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星球,那里的生物可以有多個生命,那里的貨幣就是生命,富人可以有很多生命,窮人只有一條命。我再說得具體一點,有些超級富豪有上億的命儲存著,死一億次都能復活,如果我不說這個數字的話,你想不到貧富懸殊會有那么大,有一句話說得對,貧窮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我告訴你,這些富人去打高爾夫球,去賭博,去買車買房,等等,凡是花了錢,就進入附近的法定的執行所,被執行死刑1到N次,然后復活,沒有余額就進火葬場,但富人總是有余額的。我呢,是這個星球上窮得只有一條命的屌絲,我爸我媽也都只有一條命,貧窮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我們工作一輩子也掙不到的一條命,在富人那兒有成千上萬上億。
我曾經交過一個富人女朋友,我們是高中同學,我長得帥,在學校的運動場上又很優秀,她就喜歡上了我。高中畢業后,我考上了大學但沒去(大學的學費要一條命,我們家連一條多余的命也沒有),而她呢,自然就上了大學(她們家的命夠她上一千萬個大學),我在家門口開了一個小賣部,她在大學一年級還抽空回來看看我,但有些事情讓我們漸漸疏遠了。
她每次回來都想跟我去玩,看電影,跳舞等等,可我的小賣部是連周末也沒有的。我的父母在工廠里打工,也沒有時間幫我看店。停一天店就減少一天的糧食,附帶說一下我怎么賣東西,我不可能賣出一條命的價格,只能從顧客手里收到等價的糧食,我們星球的小本經營使用的是物物交換。好,回頭再說我女朋友。她坐在店里陪著我,也幫我拿拿東西,但時間長了就膩味了,她就說:“我回來了,你都不肯犧牲兩天時間陪我玩,你眼里只有錢。”我說:“你眼里沒有錢是因為你已經很有錢。”不過我還是心軟了,就關了兩天店面,豁出去這個月少兩天糧食,也要讓我的公主開心兩天。這回不是電影院,不是舞廳,不是任何拿一包糧食就可以進去的場合,她帶我去了賭場。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各自的階級給我們打下的不同的烙印開始顯現出來。賭場用的是命,輸籌碼輸到一定程度就要拿命來支付。她告訴我別怕,用她的命,就是玩玩,輸幾條命無所謂的。
在賭的過程中,我看見不少人輸光了去支付生命。官方設的執行所就在賭場內部,角落里的一個小房間,輸光的人到那房間門口,在一個類似于前臺的位置填登記表,那里站著一位公務員,讓顧客選擇死法,這個還是比較人性化的,雖然必須支付一條命,但可以在若干種支付方式中選擇自己覺得比較舒服的一種,比如電、繩子、鍘刀、藥酒……對不起沒有注射。我看見很多人在那里若無其事,隨手拿起一塊牌子做出了選擇,顯然是駕輕就熟的常客,然后大搖大擺走進那黑洞洞的小門去接受死刑,顯然死后可以復活,他們的生命存款還有。但我也看見一些人在門口嚇得腿都直不起來了,尿褲子,顯然是沒有存款了,然后從屋里沖出兩個法警把他銬上,拉進屋子,強制執行。
我女朋友說:“不要緊的,你放開賭,好玩著呢,輸多少都算我的。”
剛開始,我比較放得開,贏了一些籌碼。但鬼使神差的,開始輸,我女朋友都五次進執行室了,她說她選過電椅、繩子,這兩樣干凈,決不能選鍘刀。現在我手頭的籌碼又快輸光了,再來一次,她又得去被勒一次或被電成木偶,雖然我們星球的富二代都是在這種支付方式下長大的,早已把死刑的執行過程當成了娛樂,但我一個從來沒有享受過死刑的窮人,想起這些還是瘆得慌。
女朋友讓柜臺再給我拿一堆籌碼來,翻本。這時候我手頭是9、10、J、Q,別人那兒最好的一副牌是8、9、10、Q,其次是三個A的,只要我再來一張K就贏了,女朋友說:“押上!全押上!”我的雙手推到那堆籌碼上,猶豫了。我在想,如果那張牌不是K,我就會輸給三個A的那人,而我摸到K的概率是多大?好幾十分之一呢,幾乎是不可能的,就是說,我這一推出去,百分之九十幾的概率,我女朋友要再進一次行刑室。我把籌碼收回來了。
“你怎么了?怎么慫了呀?”
“我們認了吧,現在這樣,回家還能過日子……”
“說什么呀!這么好的機會翻本,怎么能放棄!”
如果我贏了,另外三家會死,他們的三條命會被銀行轉賬轉到我身上。
“贏了歸你!你不用還給我。”女友說。
這就是說,我一個窮光蛋,自出生以來十八年未曾擁有過第二條命,我的父母也未曾如此,我靠著義務教育讀完了高中,靠著父母打工掙到的糧食吃成了這么大的個子,卻依然只有一條命,而且這輩子都看不到希望能有第二條命,在今天,卻突然有可能一下子擁有三條富余的生命?
