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驚鴻照影來

1

好暖。

迷蒙中,梁清影微微睜開惺忪睡眼,窗戶射進來一縷陽光,剛好暖洋洋地照在她臉上,又閉上眼睛,嘴角卻不自覺上揚,真好。

真好,這個城市在被暴雨籠罩的第三天,終于晴朗。


“咕...”

梁清影翻了個身。

“咕..咕咕..”

她按著餓的開始抗議的肚子掙扎起來,在客廳翻到之前買的泡面還剩兩桶,燒了壺熱水泡上一桶歪在客廳看電視,已經三天沒出門了,三天暴雨使得城市路面的積水使得交通癱瘓,公司放了一星期的小長假,但她已經預見到假期結束后加班會加成熊貓眼。

新聞上報道所在城市已經放晴,她摸出手機給何一打電話。

電話那頭仍然是冰冷的女聲,提示無法接通,何一是梁清影的男朋友,他們在一起兩年了,三天前的夜晚梁清影被雷聲驚醒,一摸身旁卻沒人,廚房客廳衛生間通通都沒有他的身影,撥打電話一直處于無人接通的狀態。

把電話丟到一邊,梁清影開始吃剛泡好的泡面,她原本很怕燙,何一在的時候是不允許她吃泡面的,拗不過她的時候,何一會一臉無奈幫她泡好,吹的不那么燙再一口一口喂給她,而這幾天,她總是被燙得眼淚在眼眶里打滾,卻死活不愿意吹一口,她從來都固執,固執的愚蠢,何一這樣形容她,也承認。逛樓下小超市的時候總是要梁清影撒嬌耍賴,何一才會幫她拿一桶泡面,她便得寸進尺的搬了一箱丟進推車,收銀是個老奶奶,雖說六十多了,但精神很好,常常笑瞇瞇的跟何一打招呼:“何律師又來陪你的小梁子啦?!?br>

何一也笑著一邊付錢一邊說是,梁清影就挽著何一笑嘻嘻的說“奶奶,我不是小娘子,我是何一的大娘子?!?br>

她喜歡買很多零食,滿滿當當的幾口袋,又耍賴不肯自己提,何一兩只手提著零食上樓,她偏要在后面抓著他的衣服不許他上一步,皺著眉氣鼓鼓的又不肯說話,何一只好換到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來牽她,她就嬉笑著像只無尾熊一樣靠著他手臂一起走。


湯汁灑到衣服上,梁清影手忙腳亂拿紙擦拭,手上一松,一碗泡面哐當落地,那些卷曲的面,油膩的湯汁,慢慢在白色的地磚上蔓延開,騰騰的熱氣升上來,她忽然覺得很反胃。找到手機再次點開通訊錄,撥打那個已經打了無數次的電話。她的手有些顫抖,隨著嘟嘟的聲音她整個身子也控制不住的顫抖,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

手機在下一秒被梁清影丟了出去,順著光滑的地磚滑向了衛生間,停在蹲廁旁搖搖欲墜,她幾乎是跳著撲過去撿手機,跑的太急沒剎住一腳踹進了洞里,梁清影對著那個黑黢黢的洞愣了兩秒,撲在地上開始撈手機。

兩分鐘后,她將那只手機解救出來,看看自己又臟又臭的手,再看看那只已經報廢的手機,終于,嚎啕大哭。


2

她花了一天的時間打掃家里,扔掉了家里屬于何一的東西,他的衣服、他的領帶、他的襪子、他的剃須刀、他的牙刷,像是一種儀式,梁清影甚至有些悲觀的想,她也曾屬于何一,可是要怎么扔掉。

用膠帶把那個裝滿他東西的大紙箱封起來后,她在茶幾的抽屜里發現一包他沒抽完的七星。

梁清影拿了一根捏完珠子靠在陽臺上抽煙,她想起跟何一才在一起的時候,她問他:

“何一,你幾天抽完一包煙?”

“兩三天。”

“那,你抽的是什么煙?”

