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分文理,晚上排好座位之后我第一次認識任田田,一個個子低低長相普通留著長長辮子的女生。早在初中我的身高已經到了一米六七,身邊玩得好的姐妹個子也都和我差不多,所以老師把目測身高只有一米五多一點點的任田田安排到我身邊的時候,我在心里翻了好幾個大大的白眼,覺得我們班主任的眼睛嚴重有問題。
排好位子就開始上晚自習,我本不是刻苦用功愛學習的人,可旁邊的任田田同學愣是抱著輔導資料認真預習了整整三節課。于是在高二的第一天晚自習,我就對我的理科生涯厭煩起來,很大一個原因就是我不喜歡這個矮個子不愛說話抱著學習資料能看整整三個小時不動彈的同桌。于是我也故作矜持,一個晚上沒有說一句話,雖然很不符合我的作風,但一時間竟覺得有些驕傲,起碼沒有一開始就主動示好讓她看輕了去。
我的媽媽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所以高一的成績并不太好也依舊“有幸”分到了理科實驗班。在理科實驗班的第一周,我就發現身邊的人和我之前班上的同學太不一樣。下課了,沒有人去打鬧,像之前一樣追逐瘋跑;沒有人喧嘩,像之前一樣吵吵鬧鬧結伴去廁所;沒有人看課外書,像之前一樣把課堂上沒看完的小說明目張膽的放到課桌上繼續看……班里下課都是睡覺的睡覺,做題的做題,偶爾一兩個上廁所也是悄悄地離開盡量不打擾同學。擦那個擦那個擦那個擦。我看了看奮筆疾書的任田田同學,莫名的想哭。但我不能哭啊,我的高二生活才剛剛開始。
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是我忍不住先對任同學開了口,早在開學第二天晨讀就已經耐不住寂寞問了她早讀內容。我們也就保持著比萍水相逢好那么一點點,比朋友差那么一大截的微妙關系。在我們班,這種關系多了去了,起碼在開學兩周后我已經記得了班上大部分同學的名字。而我們的數學課代表,從來不發作業,有一次他隨手把作業給了我讓我幫忙,我問他自己怎么不發,他竟然告訴我說好多名字都不認識。擦那個擦那個擦那個擦,真長見識。
高二的生物課本書皮是孟德爾的頭像,晚自習百無聊賴的我突然發現書皮上的孟德爾和我們班一個男生長得好像,巧的是,那個男生就坐在我的斜前方。有了這一發現我就坐不住了,特別有想要分享的欲望,左看看右看看,身邊只有我親愛的同桌任田田,沒忍住就告訴了她這一發現,還拿著生物書給她看。這一看不得了,這妮子瞬間笑出了聲,嚇得我趕緊捂住她的嘴,還好,這一聲“怪笑”在理科實驗班并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她自己好像也嚇了一跳,拍了拍胸脯,立馬收斂了好多,只是肩膀一抖一抖的根本停不下來。她還給我指,“這鼻子完全就和李世奇一模一樣。”話還沒說完就又抖個不行。笑好像是有魔力一樣,在我倆間相互傳染,肚子都笑痛了還是停不下來,直到自習下課。
下課鈴響,她主動拉我的手,“走去上廁所吧,笑了一節課正好出來轉轉。”
我當然沒有反對。
一塊去廁所是女生感情升溫的重要表現形式之一。
感謝孟德爾,感謝長得酷似孟德爾的李世奇同學,讓我和任田田的關系在一個晚自習變得如膠似漆,形影不離。
任田田和我一樣是慢熱的人,不熟悉可以繃緊嘴巴不多說一句,熟悉之后天南地北各種話題都能聊的來,才不管南北東西。
田田住校,我走讀,但我們學校的制度是先跑操再早讀,運動學習一通然后吃早飯。所以我們有幸一塊學習一塊吃飯每天一塊傻呵呵的笑。田田的個頭小,每次上體育課都站在女生隊伍的前面,而我每回都站在隊伍的末端。中間的課間操沒有明確的個頭規定,所以我每回都恬不知恥的和小個頭的任田田站一塊或者站的接近。小個頭的任同學手也小,我和男生大小差不多的手掌和她的比起來更顯的龐大,我們就這樣大手拉小手不懼將來向前走。
任田田同學比我大,一陣子非纏著我要喊她姐姐,我可接受不了這么大人還那么矯情。有一次上語文課,查字典偶然看到“媭”這個字,上面第二條釋義說“古代楚國人稱姐姐為媭”。我們看到了一致特別喜歡這個字,多文藝,多有歷史感,就像突然遇到心儀卻無人欣賞導致價格便宜的寶物一樣,從那節語文課之后我就喊她“任小媭”。變成任小媭的任田田同學比以往更照顧我,會記得我的生日,會在我生病之后帶藥給我,會寫給我給我力量的小紙條。就算分座位我們還是一起,時光靜好,青春正好。
