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的老人,睡意昏沉地躺在一張半舊的藤椅上,打著淺淺的呼嚕。
他難得睡著,即使像現在這樣睡著了,也睡得一點兒不安耽,似乎隨時可能驚醒過來。
孫女上了大學,很少回來,偶爾想到的時候才會掛念著,撥打一個電話給他,和他閑談家常多多少少一段時間。
他默默將每一次通話的日子都悄悄記下來,生怕哪一天自己老得記憶力衰退,忘記了他還有一個特別愛他的孫女遠在外省。
前些年,老人生了一場快接近死亡的大病。
之后,老人生大病,已經奄奄一息的消息不脛而走。得知消息,以往并不常來的親戚,突然之間,開始隔三差五地前來探望他,塞給他錢,讓他自己愛吃什么就讓在家里的兒子去買。他一聲不吭地把錢都藏在床底。
其實,他特別害怕,明白自己生的可并非一場小病。它的出現幾乎日日夜夜,毫無停歇地侵蝕他,折磨他,使他一天比一天更加消瘦。
他特別害怕哪一天就真的支撐不住了,就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就真的離開了最愛他,最依賴他的孫女。
“爺爺,你的病無論多重,都會好的。我每一次生日,都很誠懇地許三個愿望。可是,它一個都沒有幫我實現過,所以,上帝應該對我公平點讓你平安健康的愿望實現。如果您可以好起來的話,我甚至都跟上帝祈求過了,隨隨便便減去我最后剩下的十年好了,我要把減去的十年全部給你,我能夠不再貪玩,把每一分鐘都完全利用起來,做個認真又努力的人…就像您所期許的那樣!”
孫女緊緊抱著他逐漸消瘦下去的身體,簡直骨瘦如柴了,比她還瘦一倍!
孫女的眼睛里使勁憋著打轉正歡的淚花,它們迅速積攢成了悲傷、無能為力和挽留的意志。
孫女也害怕,她害怕永遠的失去。她不知道,假如某一天失去了,那么,失去的記憶會永遠貯藏嗎?難眠和胡思亂想會不會遺留在每一個漆黑如墨,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夜晚?
十一國慶小長假第一天,孫女便從學?;氐搅伺_灣。另外還熱情邀請了同學到臺灣來體會她們的各類文化。不巧,說的那個同學便是一個勵志成為與眾不同作家的我。
現在,我即將要講點什么了,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我坐在老人的旁邊,溫柔地曬太陽,溫度適宜的湛藍天空下是十分溫暖的春天,微風攜帶花香輕盈拂過我的臉頰。
我彎了一點背,胳膊肘抵著微微弓起的膝蓋,手掌心又努力地撐著下巴。
嘴角掛了一絲淡淡的微笑,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
太陽在閃閃發光,它接近于白顏色的光線層次不勻稱地照耀在老人布滿褶皺、蒼老,又顯得非常慈祥可親的臉上,襯托出老人的溫和與從容。
我始終竭力保持著這一個姿態,多愁善感地體悟人生,體悟了多久,也不知道等待老人睡醒,等待了多久?
直到我感覺自己渾身都麻痹了,從椅子上站起,活動了一下筋骨。由于我活動筋骨的幅度過大,一個猝不及防,甩手臂之時,無意之中,猛力甩到了椅子的靠背,發出了一聲“嘭”的巨響,我膽戰心驚地望向老人的面容。
意料之中,老人緩緩睜開了緊閉著的眼睛。老人睡醒后,看到我的第一個剎那間,眼里不知不覺,默默然泛濫了淚花,隨時可能一顆一顆掉落。
他吃驚著,滿臉的不可置信,他雙手竭盡所能抓著藤椅兩邊的扶手,費盡力氣地想從藤椅中迫使自己筆直地坐起。
眼睜睜看到這一幕,我心里就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下意識地,趕緊去扶了老人一把,他才能勉強坐直了上半身。
他微微顫抖的整個身體,唯有一雙放射光彩,堅定不移的眼睛在認認真真地打量我很長時間。
片刻過后,他有些極其不確定,結結巴巴地問:“是…你嗎?是你…終于肯回來找我了,是嗎?你離開以后,過得還好嗎?”
我有點糊涂了,我和老人今天才第一次見面,什么時候變成久別重逢了。
“不對,她還是一個年輕輕輕的姑娘,如果當年她舍不下我,沒回去的話,現在應該和我一樣,垂暮老矣,怎么還會是當年的模樣呢?一絲變化都沒有?”
繼而,老人又轉念一想,想到了孫女幾天前打過電話來,說今天會帶來一個同學來玩…可能就是眼前這個令自己覺得像她的孩子吧?
老人誠懇地抱歉道:“孩子,你是容容帶回來的同學吧!剛剛我激動了,失態了,一定讓你受到了驚嚇吧?真是對不起?!?/p>
愛情是經歷了,欣賞了一場絢爛精彩的煙花表演,享受其中源源不斷,帶來的浪漫和重重驚喜;而相互適合的兩個人最終才會走上婚姻的殿堂,得到所有在場來賓的祝福,于余生里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你和她很像,簡直一模一樣!”
