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 記憶中的夏天·最后的奮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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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一打開家門，朱父低沉而嚴厲的責問就劈頭蓋腦地壓了過來。朱孝佳低著頭拐進旁邊的小房間放下書包，然后鉆進洗手間打開了水龍頭，外面是母親的聲音，隔著墻壁也能清楚聽見她的嘆氣聲。

“我就說吧，讓孝孝住校，就你不答應。這路上一來一回的時間夠她做好多題目了。”

“能有多少時間？”

朱孝佳聽見父親坐在四方桌邊跟母親爭論，這六十方的老房子，說句話整個屋子都能聽見，哪怕隔了墻壁也不過是更加沉悶罷了。朱孝佳拿毛巾捂了捂臉，抬頭看鏡子里的自己總算不那么明顯的紅眼睛，拿出了英勇就義的心理準備走了出去。

房子小，所以開門就能看到的飯廳處在這套房子的中央地帶。靠墻擺放的四方桌旁，父親坐著，母親正從廚房拿出又溫熱的菜，擺上桌。朱孝佳跑進廚房打了三碗飯捧了出來，分別擱在三人面前，然后坐下拿起了筷子，再不出聲地低下頭，專注地吃飯。

她的確是餓了，已經快七點半了，之前還沒意識到的饑腸轆轆，在聞到番茄炒蛋的香味時，瞬間讓朱孝佳感受到了前胸貼后背的感覺，這讓她不由自主地用快于平常的速度夾菜扒飯。

白熾燈下仿佛只剩下了碗筷碰撞的聲音，對這一家人來說，這一頓晚餐有些太晚了。但朱母并不像自己的女兒那樣，把注意力都投入了晚餐中，她一面夾起卷心菜往碗里放去，一面像是最不經意的話語，隨口問道：“上次的物理考試，卷子發了嗎？”

朱孝佳的嘴里正咀嚼著的飯菜幾乎噎住，她咳嗽了起來，放下碗筷跑到廚房倒了一杯水，舉著杯子灌進驚慌失措的身子時聽見父親抱怨了母親：“吃飯就好好吃飯，吃完飯再問！”

朱孝佳咽下嘴里和著白開水的飯菜，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壓下了咳嗽，走出廚房。她扶著廚房門口的墻柱，看著一言不發吃著飯的父母，深吸了一口氣。

“考卷發下來了。不過……被我弄丟了。”

朱母放下碗筷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女兒，驚訝和不解被包裹在一團陰云里，雷電積蓄的力量就快要爆發。

“回來路上在問同學題目，拿手上看著不小心被風吹河里去了……所以我才這么晚回來。”

“你……”朱母的一臉驚訝很快被期待所代替，“那考了多少分？”

朱孝佳看著依然管自己吃飯的父親，還有母親眼里的期待和希望，她張了張嘴，發現嗓子里出不了聲音。手指加諸在墻壁上的力道更大了，她又深吸了一口氣，看了母親一眼，然后垂下了眼睛，仿佛這樣就不是用自己的聲音回答了問題：“65分……”

“孝孝……”朱母的失望變成了搖著頭的嘆氣，“就要期末考試了，你知道的這次關系到分班，如果你爭氣點考進重點班，那才有機會考重點大學啊。你要再這樣下去，別說重點班了，就算是普通的大學都不一定能考得上了……”

“好了別說她了。”朱父皺了皺眉頭，打斷了妻子的話。

朱孝佳明白父親的意思，把剩下一點飯菜扒進嘴里，端起碗筷送進廚房，低著頭說著吃飽了，快步走回房間。當房門關上的剎那，她才松了一口氣。但她知道，這扇門隨時都會被推開。在下一秒，她就拎著書包坐在了書桌前，機械地從書包里拿出書本。就在她的手剛剛伸進書包，突然像觸電般地彈了出來。再摸進去的時候，才從書本間掏出了一只諾基亞手機，小小的屏幕上泛出藍光，黑色的字體顯示著一則短信。

朱孝佳想不出自己的書包里怎么會多出一只手機，家里也只是父親有在用，連母親都還沒有的裝備，什么時候竟然跑到了自己的書包里？她疑惑著把手機放進書包，換成書本，擺在書桌上，但剛翻開練習冊的手還是忍不住又伸進了書包，一把抓過，壓在課本下，小心翼翼地挪出屏幕，按動鍵盤，那藍色的屏幕終于解鎖——

