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粥粥前任
好像也沒有醋渡?(我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1.
“將一根冬日脫葉的樹枝插進鹽礦荒涼的底層,兩三個月之后再把它抽出來,上面就布滿了閃閃發光的結晶,還沒有山雀爪那么厚的最細小的樹枝都被數不清的鉆石點綴得光彩奪目,熠熠發光,原來的枝子已認不出來了。”
2.
“我的意思是,”導購小姐微笑著指著戒指盒邊的卡片,“您可以在這里寫上,你是我薩爾茨堡的樹枝。”
3.
費渡第一次見到駱聞舟的前任是在警局。他在陶然因尷尬而磕磕絆絆的解釋,和郎喬肖海洋時不時掃過來又迅速收回去的眼神里看向駱聞舟長年門戶大開的辦公室,駱聞舟正背對著門坐在椅子上,一個面容清俊,氣質凜冽但卻不具威脅氣息的男人正在他面前與他交談著,察覺到費渡遠遠遞來的視線,他歪了歪頭,越過駱聞舟的肩頭給了他一個友好的微笑。
4.
“他是局里新來的法醫,”駱聞舟牽著費渡往停車場走去的時候略顯急促地解釋著,“也是我前任,但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我……”
“師兄,別這么緊張呀。”費渡笑著側頭看向駱聞舟。
5.
駱聞舟倒也不是沒期待過費渡吃醋。
費渡不比尋常的愛人,平日里黏糊調情半點不少,但是像奪命連環call催人回家,查崗翻手機,鬧脾氣撒嬌這些真正意義上的黏人卻從來沒有過。
他的費渡天生就知道如何把控尺度,他明白戀人之間什么樣的程度是恰到好處而不會有任何可能惹人厭煩的,于是他會小心翼翼地踩著這些尺度,在邊緣線上若即若離地耍些小手段作為情人間的情趣,比如不穿秋褲,比如偷喝一點酒,然后又乖乖地退回到安全線內。
他的不安全感與異于常人的敏感和天賦,使他雖不至于對駱聞舟給予的這份堅實的感情無故患得患失,但卻仍會細心地維護著最為舒心的相處方式,在所有最恰到好處的時間點做出最恰到好處的反應。
一個吃醋后會耍脾氣的,會甩冷臉的,會無理取鬧的,會要人一遍遍地哄的費渡,駱聞舟連做夢都沒見到過。
所以他當然期待過吃醋的費渡。
但他從來只蜷縮在自己殼里的愛人正在用如此小心翼翼的方式維護著他們的感情,他也好不容易才將他的小愛人養出了一點點堅實的安全感,他舍得讓費渡因為無所謂的人和事傷哪怕一點心,舍得費渡重新縮回那個巍然不動,八面玲瓏的軀殼里嗎?
他舍不得的。
他太舍不得了。
6.
“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駱聞舟一邊開車一邊還在絮絮叨叨,“老有人說學生時代談的戀愛是最難忘的,哪有啊,現在回想起來就是兩個啥也不懂的小屁孩相互看得順眼點而已,都是還沒長大的年紀,連自己都不了解自己,自己的日子都沒過好,哪里懂什么愛情……”
深夜里的大馬路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幾輛車,世界像是落入了深潭里,浮浮沉沉卻不帶一點聲音。靜謐無人的黑夜仿佛具有某種奇幻的力量,它讓人的腦內變得粘稠,具象的不具象的思維都逐漸抽象,情緒像色塊一樣在腦內旋轉,帶著不確定的名字占據著人的思維。
駱聞舟悄悄瞟了一眼副駕上的費渡,確認從頭發絲到皮鞋尖整個人的情緒都一切正常之后,剛剛放心的移開眼,那人淡淡的一句話就撞進了他的耳朵里。
“我想聽你詳細講講。”
駱聞舟猛地轉頭看向費渡,費渡也抬眼看著他,一如往常的溫柔的笑意在他眼底淺淺浮動著,他看見費渡張嘴重復了一遍。
“師兄,我想聽你詳細講講。”
7.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剛上大學不久吧,”駱聞舟一邊講著一邊時不時地去注意費渡的神情,“當時入學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壓根沒聽,所以等到正式上課了才發現我們班有這么個人。”
“上課的時候他坐在我旁邊,整個人打理得一絲不茍,當時第一印象挺好的,就是覺得這人好看唄,當然,可沒你好看。”
“后來?后來就是經常一起上課啊,你來我往的也就熟悉了,覺得性格也挺對胃口的,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
“第幾任?寶貝這個你也問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以前……”
“成吧,第一任,費事兒你別多想……”
8.
費渡側頭看著駱聞舟,路燈并做一排從車窗外飛速的掠過,鵝黃的燈光明明暗暗地撲在他臉上。駕駛座上的駱聞舟還在絮絮叨叨,而費渡的思緒卻已越過駱聞舟冷硬的側臉,在恍恍惚惚的明暗中飄遠了。
9.
他們的初遇毫無美感可言。
10.
