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走勢示意圖。制圖司婉靖（根據(jù)新聞報道資料整理制作）

將蜀道申遺當(dāng)成一次梳理蜀人千年來，排除萬難，奮力打破封閉、開山架橋，自強不息、走向世界的精神的契機，更好地發(fā)揚蜀人“五丁開山”的精神

“巍巍劍門關(guān)，悠悠古蜀道。危巖竦峙，惟造山運動之奇跡；劍戟排空，乃鬼斧神工之賦形。壁立千仞，窮地之險；百步九折，極路之峻。滄海桑田，二十四史連蜀道；金戈鐵馬，自古英雄出劍門。五丁開山，蜀中壯士何悲壯；棧道勾連，六國豪強皆畏秦。”辭賦名家何開四在他的名篇《廣元賦》里，對古蜀道的精神價值和歷史意義，予以過精彩的描述。

聽聞蜀道申遺進(jìn)入最后沖刺階段，何開四在接受華西都市報記者采訪時，難掩激動的心情。“這是對蜀道價值的高度肯定，有助于提升對蜀道的保護意識。這也是一次良機，促使各界對蜀道所蘊含的豐富意義和精神價值，做一個全面的梳理，讓四川人自己，讓世界重新認(rèn)識蜀道。”何開四還不忘強調(diào)，蜀道的意義和價值，在目前依然是被低估的，“其實，蜀道是可以跟萬里長城、都江堰水利工程、大運河等相提并論的人類工程。”

物用觀

“古棧道，堪稱綠色的高速公路”

“五丁開道，閣道千里，秦國掃六合；暗度陳倉，定鼎天下，秦漢雄風(fēng)起；北擊匈奴，絲路通西域；六出祁山，出師未捷身先死，鞠躬盡瘁留萬世；太白吟詩，貴妃醉酒，夢回唐朝，憶昔開元喧盛日；宋元明清，蜀道繁忙，紙香墨飛詞賦滿江……”

這是何開四筆下的蜀道。事實上，何開四素來對蜀道的歷史文化就有著濃厚的興趣，在他看來，“古蜀地與外界溝通，主要是通過蜀道。北方皇族，避難到四川也是通過蜀道。蜀道上有古往今來數(shù)不盡的歷史遺跡，可以說，二十四史上諸多重大的歷史事件，都與蜀道有著直接或間接的聯(lián)系。”

“蜀道不是簡單的自然遺產(chǎn)或者文化遺產(chǎn)，它的價值是多元的。”何開四闡述道，“蜀道可以牽涉到交通、經(jīng)濟、文化、歷史、政治、軍事等等。可以說，在任何一個方面，都能生發(fā)出很深刻而豐富的意義。”

首就交通而言，“蜀道是多樣立體的格局，纖夫道、水道、飛鳥道、驛道、棧道等等。可以說，蜀道是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的交通歷史博物館。對其中棧道，在我看來，其功效就相當(dāng)于今天的高速公路。棧道一般多沿著河岸，在懸崖上打洞，工學(xué)原理很先進(jìn)，是古蜀先民的智慧結(jié)晶。還有一個值得提及的點在于，我們現(xiàn)在要修高速公路，需要爆破技術(shù)，不可避免要對自然造成損害。而古蜀道的棧道，不管是修建還是使用，都堪稱是一條環(huán)保的綠色的高速公路。”

審美觀

“蜀道厚重，是美學(xué)上的崇高之美”

作為研究錢鐘書美學(xué)思想的專家，何開四對于蜀道的美學(xué)意義，也有精彩的闡釋，“首先，蜀道有雄奇而不可盡數(shù)的自然景觀，可謂是‘三里有奧跡，五里有奇蹤。’蜀道滄桑厚重，它不是小家碧玉的美，不是婉約派的美，而是一種雄奇之美，是美學(xué)上的崇高之美。從來文人多入蜀，芳樹晴嵐流詩韻。這種崇高之美，也吸引數(shù)不盡的文人、詩人書寫創(chuàng)作，由蜀道激發(fā)的創(chuàng)作靈感，演繹了許多千古流傳的動人故事和詩詞歌賦。從這個角度來說，蜀道又是一個美學(xué)的、歷史的文化博物館。”

蜀道之美，舉世所矚目。2016年7月，本曾報道了74歲的美國人賈和普和中國四川古蜀道的故事。從2001年第一次徒步蜀道至今，她幾乎每年都要在圣誕節(jié)后飛赴中國，短則2個月，長則4個月，以廣元劍門關(guān)為中心，徒步尋找散落在四川、陜西境內(nèi)的一段段古蜀道。上千年的時光仿佛靜止，前人的腳步聲似乎依然停留在石板路上，而道路兩旁的古柏樹讓則她看到了活著的歷史。

為向全世界引介美麗又獨一無二的古蜀道，她花費了5年時間寫作并出版《中國古蜀道行走指南》，建立了專門的古蜀道宣傳網(wǎng)站，并身體力行帶領(lǐng)了一批批的外國友人前來參觀蜀道，領(lǐng)略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魅力。對這則新聞，何開四印象深刻，“由此可見，凡是真正的大美，都是超越國界的。蜀道就是這樣的大美。”