朱孝佳，給我早點睡覺，別再做那些沒用的爛習題了。

朱孝佳猛地把手機推進書冊里，扭轉頭去看房間門，好像做賊一樣，心跳著感受到嘴角不聽話地抽搐起來。

那天晚上，朱孝佳并沒有提前休息，剛剛考了那么差的分數，就算再困，就算習題冊都被俞澤亮拿走了，裝樣子也得熬到半夜，迷迷糊糊地抓著手機鉆進被窩，緊緊地拽著生怕被發現。

朱孝佳做了一個夢，夢見小時候，俞澤亮第一天去奶奶家補習數學，她看了一眼這個皮膚黑黑眼睛大大的男孩，心中輕聲說“又是個差生來開小灶了”。然后俞澤亮趁奶奶出去的時候，偷偷拉住朱孝佳，向她要作業抄。她總覺得似乎還沒有做完，就是不答應。可那小子卻不消停，硬是從她手里搶走練習本。她慌忙得大喊起來，罵俞澤亮小偷，但俞澤亮卻充耳不聞，只是打開本子仔細地審視著，最后把本子扔在桌子上，指著朱孝佳的鼻子大聲地說：“噢~你比我還差，你才是差生呢！”朱孝佳低頭看著滿是叉叉的練習本，羞愧無比，就在這時候，她的手掌被電了下。

幫我帶早飯。

朱孝佳把一袋雞蛋餅扔在俞澤亮的面前，教室里鬧哄哄的，難得自由喧鬧的早晨，朱孝佳一屁股坐下來，就把腦袋埋了起來。她聞到雞蛋餅溢出的香味，聽到身邊傳來大快朵頤的聲音，然后是人走開又回來坐下，毫不客氣的責問終于清晰地敲進朱孝佳的耳朵。

“昨天一定又沒有早點休息吧？”俞澤亮利落的聲音隨后又化作俯下身子的悄悄話，“還有干嘛不回我消息？”

朱孝佳抬起頭，瞇著困頓的眼睛，機械地從書包里摸出手機塞到俞澤亮的抽屜里。

“干嘛呀……就是讓你拿著，還給我干嘛？”俞澤亮又把手機塞回朱孝佳的手里，“你可得隨時隨地保持開機，別不回我，那個號碼就是我的，你可得記住。”

“我干嘛要記住，你給我這個干什么？”朱孝佳的瞌睡算是清醒了，“還有，你什么時候塞進我書包的？”

俞澤亮嘿嘿地笑了兩聲，也不理睬朱孝佳，從課桌里拿出一個嶄新的本子，打開放在朱孝佳的面前：“看看，這個可是我昨天花了一晚上，幫你制定的作戰計劃，從今天開始到考試前，每一天安排的復習進度都在上面了。至于每天要做的習題嘛，我每天會勾給你。怎么樣，我當老師還是挺專業的吧？”

朱孝佳白了一眼洋洋得意的俞澤亮，認真地去看本子上的內容。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每一天的復習計劃，每一科目需要復習的內容，細致到知識點，全用序號標注。看似簡單的綱要，天知道俞澤亮得多熟悉各科內容，又花了多少時間來整理。

“從現在開始，你就得都聽我的。你可別小瞧了手機，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發信息來問俞老師，包你一個月突飛猛進，兩個月清華北大……”

俞澤亮的自吹自擂被鈴聲打斷，朱孝佳狠狠瞪了他一眼，跟著教室噤聲端坐，死命地抿住嘴唇才克制住剛才被樂到的噗嗤一笑。

從這天開始，朱孝佳的生活進入一種有規律的快節奏。每天一早把前一晚的習作交給俞澤亮，而老師布置的作業，俞澤亮就讓朱孝佳抄寫他寫完的解答，只有他認為有價值的題目才會挑出來讓朱孝佳思考記住。每個課間休息，他們都在筆尖上講解。而在晚上的書桌前，朱孝佳專心做著俞老師布置的習題，一面如同地下工作者一般，藏著手機發信息詢問。只是每到11點，俞澤亮就會命令朱孝佳去休息，不許做題。朱孝佳確實停下了筆，但太早休息她害怕父母會起疑心，依舊抱著英語單詞，默默念上半個小時。

從沒有過的節奏，因為跟著俞澤亮的步子變得迅速。他們來不及看到高孟楠的眼神、來不及回應李琛的招呼、來不及聽到同學的竊竊私語。全身心地沉浸在二人教學氛圍里。朱孝佳感到自己越來越興奮，有一種說不出的力量從內心滋生，自信或者是希望？總之覺得一直這樣走下去，那遙不可及的目的地似乎也越來越近了。

就這樣，高二最后的考試終于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