“七星?!?br>

梁清影便在網上給他買了七條柔和七星,藍莓味的爆珠。

何一來她家看她,她抱著一摞煙堆在茶幾上,一臉討好的趴在何一的腿上:“何律師,這些都是你的煙,什么時候抽完,什么時候放你走。”

何一笑著像揉小狗一樣揉揉她的腦袋,說,好。他就搬了過來,同她住了兩年。

梁清影最喜歡在何一抽煙前幫他捏珠子,捏的起興,一根接著一根,噼里啪啦的響。有時候她也會故作嬌氣的說手捏痛了,捏不動,何一就把煙放回去,不再抽。

有次梁清影去摸他身上的煙,她捏著那根煙,沒有響聲也沒有珠子,何一神色有些尷尬,把煙放回盒子里。夜里梁清影趁何一睡著時她去翻,發現他衣服里有兩包煙,一樣的柔和七星的包裝,一個是爆珠,一個里面沒有爆珠。她因此同何一大吵一架,質問他為何要騙她,何一沉默著抽了一根煙,扔掉了剩下的半包,從那以后他便只抽爆珠了。

梁清影感覺指尖有種被燒灼的痛,低頭看到手上的煙已經燃盡,丟盡煙灰缸,她覺得她想到了怎樣扔掉曾經屬于何一的自己了,她要逃離這個地方,這個隨時隨地都能想起何一的地方。

臨出門前,梁清影看到茶幾上的那包煙,何一,什么時候抽完這包煙,我就忘記你。她如是想。

翌日,梁清影登上了去麗江的飛機。


3


梁清影覺得自己有些暈機,在飛機上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覺,除了旁邊人輕微的翻書聲以外,倒是睡得很好,后來卻覺得越睡越冷,她才悠悠轉醒。

旁邊的人還在看書,翻書的手修長白嫩,這雙手應該很適合彈鋼琴,梁清影最愛異想天開,就像她以前總是形容何一的聲音聽著讓人覺得很適合做播音員。再一看手的主人梁清影有些愣住,不是因為他是個很好看的男孩子,而是,他的側臉,有些像何一。

梁清影發現他看的書是她高中時看的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睫毛長長的,微微低垂,姜黃色的連帽衫襯的他如同一個小太陽。專注的盯著書本,此時男生正看到振保同妻子吵架那一段,梁清影及其厭惡這個人物,厭惡他的花心,厭惡他同他朋友的妻子有染,厭惡他對妻子的漠然。梁清影恨的咬牙,齒間發出咯吱咯吱的磨牙聲。

“女士,你不太舒服嗎?”

梁清影被驀地一聲詢問嚇一跳,看到男孩亮晶晶的眼睛,才反應過來是在同她講話。

“沒,沒事?!?br>

她連連搖頭,往毯子里縮了一點?;蛟S是看梁清影有些防備他,男孩也不再多說,合上書喝了口果汁,再翻書時,梁清影瞥見扉頁上龍飛鳳舞的字跡——驚鴻。

她腦中浮現四個字,翩若。驚鴻。




4


再次遇見聶驚鴻,是在酒店的陽臺上。

梁清影正穿了個浴袍在陽臺擦頭發,恍惚間聞到熟悉的煙味,轉頭就看到旁邊陽臺上正在抽煙的聶驚鴻,他這次穿了個簡單的白T恤,比起上次的。她呆了呆,終于開口:

“你好,我叫梁清影?!?br>

他循聲望來,微微一愣,張了張嘴,看樣子很驚訝。梁清影站直了身體,向前走了一點:“我知道,你是驚鴻?!?br>

見他準備掐滅煙,急忙說道:“你抽的是什么煙?”