價值觀

“借申遺，揚蜀人‘五丁開山’精神”

表現(xiàn)蜀地川人精神的成語有很多，比如子規(guī)啼血、一琴一鶴等，但是要說最能體現(xiàn)四川男兒血性的成語，何開四首推“五丁開山”。

“五丁開山”源自遠(yuǎn)古傳說：古蜀時期，五位壯士挺身而出，率眾攻堅克難，開辟蜀道通往中原。何開四認(rèn)為，川人迎難而上和不屈精神，在“五丁開山”這個成語上得到絕佳體現(xiàn)。“四川是一個盆地，群山環(huán)繞，是一個封閉的地理環(huán)境。但條件越是封閉，越是有向外探索交流的精神向往。人們?yōu)榱颂綄じ鼜V闊的世界，以血肉之軀犯險，遇山則火燒水激打洞，逢澗則鑿洞插木成棧，修通穿越秦嶺的通道，每一條古道的開通，都是壯士喋血澆筑而成的天路，每一次的跋涉，都是驚心動魄的歷險。中華民族的先民，就在這種不畏艱險的精神傳承中，改變著世界，也創(chuàng)造著豐富的文化遺產(chǎn)。或許，正是因為這群山的阻隔，惡水的脅迫，不愿被環(huán)境束縛的秦巴山區(qū)的秦人、巴人和蜀人，才更加血脈賁張地想沖破這現(xiàn)實的枷鎖，啟發(fā)了埋藏于意識深處的智慧潛能，修建了那一道道疏通生存之途的蜀道。”

“假如古蜀道被破壞了，那將是無可挽回的歷史記憶的斷裂，對人類精神資源都是一個巨大的損失。”對蜀道的價值有透徹了解的何開四，有一種深刻的危機感。也正是這種危機感，讓他的目光更深遠(yuǎn)，“我們更應(yīng)該從精神深處，從理論高度，深刻認(rèn)識蜀道。在努力推動蜀道申遺的過程中，并不只是為了申遺而申遺。而是將之當(dāng)成一次梳理蜀人千年來，排除萬難，奮力打破封閉、開山架橋，自強不息、走向世界的精神的契機，更好地發(fā)揚蜀人‘五丁開山’的精神。”

華西都市報記者張杰

蜀/道/可/見

民間的活潑精神人民的非凡智慧

1963年，18歲的何開四，以川南地區(qū)文科狀元的身份，被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學(xué)系錄取。

“去北京讀書，出川北上之旅，是我第一次身臨其境，感受蜀道，我的家鄉(xiāng)川南是淺丘，那次出川之旅，是我第一次感受四川的崇山峻嶺之美，沿著蜀道穿梭。受到強烈的情感和精神震撼。那也讓我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蜀道內(nèi)外是兩個世界。蜀道內(nèi)，青山綠水，壁立千仞；蜀道外，是大片田野，一馬平川。春節(jié)放假從北京回四川，北方是樹木凋零的冰雪世界。回到四川，雖然是冬天，依然是青翠滿眼。”

回憶起當(dāng)時的場景，何開四感慨殊甚，“蜀道其實相當(dāng)于一個活生生的歷史橫斷面。當(dāng)你親眼目睹蜀道，走上蜀道，你會獲取很多歷史信息。因為漫長的歷史濃縮于斯，層層疊疊的歷史信息都微縮在蜀道，這個空間斷面上。”

當(dāng)下年輕人熱衷“看世界”，何開四由此真誠建議，去蜀道走走看看，在大山大水的雄奇中，聆聽歷史的回音。“其實，蜀道是坐落在崇山峻嶺之中的交通博物館、文化博物館，歷史博物館。能多一些興趣，去解開其中蘊含的自然之謎、歷史之謎、文化之謎，必將得到審美和知識的雙重享受。如果說，我們在故宮博物館看到的是皇室的生活，皇族的歷史，那么我們在蜀道這個蜿蜒在天地之間的博物館里，我們看到的是民間的活潑精神，人民的非凡智慧。”

何開四

蜀道三言

●“可以說，蜀道是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的交通歷史博物館。”

今日古道雖廢棄，但現(xiàn)代交通體系的重建，卻都是按照古道的山水形勢而確定修建線路。

比如寶成鐵路走的陳倉道；川陜公路自寶雞起，分別經(jīng)過古陳倉道、連云棧道與褒斜道，至漢中后又走古金牛道赴四川成都；姜眉公路則沿古褒斜道而筑；連接西安、成都的108國道與古儻駱道、金牛道吻合。當(dāng)今日的我們乘車穿越大秦嶺時，不管選擇哪一條道路，總是有機會與古道相遇、相行。

●從來文人多入蜀，芳樹晴嵐流詩韻。這種崇高之美，也吸引數(shù)不盡的文人、詩人書寫創(chuàng)作，由蜀道激發(fā)的創(chuàng)作靈感，演繹了許多千古流傳的動人故事和詩詞歌賦。

“從這個角度來說，蜀道又是一個美學(xué)的、歷史的文化博物館。”

●何開四還不忘強調(diào)，蜀道的意義和價值，在目前依然是被低估的，“其實，蜀道是可以跟萬里長城、都江堰水利工程、大運河等相提并論的人類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