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為,活著是需要技術的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需要去面對;日常需要守護,人際需要周全,身體需要安撫,靈魂需要告慰,該裝傻得裝傻,該牛叉得牛叉……面對這個到處是角逐的世界――地位對性情的,手段對目的的,今天對昨天的,末來對今天的,有多少看似快意恩仇的表面,就有多少清晰明決的利益權衡的隱藏。沒點小鉆研,沒點小耐心,還真“活”不過幾集!
累啊。苦啊。
王小波說,如果活著不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而是為了“活”之外的事物,那已經不是“活”了。忽然有一天,練字的時候,我意識到了。
活”,是從水從舌的啊。從水是說,人這一輩子,相隨心轉,如水在河,岸寬則波平,岸窄則流急所謂似水流年,不過也是在以水擬人。水能以自己的動,推動別人,人則可以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水能經常探求自己的方向,人會上下而求索;水能化云化雨化雪化霧,但不論其變化如何,仍能不失其本性,人也是不忘初心,方能得始終。從舌是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食色,性也”,口腹之欲是當然的前提,相對于通過眼睛和手感覺到的世界舌頭也似乎更親密,更印象深刻。那么,既然然舌頭是因人而宜宜的,活法怎太可能一概而論?
何況,在這個時代,由天邊流動的云,到家里一個堅硬而脆弱的瓷器,由四書五經到言情小說,都沒有絕對唯一的看法,更別說“活”這個大難題了。
有誰不是一面被生存本能所驅遣,一面卻又在尋找:沒有一個前世可以讓我們來比較,也沒有一個后世可以讓我們去修改、彌補。即便寫出諸如“人生準則”、“處世哲學”的所謂專家,大概也弄不出一個科學的、標準的、可以由質量檢測局來驗收的“活”法的吧?股票分析師和算命先生大幫都可歸入此類。
大家其實都是業余。所以,我寧愿相信“生活是風,吹注不同的孔穴中,就會有不同的聲息”的說法。只是因為孔穴不同,“活”法可以是一首優美的長笛、風箱里壓抑沉重的嗚咽,抑或荒原上悲愴的痛徹心扉的呼喊。但不管它是長笛、嗚咽,或呼喊,其實都不是一件專業的事情:那不是本事,不是能力,不是技術,不是商品,不是演出,而是花木那樣的生長,有一份對光陰和季節的鐘情與執著。恰恰因了這鐘情和執著,我們給了時間以意義,給了世間萬物義義,樹木的顏色是我們的眼睛賦予的,陽光的灼熱、晨露的清涼,是我們的感覺感知的,有我們的百花齊放,才有世界的萬紫千紅。
為活著而活著就是,根本不用管什么“理論”活法。因為沒有什么比“活著”更不講道理,也沒有什么比活著的道理更無理。
因此,慢慢地先是理解了朋友和他的那些“詩詞”,繼而,是佩服,他當然是業余的寫作者。他可以用“蝶戀花”的詞牌去寫“失去才想起保護。做作復古,感嘆今工輸。早知道今日唐突,不該推倒毀當初”,而全然不顧及詩詞最基本的規則,也絲毫不理會詩詞理論上的概念,只單純地為詞牌所限定的字數而去數字,為詩作而詩,為言志而言,換作之前,我是選擇性失明失覺的。但是,了解了這個“活”字,我由衷地給他一如既往的“清平樂”點了贊:“飲馬河東,仗劍倚吉松。劈波斬浪向天沖,騰云駕雪從
容。雷公電母兩種,來日破士苗紅,干錘百煉詠頌,大地一片蔥蘢。”
為的不是他的詩詞,而是他的懂得。他是真正懂得“活”法的那個人。他甚至懂得,理論上知道的東西多了,會連內心的紛擾也不知道辨別的。
所以他活興之所致,活串行調用知識,他業余地寫著,也業余地愛著,卻一點點地讓業余的我,從中看到了堅韌、寬容和充實。點贊,當然成了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