破舊的警局公用車從別墅區大門急急地拐了過來,別墅區內的房子花樣百出,可仔細一看卻又覺得都沒什么差別,無非就是大而豪華,公認有品味的裝修風格就那么幾種,泳池花園小草坪再堆疊而上,反倒讓人找不到方向。
駱聞舟七拐八繞的好不容易找到地方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剛剛下過一場雨,悶熱的水汽將人密密匝匝地包裹起來,捂出了一身悶汗。費渡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偏長的頭發一條一條的黏在了臉上,衣褲都有點濕了,深一塊潛一塊地勾勒出這個半大少年近乎嶙峋的身子骨,衣領褶了起來,锃亮的皮鞋上滿是泥點,蒼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摳著身下的臺階。他抬起頭來看著駱聞舟。
“是警察嗎?”
“是警察。”
11.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對話。
12.
后來?后來他們開始偶爾照顧著費渡。駱聞舟實在也去給費渡開過好幾次家長會,過過好幾次生日,連費渡學校的聯歡晚會都去過幾次,可兩人的關系看起來卻仍然是不近不遠,不冷不熱的。
“也說不上來為什么,就是覺得不對勁啊。”陶然把公文包的翻蓋掀起又蓋上,“又不是缺少溝通交流,你說你倆怎么就這么相看兩厭呢?”
駱聞舟正叼著支煙準備點上,聞言咬折了煙身答到:“兩厭不至于,合不來而已。小孩子家家的有自己的脾性了,性格不對胃口吧。”他啪的一下點起了火,“才多大年紀啊,心里就彎彎繞繞的,不知道想些什么危險東西,生怕別人操不死心。”
13.
“我覺得我挺不需要操心的,”費渡翹著二郎腿坐在陶然家的沙發上,雪白的襯衫開到腹部,黑色的薔薇*自胸口蔓延而出,墨綠色的布藝沙發在定制西裝的襯托下泛著一股股寒酸的味道,“我的意思是,我過得挺好不是嗎?升官發財死爸爸,別人做夢都不帶這么做的。”
“過的挺好就是整天在酒吧里鬼混?”駱聞舟煩躁的扯松了領帶,“我知道你父親出事對你有所影響,可你這……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費渡你他媽的還沒成年!”
“Gay吧,我知道。我有能力和資本進去玩的地方我想去自然會去,這么簡單的道理,跟成不成年有關系嗎?您是不是管得太寬了啊這位人民警察。”費渡的瞳孔很黑,透亮的,澄澈的黑,駱聞舟透過表面的古井無波看到了一個層層旋轉的漩渦,破碎的肢體在其中浮浮沉沉,底層的液體逐漸固化,他看到泥沼泛起膿皰,砰的一聲炸開,腐臭的氣味從瞳孔里漏了出來。
“還有,說起鬼混,”他的聲線介于少年的清冽與青年的醇厚之間,如酒瓶子砸在地上,先是砰的一下,然后嘩啦啦的一片碎響。
“駱警官,你不也一樣。”
14.
駱聞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費渡的SUV塞進他狹小的車位里,他拉上手剎,熄了火,抬手就去夠副駕上的愛人。
“你記得你以前抓過我去酒吧的事嗎?”費渡笑了起來,眼角眉梢都彎彎的,眉目里盡是溫柔,繾綣的愛意柔柔的涌上來,“就是費承宇剛出車禍那段時間。”
發動機似有若無的聲音停了,夜色在突如其來的寂靜中漫進車內。
駱聞舟恍恍惚惚地回想起那一天。昏黃黑暗的環境讓人容易沖動,那是兩人多年的互看不順眼中最露骨尖銳的一次爭吵。當時陶然不在,兩個人像是都卸下了所有的虛與委蛇,那些放肆的自我褻瀆,陰暗的出離憤怒,那些執拗到不可理喻的,憤恨到歇斯底里的情緒,在冷嘲熱諷中轟然碰撞,陶然回家的時候甚至都沒發現他們來過,但客廳卻碎了一地的軟弱無力。這多可笑,他想,那反倒是七年的不遠不近里,兩個人最接近于交心的一次。
駱聞舟不知道該說什么的地抬頭看像費渡,他還在笑著,嘴里吐出的字眼卻像是在哭。
“為什么是我?”車里的燈還沒關,暖光的明亮將狹小的空間充實地暖瑩瑩的。
“師兄,為什么是我?”
15.
我什么都沒有留給你。
駱聞舟值得一切最好的東西,比如最美好的相遇,最理想的相識,最契合的相知。他的溫柔,忠誠,體貼,他每天早晨的熱牛奶,他輕柔的揉著人受傷的腳腕,他每天晚上趕回家熬的熱湯,他為刑偵隊帶的那么多年的早飯,他的駱聞舟是最年輕優秀的一線刑警,最貼心可靠的刑偵隊長,最讓父母驕傲的孩子,更是世界上一等一的戀人。
他值得一切光明,費渡想著,而我是陰霾。
16.
“駱聞舟,為什么是我。”
17.
