知”模式。
《大學》中的“慮”、“格物”都是“內在感知”模式的產物。
而,音樂的創作、演奏、欣賞,就是訓練“內在感知”模式最有效的手段!
這一點,相信孔子是意識到的,他不僅重視“禮樂”,自己也深諳音樂欣賞的門道,聽一次《韶》樂,仨月不知道肉味。
經過專業音樂訓練的人,一般都體驗過“內在感知”,“內在感知”在現代音樂界稱之為:內在聽覺。在內在聽覺中,音樂不僅僅是聲音,而是有了畫面、有了熱度、有了色彩、有了力度……
真正的音樂創作,其實并不需要耳朵的聽力。
偉大的作曲家貝多芬、斯美塔那都是失聰者。有了內在聽覺,他們照樣在失聰的狀態下創作出了偉大的作品。貝多芬所有的偉大作品,都是在他失聰后創作出來的,失聰之前,反而只有一些情調小作品。
音樂,是一種訓練“內在感知”能力非常有效的手段。
上個世紀初,一批開創《量子力學》的偉大理論物理學家,其中除了一個,其他的人,差不多各個都是頂尖的音樂高手。其中有些人同時精通鋼琴與弦樂。
學過音樂的人知道,同時精通鋼琴與弦樂,即使是在音樂專業人士那里也是非常困難的。
這批偉大的科學,在音樂的訓練下,開發出了強大的“內在感知”能力(也有可能是內在感知能力超強,特別容易玩音樂),所以,才能在《量子力學》領域取得驕人的成就。
四、“射”、“御”,在運動中,訓練動態入定
射箭、駕馭馬車,是兩種在運動中訓練“動態入定”的方法。
現代社會接觸過射箭的人并不多,接觸過射擊的人也許還不少,里約奧運會期間,大家可能會看過一些奧運國手談論如何射擊的。
專業射擊選手,在射擊的時候,并不是用眼睛一直瞄準靶心。在瞄準時,靶心在視線中反而是虛掉的,靶心,更像是一種心里的感覺。
槍口的準星也不是一動不動的,而是在作某種有規律的微微晃動。
在這種晃動中,選手不斷地調節自身內在的某種感覺,當這種感覺到位的時刻,槍身合一,槍口正好晃到那個點上,扳機也處在擊發的臨界點上,于是,輕輕擊發,正中靶心。
這種射擊時的感覺是對“動態入定”很好的體驗。
現代社會已經沒有馬車了,但是,現代駕駛汽車與古代駕馭馬車,在原理上是一樣的。
我們可以去看看一些專業賽車手的訪談、傳記。他們在開賽車的時候,人并不是處在一種高度興奮的狀態,在高速運動的賽車中,賽車手反而需要高度冷靜。
一個人要做到人車合一,在高速、復雜的路況中駕馭自如,一定是在類似“動態入定”狀態中的,只有這樣,身心協調性也是最高的。
所以,“射”、“御”是在運動中訓練“動態入定”非常有效的方法。
五、“書”、“數”,在思維中,訓練動態入定
“射”、“御”是在運動中訓練“動態入定”,“書”、“數”則是在思維中訓練“動態入定”。
我們首先要認識一下“六書”,才能真正了解“書”是如何幫我們訓練“動態入定”的。
我們先來認識一下古文。
我們現在對文字的認識,是與語言結合起來的,文字既語言,語言既文字,現代人的文字,基本上就是自己講的話。我們把這種認識慣性,延伸到了古文上,我們稱之為:文言。
其實,在孔子之前的古代,他們用文字表達的不是“言”,而是一種“象”:表達者意識空間中的“意識影像”。這種“意識影像”是一種“大象”。
表達者為了表達自己的這種“意識影像”,就必須借用一些更小的“象”,這種“小象”就是六書: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
所以,學“書”的作用,不是為了識字,而是學習用“六書”去建構“意識影像”的"大象",放到今天來說,就是構思文章。
古人是如何構思文章的呢?韓愈在《答李翊書》中,就有一段非常精彩的描述:
……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圣人之志不敢存。處若亡,行若遺,儼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當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
這段描述,非常的妙!大家可以細細品味一下……
“數”,在“六藝”中,主要是指“九數”: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方程、盈不足、旁要。
我們不要簡單地把“九數”看作是數學在生活實踐中的具體應用。
如果說,“書”是用“小象”建構意識影像的“大象”,那么,“數”是描述天下萬物——不管是抽象之物,還是具象之物——最完美的語言,沒有之一。
真正的“書”需要在“動態入定”的狀態下獲得,同樣,真正的“數”,對天下萬物的描述,也需要在“動態入定”的狀態下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