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六小時寂寞的長途
到你頭邊放一束紅山茶
我等待著
長夜漫漫
你卻臥聽著海濤閑話
——戴望舒
呼蘭河畔, 落紅蕭蕭。
1911-1942,短暫的三十一年,卻也是蕭紅動蕩漂泊孤苦的一生,然而她經歷的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多更多......
蕭紅的創作生涯只有僅僅的十年,這期間她輾轉哈爾濱、北平、青島、上海、日本、武漢、西安、重慶、香港等地,絕大部分時間都過著居無定所、貧病交加的生活。而她的 作品,也大多是在與病痛、饑餓和寒冷的斗爭中,在給男人洗衣做飯、抄寫稿件的同時寫就的。
即便如此,仍留下了百萬多字的作品。
看黃金時代,我始終記得這雙眼睛,在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一雙小孩兒的眼睛,充滿著對這個世界最純真的向往以及年少時所有的美好爛漫。
也許她看這個世界總是以天真的孩子似的眼光,所以才會有丁玲《風雨中憶蕭紅》回憶信里關于她單純,不諳世事,少于世故的描述,然而這個世界卻總是以赤裸裸的現實回報她,將人世間最大的悲痛一片片的撕裂在她的面前。
“以前是以前,不是現在。我不能選擇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決定怎么愛,怎么活。這就是我要的自由,我的黃金時代。”
多么蓬勃向上的吶喊啊,可是她最愛的黃金時代卻是鎖在籠子里的黃金時代,心結郁集的黃金時代。
讀她的文字,感受那具有油畫色彩和 濃郁生活氣氛的畫面,質樸、靈動、栩栩如生,有時候真的會埋怨上天為何要如此折磨一個具有天分的孤獨脆弱缺乏安全感的弱女子。
天妒英才,紅顏薄命,一切盡在不言中.....
喜歡蕭紅,喜歡的是她的生命與寫作合二為一的一生。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寫作成了她所有的一個支撐,而我也始終相信著筆下的文字往往比人更懂你的生活。
喜歡蕭紅,喜歡的是悲苦之上她內心始終充滿著對生活的熱情希望。
喜歡蕭紅,喜歡的是她永遠清晰明了自己想要什么并一往無前勇敢奔跑的執著與倔強。
《生死場》里她用細膩而悲憫的筆調,描寫了戰爭時期東北農民苦難深重的生活和女性同胞們悲慘的命運。
“在鄉村,人和動物一起忙著生,忙著死,大片的村莊生死輪回著。”
整部小說就像是在炕頭聽一個老奶奶波瀾不驚的講那段故事,繡花針戳進去一針一針扎心的疼。
魯迅先生曾高度評價這部作品力透紙背,擁有著越軌的筆致,其中對景對物的描寫精致生動,充分體現了了當代女性作者對生活的細致觀察。
許廣平先生也說:在那個時代,饑寒和貧窮誰不曉得呢?可沒有人能像蕭紅那樣,寫得這么觸目驚心。
“電燈照耀著滿城的人家,鈔票帶在我的口袋里。就這樣,兩個人理直氣壯的走在街上。”
她這一生所希冀的也不過只是這樣罷了,可是命運的齒輪又何曾善待與她。她渴望愛,渴望溫暖,一個人背井離鄉,從異鄉到異鄉,對每一份感情都完完全全的投入,一股腦的栽進去,結果卻也是這一份偏執傷害了自己。
還記得祖父時時對年少的她說:快快長吧!長大就好了。 可是二十歲那年,她就倔強的說下“那個家我是不會再回去的,我絕不會讓和我在兩極的父親下豢養”的決辭, 然后就逃出了父親的家庭,卻也從此一直都過著流浪的生活。
“長大”是“長大”了,而沒有“好”。
在夢中長大的孩子,都是極端孤單的。她在寫作中尋找她的故鄉、親人,卻唯有愛情是她生活中唯一的情感支撐,可是愛情又給了她什么呢?連帶著最好的朋友也背叛了她。
“我就像是他劃過的一根火柴,轉眼就化成了灰燼,然后他當著我的面劃另一根火柴。”
蕭軍愛蕭紅,但同時愛著其他人;端木蕻良愛蕭紅,但更愛他自己。所以當駱賓基問她為何能夠和端木一起生活四年時,她平靜的答道:筋骨若是痛得厲害了,皮膚流點血也就麻木不覺了。
該是如何攢夠了失望才會發出如此痛徹心扉的絕望,身體早已是脆弱不堪,奈何心靈也飽受摧殘。 從祖父那里,她知道了人生除掉了冰冷和憎惡而外,還有溫暖和愛。所以她就向這“溫暖”和“愛”的方面,懷著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在《呼蘭河傳》里她寫:花開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鳥飛了,就像鳥上天了似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無限的本領,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是那么的自由。
不得不被她對景對物的描寫驚艷到,其才氣逼人,她的感覺與天分是誰都比不了的。
滿天星光,滿屋月亮,人生何如,為什么這么悲涼。她說:我這一生最大的不幸和痛苦,都是因為我是一個女人。
在生命彌留之際,她寫下“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得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平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的悲恨。
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蕭紅這跋涉、坎坷的一生,要怪只能怪那個時候女人的世界太小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記憶中的你,永遠是那個跑到魯迅先生家試著不同的衣服笑吟吟問“可好看”的蕭紅;永遠是那個在祖父的大花園里奔走著撲大紅蝴蝶的飽含天真的蕭紅,那一朵呼蘭河畔別具詩心的花......
親愛的蕭紅,這個在俗世繁華里逆流而上、勇敢追求靈魂凈土的奇女子,惟愿你生在盛世,過安定平和的生活,永遠被愛溫暖。
寫在文章末尾:
這個月一直都在重讀蕭紅的《呼蘭河傳》和《生死場》,還有王臣的《我們都是愛過的:蕭紅傳》。為她的文字和傳奇的一生深深吸引然后又去找了好多素材,包括電影《蕭紅》,紀錄片《黃金時代》以及《她認出了風暴》等。很想寫一寫可是又怕寫不出想象的樣子。越是敬畏的東西越難提筆吧,如鯁在喉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受,很慶幸最后能夠在提筆、 擱筆、提筆的激烈掙扎下把一些感悟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