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西游日記》的夜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即使偶爾睡著，也是噩夢不斷。許多關于西游，關于師徒四人的一些夢境，不斷閃回。直到夢見孤獨的白晶晶，在那座破橋上拔劍指向至尊寶，而至尊寶還在嬉笑著說：“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的時候，我知道，我必須起床，寫下一點什么。

但是，很不幸。一個小時之后，我還是不能動筆。我甚至不知道從何處下筆。我不知道寫不出來的原因，到底是因為想說的太多，還是因為實在沒什么可說。總之，我浪費了那個該死的夜晚。

最后，為了給自己找一點理由，為了安慰自己，我寫了一條微博：

明天，寫一篇西游，紀念死去的青春，祭奠回不去的從前；

明天，寫一篇西游，為未知的未來，為未到達的彼岸。

我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將這件事推動“明天”。后來我想，我也只能推給“明天”。明天何其多，明天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借口。

詭異的是，寫完之后，推給“明天”之后，我睡了一個好覺，一夜無夢。

我以為，我會忘了這件事，會忘了這個給西游的承諾。就像我曾經忘記過的許多事情，有些是真的忘記了，有些只不過是不想記得。我寧愿不再記得給西游的承諾。

但是，數天過去后，我知道，我還是做不到。

（一）

每個中國人心中，都會有一個同樣的西游夢。但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個不同的唐僧師徒。

師徒五人的前身：金蟬子、齊天大圣、天蓬元帥、卷簾大將、龍王三太子，幾乎代表所有的不羈、貪念和叛逆。

如來的二弟子金蟬子，早已被天選為如來的衣缽傳人。只要他不去否認，只要他安安穩穩，繼承至高無上的地位，只是早晚而已。但他卻選擇不相信。不相信佛祖說的、印在書上的所有東西，他要自己去驗證，自己去走一遍西游之路，自己去尋找天地之間的真諦。

甚至，在今何在的另外一部經典的《悟空傳》里。金蟬對佛祖充滿了挑釁，他不滿意佛光普照，他不相信如來能普度眾生。他像一個與命運決裂的斗士。他說：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云散!

他得罪了佛祖。佛祖知道自己做不到這些事情。于是，只能讓他去西游。

而那只猴子，從石頭里面跳出來的那只猴子。他有無比的天賦，也有過無數的選擇。

最初，他可以選擇在花果山，在這個世外桃園，帶領他的猴子猴孫，安心做他的美猴王，安靜的度過一生。但他卻想追索生命的意義，追索自己從哪來、為什么來、到哪去，于是，他去拜菩提為師。

他成了菩提最得意的弟子，此時，他可以和其它修行的人一樣，日日晨鐘暮鼓，虔心向佛，安心做一個得道高僧。但他還是不安分，蘊藏在他體內的熱血和能量，需要找到出口。

于是，他鬧龍宮，鬧地府，鬧天宮，鬧了個天翻地覆。天庭招安封他個弼馬溫，此時，他也可以選擇安心做他那份很有前途的弼馬溫工作。但他不滿足，他就像傳說中的革命者，帶著廣大窮苦的底層妖魔鬼怪，造了天庭和佛祖的反。

他不屑于天，他開始自封為天。在花果山，他扯起了大旗“齊天大圣”。

佛祖寬容，但佛祖沒寬容到能容忍一只猴子忤逆到如此地步。于是，他的青春結束了，他的熱血凝固了。一座五指山，成了他的青春祭臺。

猴子的五指山，就如同天蓬的高老莊，卷簾的流沙河，成了他們接收現實的煉獄和悔悟青春的高墻。他們各自的落寞歲月，已經足夠他們放下不羈和欲念，然后，從狂狷到溫良，從熱血到冷峻，從輕狂到內斂……

戴上緊箍咒，踏上西游路，他們的青春已經死去。西方有極樂世界，有天地大義，有永恒真理，有佛光普渡，他們去索求真經，他們去幡然醒悟，他們去祈求佛祖寬容，祈望佛祖開恩，應允他們重返天庭。

西游之后，他們在追求另一種死去。

（二）

誰沒有過年少輕狂？

一個酒后，和朋友談人生。朋友正值中年，性格沉悶，內斂，喜歡笑，性格溫和。他笑著跟我講，他的青春年少。

剛上班時，他分配在某個國有企業，人事部門。那時，他年輕，有才華，有能力，上司賞識，欲提拔他。于是，走組織程序，征求意見，讓他填表寫下意見建議。此時他已工作兩年多，對企業里面各種事項均有了解，各項業務十分熟悉。于是，他洋洋灑灑寫下了3000多字，全是對企業工作、人事安排的指責和想法。其中還涉及到企業的主要負責人。

他說，在3000字的結尾，他寫道：“企業如需發展和振興，必須認真考慮我提出的意見和建議，必須讓人盡其才、才歸其位。”

然后，他被提拔的事，就不了了之，無人再提。領導找他談心，問他：“你知道你造成了多壞的影響嗎？你到底是真的單純，還是有意這樣讓我難堪？”他覺得領導問他的話，讓他的雄心，受到了侮辱。

于是，一氣之下，青春的他丟掉了鐵飯碗。

如今，他說起這些事，十分輕松。雖然如今的他，事業略有小成。但歷經辛苦，屢遭危難。在生活重壓之下的他，對我說：“如果重新選擇，我絕對不會寫那些東西，也不會選擇離開……”

年輕時，我們都以為自己是風、是閃電，可以橫掃一切，改變世界。我們可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就像大鬧天宮的悟空，就像不愿意相信的金蟬子。

后來，我們都碰到了自己的如來佛和五指山，現實和生活，讓每個人都掙脫不出他的手掌。我們的青春散場，我們慢慢習慣。

再后來，生活，成了我們的佛祖。

我們習慣著在生活的指引下，去按照它給的方向，去尋找它的真諦。我們不再掙扎，不再反抗。我們各安其命，沿著西游路，按照早已安排好的劇本，去迎合磨難，去翻山越嶺，去鏟妖除魔，去祈求生活原諒，去祈求生活給我們幸福。

我們戴上了生活給我們的緊箍咒，我們害怕生活，我們成天提心吊膽，總是在忙于生活、疲于生活。

幸福，成了我們向生活索取的真經。等待幸福，如同等待死去。

幸福，是另一種死去。

（三）

我很慶幸，在自己的青春歲月，看過那部《大話西游》，讀過今何在的《悟空傳》。如今，又讓我讀過了這本《西游日記》。

那部電影，成了一代人的圖騰和青春記憶，包括我。那本《悟空傳》，成了網絡文學的開山之作和扛鼎之作，一度在我的床頭翻到書頁磨損。

我承認，西游成了我青春中的一部分，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唯有西游，讓我們意識到青春的死去。

但也唯有西游，讓我們意識到：

其實，死去的青春，也是另一種成長。

只有不斷死去，才會不斷成長。

作 ? ? ? ? ?者：崔 ? 大 ? 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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