司湯達說:“將一根冬日脫葉的樹枝插進鹽礦荒涼的底層,兩三個月之后再把它抽出來,上面就布滿了閃閃發光的結晶,還沒有山雀爪那么厚的最細小的樹枝都被數不清的鉆石點綴得光彩奪目,熠熠發光,原來的枝子已認不出來了。”
18.
好像愛情總該是熠熠生輝的。
因為人的感官是一種很苛刻的東西,人們只會被美好的東西吸引,看得順眼才會去接近,處的開心才會有點動心。而他們從頭開始就沒有相互吸引,相處七年都擦不起一絲旖旎,只是莫名其妙的被捆綁在一起,好像只是長時間的了解和生死與共的經歷堆砌出了認可和同情。
“你沒有愛上我的原因。”
19.
車里暖盈盈的氣息與皮革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像是冬日凌冽里自成的一個溫暖的小世界,駱聞舟解開副駕的安全帶,抬手將費渡抱了過來,這個平日里盡是作妖的人乖順的異常,安安靜靜地靠在駱聞舟身上。
“你知道嗎,”他的手很燙,順著費渡的背脊一下一下的撫摸著,繾綣里是說不出的令人心安,他說,“人的感官是一種很虛偽的東西。”
20.
我們看到的愛情總是熠熠生輝的。
因為人們總會主觀臆斷地使自以為美好的美好,自以為順心的順心,讓那些或真或假的黑色枝丫鍍上一層閃閃發光的結晶,我們為它閃亮的外殼掏心掏肺,赴湯蹈火,要死要活。就像弗洛倫蒂諾在墓園高處用小提琴歌頌著自己腦海中的愛情,而真正的費爾明娜卻早已死在了他鹽礦叢生的心底。
21.
“有人覺得你是光彩奪目的薩爾茨堡樹枝,因為你精致的皮囊,風趣的談吐,卓越的見識,殷實的家境,而你覺得自己內里的枝丫不僅毫不亮眼,甚至腐爛入骨,好像你不該出生,本就不該存在,所以償還了你的誕生所造就的罪孽后,好像就應該離開。”他的撫摸還在繼續,寒冬夜里僅剩的一絲暖意好像全部集中到了這個粗糙的手掌上,四周萬籟俱寂。
22.
他的費渡也一直在慢慢地死去,人們目光黏膩地仰望著他熠熠生輝的皮囊,他們艷羨著他被主觀臆斷的完美,仰仗著他被主觀臆斷的強大,晶體顆粒在枝干上層層疊疊,他的結晶鉆石般光彩奪目,真正屬于自己的枝干卻已經腐爛入骨。
他不會有掙脫出結晶的生路。因為他已經從內里腐敗,只有結晶形成的硬殼能讓他維持似乎的存在,去做完一些該做的事情,然后讓一切該有的不該有的都歸于塵埃。
23.
“你覺得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悖論,因為無論司湯達指的是愛情,還是愛人,我們都不該相愛。”
“可是寶貝兒啊,人的感官是一種很虛偽的東西。”
24.
沒有人能知道,那些一切最好的東西,比如最美的相遇,最理想的相識,最契合的相知,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切心合意,有多少是夢里夢外,那位于冰面之下的龐大的潛意識,駱聞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依依相戀的戀人實際是在冰面下同床異夢,但他肯定不是。
25.
我們從頭開始就沒有相互吸引,相處七年都擦不起一絲旖旎,卻莫名其妙的被捆綁在一起,沒有吸引卻一直在接近,沒有想象卻能持續不斷的動心,駱聞舟抬手揉了揉費渡蓬松的頭發,他垂著眼,似睡非睡,暖光穿過蒲扇似的睫毛在眼眶邊緣留下一小片陰影。
“你看我們多幸運。”
26.
那天夜里費渡做了一個夢。
他在泛黃的視野里懸浮在別墅的一角,看著床上的女人抱著襁褓微微晃動,她的眼里清明似水,洶涌的情緒驚濤駭浪似的拍打著眼眶,最后卻只堪堪流出一點溫柔。
“我的寶貝,”他呆呆地看著女人的嘴唇張張合合,輕柔的聲音從他的腦海中一穿而過,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沒有。
“我愛你”
27.
人的感官是一種很虛偽的東西。
就像他并不是人們所認為的那么光鮮亮麗。
就像他好像也不是他所認為的那樣腐爛入骨。
28.
無論是否結晶,我是不是都值得被愛?
29.
清晨的陽光不偏不倚的打在臉上,費渡悶哼兩聲,終于在越來越亮的日光中不情不愿的醒了過來。他抬起手擋住了臉,卻被手上一點冰冷的觸感電的一個激靈,他迷茫的抬眼看去,太陽光好像太亮了,他只看得清手指上的一圈亮光,有個人正在床邊撐著手看著他,他轉過頭,對上了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
太陽光真是太亮了,費渡想,不然我怎么要融化了呢
30.
你是我的薩爾茨堡的樹枝嗎?
你不是。
你是費渡。
她的費渡,我的費渡。
END
*黑薔薇花語:絕望的愛
這篇文卡了好幾個月最后只能草草結個尾,我真的寫不出我心里的舟渡啊嗚嗚嗚嗚(哇哇大哭
我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