就像許多小說電視劇演的那樣,我們也惡俗的一塊逛街,買相同的衣服,分享彼此的秘密。雖然那時的我們渴望與眾不同想要用標新立異的事情渲染我們的友誼,可一件不落認真做完的正是彼此都認為俗套的事情。
住校的任田田有自己的寢室,寢室里有和她一起打鬧一起熬夜的姑娘。走讀的我有路上一塊放學的朋友,我們一起幫住校的同學買東西把他們的電池帶回家去充電。慢慢的我和田田中間涌進去了些彼此不太熟悉的同學朋友。她不滿我和一個男生走得太近,說那個男生找我時我會突然中斷我和她的談話;她不滿我另一個玩得好的女生,只是一再強調說不喜歡她;又后來,她不滿我看她的眼神,說是里面有著不滿與不屑……在我的記憶里任小媭愛生氣,生氣了會寫紙條寫信給我,她對我的不滿是我從她的字里行間讀到的。
我不滿她喊其他女生的名字那么親切,我喊她全名時她會生氣;我不滿她每每喊我都是連名帶姓,心里極度不平衡;我不滿她不喜歡另一個和我玩得好的女生,她們會爭風吃醋給我難堪;我不滿她對我的好多不滿,都是我無法掌控并覺得無比委屈的事情。就像我不喜歡她連名帶姓的喊我,卻要求我親密的喊她,慢慢地我也從發自內心的歡喜漸漸把那些甜蜜的昵稱也當成了普通的名字。我的倔強使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我的不開心,因為我覺得任小媭應該會懂,她應該是懂我的啊。
高中生活過得那么快,那么緊張。迫于高考的壓力讓我們將大把的時間放到學習中,不再努力留心經營彼此的友情。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我和田田越走越遠。突然有一天,她給我發短信,直白的告訴我說“胡小月,你太惡心了”收到短信的我不知所措,不知道什么地方我又惹到了她。“惡心”這個詞太讓我心碎,從來沒有人這么用力認真的罵過我,而她,還是最讓我喜歡的任田田。
“為什么這么說我?”
“你做過的事情你自己知道,也有人告訴我了你的真實面孔……”后面的字我已經不記得了,只隱約記得開頭,只記得兩條短信都令我窒息,不知道反駁應該用哪種語氣。
我至今不知道“有人”是誰,也不知道她口中說的“真實面孔”是什么,更不知道為什么任小媭會相信那個“有的人”,卻不相信每天形影不離的我。我只知道我和任田田的友誼結束了。這么稀里糊涂,這么莫名其妙,這么讓我心碎。
就這樣吧,我才不會去問你什么,也才不會去解釋什么,“我們絕交吧”,發給我的這么簡單的五個字就足夠了,愛誤解你就一直誤解下去好了,何必要把友情演的像電視劇一樣的勾心斗角。我才不會矯情的配合你繼續發展劇情,既然覺得我惡心,那我就再也不打擾。我任性的想著。
高三的我們就像還沒有學會經營友情,正含苞欲放的友誼之花就這樣戛然而止,慢慢調謝。
我們像不曾認識過一樣,見面不再打招呼,手機里不留任何聯系方式。
時光飛逝,轉眼我已經大三了。偶爾我也會想起高中的任田田同學,但我卻一直介懷于她曾給我寫的信,曾給我發的訊息。我知道她的學校和我的學校距離相近,只有短短的四站公交,可我不會去找她。我知道她的聯系方式很容易就會問道,可我也不會去問。雖然偶爾會想她,但我卻固執的希望她會主動找我,告訴我當年的短信因何而起。
誰沒有幾個走失的朋友,本來如膠似漆轉眼各奔東西。人生可能就是不斷失去吧,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東西,哪種才是我們真正在乎的呢。也可能是我們太過默契,都相信不打擾是我的溫柔。
或許真的像有人寫的那樣“回憶里的人是不能去見的,去見了,回憶就沒了。人都是會變的,愛情也好,友情也罷。”
可是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想聽到有人會拍著我肩旁說:
“嗨,胡小月,我是任小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