但是,如果這事不成,我女朋友還會被弄死。
也許她把死當成了打針一樣。但有一點是我不能容忍的,我贏了,相當于她借我三條命的錢不讓我還,這還算個爺們嗎?
我退出了。
翻開底牌一看,我的牌是一個K。
女朋友頓時白眼朝天,“暈,這本來是贏了的牌啊!”
我說誰知道有這么巧的事,幾十分之一的概率,真的會發生。
她說:“你不拼怎么會贏!”
離開賭場后,她還在連連嘆息:“就一條命的風險,你能贏三條命,你都不敢試試!”
我說:“輸一條命也心疼啊。”
她說:“輸的是我的命,又不是你的,你心疼什么!”
我說:“我從小就只有一條命,總覺得輸一條命很可惜,不管是你的還是我的。”
“你會……這么想啊?”她驚訝地瞪著我,“告訴你,我們平時打臺球掛一條命,跟掛一瓶水一樣,還有打麻將,一二四,最小的牌值一條命,這都是很小的局啊。你要是這么看重一條命這種東西,將來可怎么跟我的朋友們一起玩啊?”
從那個時候,我們之間階級的差別顯現出來了。后來她在大學里交了新的男朋友,跟她一個階級的、打麻將一條命起步的男孩,就跟我斷了。
我開始發奮圖強。聽說有大學文憑的人能進大公司也有可能當官,能掙到很多命,我決定拿起課本來,重新考大學。當然,大學是需要學費的,我要把小賣部經營好,掙到學費。我起早貪黑,進貨,賣貨,沒有顧客的時候就看書,晚上做作業到深夜,我的父母看我這樣,只恨自己出身低微。
“別傻了,”母親說,“靠小賣部一輩子也掙不到上大學的錢啊,在我們這個星球,大學是富人家的孩子才上得起的。”當她發現我的小賣部開始經營毒品時,她崩潰了。
“這被抓住,要判死刑的啊!孩子你只有一條命。”
“我不管。我要脫離這個階層。”
“那也不能犯法啊!”
“我不管!”
“會被槍斃的啊!”
“媽,跟您說句實話吧,我就算被槍斃,也比開小賣部開一輩子強。”
過了幾天,母親看我絲毫沒有停止販毒的意思,就和父親一起找我談話了。
“我讓你去上大學,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母親說,“我供你。”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母親在說什么。
“明天,你和你媽去銀行,”父親說,“你媽把命轉給你,你大學的學費就有了。”
“啊?……”我慢慢回過神來。
這就是說,我媽到死刑執行所去,登記,選擇一個死法,再憑死刑執行所的證明,到銀行辦過戶手續,把生命過戶給我。然后,回到執行所,被執行死刑。由于她沒有存款,在執行之后,她的尸體將被直接拉往火葬場,而不是像我當年的女朋友那樣被送進蘇醒艙。
“這事,我跟你媽爭過,”父親平靜地說,“我還是同意她先去了,因為我已經得了大病,兩三年后肯定也要走。你媽先走,先趕著應付你上大學這個事兒,我呢,不跟別人說我有病,到了快不行的時候,去辦個過戶手續,就給你又多一筆存款,你看,我們這么安排,多趕趟兒啊。”
“不行,不行……”我快哭了。
“你別擔心,”爸爸接著說,“你媽死以后,我會料理全部后事,不用你分心,你就專心復習好了。”
我哇的一聲哭出來,“我不上大學了!我就算是窮一輩子,也不能讓你們拿命供我上大學!”
“那就把店里的毒品都燒了吧,”媽媽摸著我的頭,“如果你不販毒就活不下去,媽就把命轉給你。”
這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我燒掉了毒品,老老實實開店,準備平凡地度過一生了。偏偏這個時候有個新的希望開始撩撥我的心。
我高中的班主任有一個鄰居,有海外關系,最近收到海外來信,說那親戚去世了,留給他三千萬條命的遺產,請他到那個國家去辦理。這位老人雖然有上億條命的存款,但在活了幾百輩子之后實在是活膩了,才主動要求結束生命,留下遺產。
那個國家是這個星球上最亂的國家,正在打仗,自然環境惡劣,而且有噩夢般的野生動物,一路上隨時有可能被啃得連復活的機會都沒有,因為被啃得沒有遺骸,法定的執行所也無法操作復活業務。遺產繼承人必須親自前去辦理交接,更麻煩的是,這是一個瘸子,需要護送。我的班主任想起了我,我身體強壯,擅長搏擊,可擔此任,條件是,事成之后,分給我5%的提成,3000萬×5%,這就是說,我能掙到150萬條命。
本來,我上大學連一條命的學費也拿不出來,母親還差點為這送命,可現在,我有機會掙到150萬條命了!我沒聽錯,后面有個“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