聶驚鴻被她一連串的話說的有些摸不著頭腦,見她一臉急切,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手中的煙,他答:“七星?!?/p>


頓了頓又補充道:


“南京七星。”


梁清影怔怔的望著聶驚鴻手上的煙,眼前竟慢慢的氤氳成一層水霧,他白色的身影漸漸模糊起來,還未擦干的頭發此時開始滴答滴答的從發尾落水,有一些順著她的脖頸滴落,像一條吐著信子的小蛇,冰冷的在她皮膚上游動。


聶驚鴻看著這個淚眼模糊的陌生女孩,忽然覺得心里像被一只螞蟻飛快的夾了一下,他想開口說點什么,卻說不出來。


“謝謝?!?/p>


梁清影有些艱難的從喉嚨里發出這兩個字,聲音顫抖,似乎下一秒就要痛哭出聲。轉身回房間,拉上了陽臺的門。


原來,原來何一愛抽的七星,是南京七星。






5



“你是不是有個姐姐,叫聶翩若?”


此時梁清影大大咧咧坐在聶驚鴻房間的椅子上,指尖夾著一支南京七星,身子微微前探,聶驚鴻聽聞這句話,一臉詫異:


“梁清影,快點從實招來,你是我媽派來的私人偵探嗎?”


梁清影哈哈大笑,點點火光襯著她爽朗的笑聲忽明忽暗,她擠眉弄眼的說:

“是的,你媽給了我五百萬?!甭欝@鴻嗤笑一聲,罵道:“就你這小破崽子,給你一千萬你也整不明白。”梁清影叼著煙將煙盒子丟了過去,打在聶驚鴻胸口,他捂著胸口直呼救命,兩人嘻嘻哈哈瘋到大半夜,抽完了小半包煙,她有些餓了,將聶驚鴻踹出去買燒烤。聽到他出門了,梁清影躺在床上聞到房間隱約還有些未散出去的煙味,翻了個身,枕頭上是清新的洗發水的味道。

“聶驚鴻的狗腦袋就是這個味道?!?br>

她嘟囔道。


自那次在陽臺碰見后,梁清影報了個當地的旅游團,留了酒店的電話,導游打電話給前臺姐姐催了六次,梁清影才在前臺姐姐的白眼中出門,到了目的地,發現還有個熟人,個子高高的,宛若一顆挺拔的小白楊,那就是聶驚鴻了,她笑瞇瞇的的同他打招呼:“好巧呀,驚鴻?!?br>

他覺得她真是個奇妙的人,見了她三面,卻似乎每次見到的都不是同一個人。

她一開始不知道他姓聶,每次見他,都只喚他驚鴻,聲音脆生生的,叫人名字的時候卻又喜歡拖一點兒尾音,聽著像在撒嬌一般,之后混熟了,她總喜歡連聲喚他,一連喊四次驚鴻,還每次音調都不重樣,聶驚鴻見她笑的一臉諂媚,隱隱覺得哪里不對,以為她這是表示親切,直到有一天,他聽見她用同樣的方式喚酒店旁邊一條名叫旺財的狗,從此只要她喊了第一聲,他都連忙回應,怕極了她的喚狗四連環。


導游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皮膚有些黑,但一張嘴麻溜的不行,得知聶驚鴻是單身,就總想給聶驚鴻做媒,他被導游大姐的熱心弄得焦頭爛額,梁清影見聶驚鴻一臉尷尬,私底下嘲笑了他一天,第二天就跟導游姐姐嗑著瓜子侃侃而談,說自己和聶驚鴻訂了婚,無奈他是個花心大蘿卜,對外一概宣布單身,還作勢哽咽了幾聲,導游大姐一臉痛心疾首,一邊安慰她一邊氣罵聶驚鴻,中途還飆了幾句梁清影聽不懂的方言,梁清影忍著笑意演戲,回去后才跟聶驚鴻說她肚子都笑痛了。

導游大姐自那之后就對聶驚鴻冷眼相對,旅游團里有幾個年輕女孩子見聶驚鴻年輕帥氣,那些姑娘們但凡對聶驚鴻殷勤的,明著暗著都對他表示好感,導游大姐的白眼便翻了又翻。

聶驚鴻回來的時候,梁清影已經睡著了,他癱在椅子上,看著床上像只小狗一樣蜷縮著的睡姿,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子啊,聶驚鴻這幾天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他自小在國外長大,見過很多熱情開朗的女孩,可是梁清影給他的感覺,很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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