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如下:
“奶奶我去上學啦!”我正要開門,便聽見樓上傳來女孩的聲音,隨即便是利落的關門聲。我遲疑了一會,終于那急促的下樓聲消散在樓道里,我這才出門。
是的,我承認我在刻意和那女孩保持距離。說不上來是什么原因,但倘若一起下樓,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也許,只是樓道太擠了罷。
她叫惠,住我們家樓上。她比我先讀一年的書,我才上高二,她已經上高三了。這是母親跟我說的,說樓上有個小姑娘跟我同齡,但讀書很厲害,經常在班上名列前茅,讓我碰到她要多和她打招呼,叫一聲姐姐也是可以的。但我不愿意承認這一點,因為我的個頭早就高出她好一大截。母親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一直低著頭玩手機,假裝沒有聽到。
“你耳朵怎么紅了,阿軒?”母親詫異的問我。我有點惱的,進去了自己的房間。
其實我早就知道惠的存在了。
我們這一棟樓都是租戶。大約是四年前,我們一同搬了進來,和我們一起的,還有原本住在樓下的阿鵬一家。阿鵬家和惠家早就認識,他們的父母是朋友。
阿鵬和我同齡,也都是男孩子的緣故,我們很快便熟識起來,經常一塊鬼混。這附近并沒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們經常在周末騎著自行車到縣城邊緣的鄉野去爬樹摸魚,或者是帶上一副撲克牌去別人小區里的亭子里玩,那些小區有時有和我們一樣閑逛的男生,三五個人湊一桌,就開始玩三國殺。通常是中午吃完了飯,阿鵬在樓底下等我,然后我們再一塊出門,到了傍晚大約吃晚飯的時候,我們便回家。
阿鵬其實很少跟我提及惠。因為他的父母老是拿惠的成績來和他作比較,在他心目中,惠不過就是一個學習好其余啥都不會的書呆子。我對惠倒是沒什么別的印象,甚至那些和阿鵬一起玩耍的時光里,我很少見到過她。
只是有一次周末傍晚時分,我們回來時看見惠坐在樓下隨處可見的石頭上,拿著畫板在畫著天上的火燒云,我們迎面走來時她把阿鵬叫住:“你奶奶讓你去買一瓶醬油!”我才真正的第一次看到她的正臉:學生頭,白白凈凈的瓜子臉,穿著一只卡通貓的T恤,若是沒有那些暮云的光澤,大抵就是阿鵬口中書呆子的模樣,可是暮云和她融為一體,卻格外的耀眼。那時我并不知道心動是什么感覺,只是覺得這個女孩很可愛。
后來的事,我這輩子都不愿意再記起。
阿鵬母親死了,是得乳腺癌病死的。原本是他母親和奶奶帶著阿鵬,他父親常年在外務工。他母親死后,就只剩下他奶奶一個人帶他了,家中因為母親治病時欠下了一大筆錢,條件便愈發拮據了。阿鵬也變了,他不再和我一起上下學,也不再周末一起玩耍,漸漸地只剩下偶爾在樓道里見面的問候。我心里很難過,終究是少了一個朋友罷。后來他的事,是從母親口里得知“阿軒啊,你千萬不要和樓下那個什么鵬一起玩,他現在啊到處偷別人的自行車,被老師抓到了,現在啊,他老子回來了說是把他轉回鄉下去讀書呢!”
我內心咯噔了一下。想起曾經阿鵬對我說過,他母親承諾如果阿鵬期末考試能考班上的前三名就獎勵他一輛新的自行車。結果他考了班上的第一名,母親卻走了。
后來阿鵬就搬走了。他不辭而別,就像是年少記憶里的一陣風,轉瞬消逝。
而慶幸的是,在我看來承載了曾經回憶和故人聯系的惠卻始終還在樓上。盡管我們之間未曾說過話,盡管我對她也許知之甚少。也甚至,她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知道她有個控制欲極強的姐姐,對她就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苛刻。我之所以知道,還是怪這樓層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我也知道她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這樓里的叔叔阿姨都對她夸贊有加,也包括我的母親。但這些都不足以讓我覺得她于我而言是個獨特的女孩。
直到有一次,我和母親吵架,我在一氣之下離家出走。那是去年暑假的時候了。
說是離家出走,其實我又能走到哪里去?不想麻煩朋友,也沒錢去網吧。我出門出的急,連自行車的鑰匙也沒有帶上,從早上一直瞎逛到傍晚,我又回到了樓下,但依然覺得拉不下臉,便坐在石階上發呆。
“你媽媽一直在找你,你快點回家吧。”不知什么時候,她站在我面前。她比之前胖了一些,臉上肉嘟嘟的,但臉依然小,穿著格紋黃的T恤和牛仔褲,就這樣對我說。我想我的臉一定比天上的火燒云還紅。我沒有跟她說話,那一瞬間大腦空白的厲害,實在不知道該回復一些什么。
天上的暮云千變萬化的俏皮模樣,好像是這個夏天最令人動容和開心的事情。
好像是從那時起,我覺得她是個獨特的女孩。可是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交集啊,可是惠的身上并沒有這棟出租樓里所謂俗氣的東西,她干凈而溫暖,可是我們并不屬于一個世界啊,可是我們就連成為朋友也是不能夠的。母親說我是一個木訥的人,也許是吧,木訥又自卑,這樣的人又有誰會喜歡呢?
我開始會刻意地避開和惠的交集,盡管我們都在同一所學校。我會在她出現時迅速地鎖好自行車上樓,或者有時會低著頭故意放慢速度,等她上去了我再上去。但是我又期待著和她有更多“不經意間”地交集,哪怕是一前一后的到達樓下,我也是開心的。人總是這樣自我為難,我又在期冀著什么呢?
我好像長大了,又仿佛依然幼稚。也許很多事情沒有答案,就像當年的阿鵬,明明親密無間的我和他,卻逃離不了不辭而別的宿命,也許當我不再木訥自卑時,我才會有勇氣抬起頭看著惠說,惠,你好呀,我認識你好久了,我們可以做個朋友嗎?
仍記那年的夏天傍晚,惠坐在石頭上在畫著天空的暮云,而我和阿鵬才大汗淋漓的騎著車回來,那幅畫面一定比暮云更美好。
本文由人間文品專題助力!
人間文品專題隸屬于漸行漸遠漸無窮小島,歡迎你的入駐。
此專題的意義是為了給熱愛文字的你提供一塊風水寶地。我們一起進步。
參與方式:你可以投稿到日更大挑戰專題里,也可參與小島話題#人間文品發起文章自薦。
我們會從中精心挑選一篇優秀的文章,錄入人間文品專題,百萬權重為你的文章點贊助力。
品人間之情,賞人間之美。
人生漫漫,我們攜手一起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