“是這張照片上的年輕人嗎?”
老人的孫女睡完了一個充足的午覺,閑來無聊決定到老人的屋子里搜刮寶貝。她去老人屋子的時候,老人還在院子里酣睡,她還威脅了同老人一起在院子里曬著溫暖太陽,一臉茫然無知的我。
此時,她悠然自得地從屋里出來,像獻寶般,把一張黑白且泛黃的老照片遞到老人手里,老人用右手細細摩挲著老照片,長滿褶皺的臉龐綻開了一個干癟而熱烈的微笑。
他再次聚精會神盯了我一會兒,鄭重地把手里的老照片交給了我,我靜靜凝視著這一張老照片。老照片上有肩并肩,幸福站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那個年輕的少女很像我媽媽對于我祖母的細致描述,媽媽說我和祖母長得特別像,簡直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可是,媽媽也說祖母…她無論何時何地,從來都不怎么愛笑。
而照片上的她卻出乎意料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明亮的眼睛不自覺彎成了月牙。
“她剛剛來到我們這個世界的時候,是因為身處另一個時空里的她輕而易舉放棄了自己的生命…”老人娓娓道來他們之間的故事…“
她留下一張絕筆的字條給她的家人:
我不奢求你們可以原諒我已經離開你們的事實,只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活得太累了,我無法告訴你們我在學校里遭受了怎樣可恥的羞辱,我只能用只字片語來解釋我現在為什么會面色慘白,停止呼吸,直挺挺地躺在你們的面前,你們永遠都不能感受我是如何一步步趨向黑暗,以至于絕望地只懇求讓我平靜地死亡。我的人生,我的青春年華全部葬送在了那群可怕的壞女孩的壞主意上,我那少有的,可憐的自尊被他們用極其惡毒的方式踐踏得體無完膚…我身上累累攢積的傷痕,無法彌補了,連我曾經以為的幸福,都支離破碎了,拼湊不了了。所以,我只能和你們告別了…”
少女割開的手腕,鮮紅的血輕盈流淌出,被沉浸在涼透心扉的水中,翩翩起舞,宛如一支憂傷凄美的獨舞。
跳完這支獨舞的代價很殘酷,是年輕的生命!
“有一些好女孩總會使一些壞女孩嫉妒深入骨髓的,好女孩們都有壞女孩們渴望卻難以企及的東西,壞女孩們通常缺少別人的信任,自己卻常常有飽滿的信心。”
初來乍到的葉葉。
葉葉是我祖母的小名,所有喜歡她的同齡人都喜歡親密地稱呼她葉葉這個可愛的,含有生機的名字。
那一日,葉葉是莫名其妙出現在師座五十壽誕上的,她穿著當時對于所有來賓來說特別奇怪的著裝打扮。
“初見她的時候,我是國民黨政府中的一位少校軍官?!?/p>
大家都不認識她,然而,好奇的眼光不停地圍繞著她打轉。
“這姑娘是誰?除了著裝打扮差了點,模樣還蠻好看的?!?/p>
“像是在國外喝過幾年洋墨水的孩子?!?/p>
“你們瞧,她戴的頭飾,耳環什么的,可都是洋人稀罕的東西?!?/p>
“不知道,她哪家的女兒?”
“怎么?急著給你兒子選媳婦了?”
師座臉上明顯有不悅,輕描淡寫咳了一聲,正在興致勃勃討論這個話題的各家太太識趣地停了下來。
師座他很看重面子,自然不高興自己的五十壽誕有一絲一毫的紕漏。
直到師座的大太太遠遠注視了一會兒葉葉,待看清了那個年輕的姑娘,反應過來,這不是葉葉嗎?她便放開嗓子喊了她一聲:“葉葉,什么時候從洋人的地盤上回來的?怎么不叫你爹發一份電報給我?”大太太從師座身邊的座位上施施然起身,笑呵呵地扭著發胖的身子,擺著帕子走向面對此情此景,摸不著頭腦的葉葉。
大太太熱絡地緊握住她的手,她回過神,面帶疑問地凝視著大太太。
大太太忽然覺得此時此刻,跟前的葉葉跟自己印象里的葉葉不太相像了。
不過,大太太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疑慮,世界上總不至于有兩張一樣的臉吧!她不是葉葉還能是誰呢?
繼而,大太太更加放肆,張揚地一笑,似乎在得意洋洋地向所有人宣告她有一個多么漂亮的外甥女…假如她掌控了葉葉今后的婚姻…
實際上,她的心里早盤算好了一個不錯的人選,葉葉如果聽從了她的安排,那么她的后半余生就真的安枕無憂了。
大太太牽著葉葉走至師座的面前,師座先前不悅的臉色漸漸散去,十分和善地打量著低頭不語的她,說:“看起來是個很聰明的姑娘,你姑姑老念叨著你應該長大了,得選一門合適的親事,你心里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我替你做主…只不過”師座再次瞥了一眼葉葉的穿著,猶豫地說:“洋人的奇裝異服,我不太喜歡,改明兒我讓人去你縣城最好的源祥綢緞莊有名的李裁縫給你做幾件旗袍”
葉葉始終沉默垂首。
大太太不緊不慢地替葉葉謝道:“葉葉從小性子內斂,這還是第一次來師座府呢?這孩子恐怕需要先適應適應這里的生活才行??!”
大太太回頭又笑著和葉葉說叨起來:“葉葉啊,瞧師座多寵你,簡直和女兒一般,源祥綢緞莊的李裁縫可是個做旗袍的老師傅,多少名門閨秀的衣服都是他精心做的。”
師座和顏悅色,擺手道:“我哪有這個福氣,只一個不成器的不孝兒子罷了?!?/p>
大太太回頭見葉葉面容疲倦,便對師座說:“師座,葉葉跋山涉水,一路奔波,肯定是累著了,容我先離開了,好趕緊讓下人們給葉葉收拾出一間客房來,讓她好好歇歇。”
師座點了點頭,大太太側身就拉著葉葉,調了個頭往后院亦步亦趨走去。
丫頭小廝們皆因為今天是師座的五十壽誕,所以都紛紛在前廳忙活著。后院里僅有少數打雜的下人。
大太太吩咐跟過來的中年管家再找幾個比較清閑的人給葉葉收拾出一間干凈的屋子,中年管家按照大太太的吩咐下去辦事了。
中年管家辦事速度快,也十分穩妥。
夜晚時分,葉葉便已經有歇息的屋子了,她心思沉重地坐在床沿上,一個勁兒地尋找原因,突然來到這里的原因。
“看來,這就是安楠說的,可以依靠自己強大的想象,從而隨意移動的異度空間嗎?可是,我在那個世界里選擇死亡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想象到什么?。【退阄艺娴南肓耸裁矗搅诉@個異度空間里,那我應該還是原來的我啊!他們叫我的名字,葉葉確實還是我的名字??!我剛才照了一下鏡子,鏡子里這張年輕的臉也的的確確就是我啊!可,白天,師座的大太太怎么對我很熟絡的樣子,難道她真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名字都相同的外甥女嗎?”葉葉完全癱倒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了,從床頭隨便扯了個枕頭抱在胸前,“啊…想不清楚了…腦細胞都快用完了?!?/p>
“砰砰砰…”
“誰?”葉葉立即警覺性充盈地坐起來,連忙把抱著的枕頭放回原來擺放的位置。
沒人回答。
葉葉緩緩起身,慢慢地,謹慎地走向門后,屋里的燈光恰好照射在這一扇門上,把門外來人高大的身影一五一十投射在了她可以看到的門上。
“是一個男人,莫非是師座的手下?”葉葉一邊懷疑著,一邊遲疑著打開了門。
“你是?”葉葉努力回想著白天的情景,她嚇了一大跳,后退了一步,想起來了,被大太太拉著離開的途中,她還是不太相信自己怎么會莫名其妙來到這里了呢?一定是自己眼花了。于是,她放大膽子,回頭望了一眼,大家又恢復她出現之前的狀態,只管專心致志地看戲,品戲。只有他的目光直勾勾透過壓抑的空氣,無聲無息地和她的眸光銜接了,他的眼睛里是她看不分明的復雜情緒,葉葉和他默默然注視了一會兒,才猛地回過頭。因為,她發現自己的眼皮子和心臟不受控制似的,都開始狂跳不止了。
“我腦子都出問題了吧?不然,怎么在這種鬼地方看到安楠,安楠僅僅講故事厲害了點嘛,他都拒絕了我的告白好嗎?他寧可成為那個壞女孩的男朋友,所以那個人絕對,絕對不可能是安楠的…他不會來找我的…”
可,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時間段和地方好不容易見到一個似乎似曾相識的人,這是多么奇妙的一種緣分。
葉葉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一般,像擁抱戀人一樣擁抱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并且瞇眼,她差點哭了,她就這么沒骨氣,明明發生這一切都因為他。
這個男人盡管有驚愕的反應卻也毫不動容。然后,這個男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葉葉推開一點距離,他面紅耳赤,生氣道:“請葉小姐自重!”
葉葉被他這么平白一說,才知自己剛剛有多么失禮。
葉葉揉了揉眼睛,假裝很難過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不知名的男人很快冷靜了,為了避免剛剛的誤會,自報姓名道:“葉小姐,我叫容安楠…”后面的話他沒有敘述完整,“也曾經有幸見過葉小姐…”
容安楠是帶著師座的任務來的,至于容安楠說了老半天的話,具體內容,葉葉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他們的名字,甚至長相也都一樣…她注視著他的臉,在模糊的視覺里入了迷。
容安楠走了,葉葉郁郁不得解,她坐在桌前,雙手托腮。
“那個,什么,容安楠干嘛很討厭我的樣子,我才剛剛來到這個鬼地方,算上白天,現在就第二次見到他,這什么恩,什么怨吶?”
葉葉怒氣沖沖地想道,十分生氣地從凳子上站起。
“葉葉,睡了嗎?如果沒睡的話,就陪姑姑說說話吧,打算長長咒罵不知好歹的容安楠一頓,出出憋在胸間的一口悶氣?!?/p>
緊接著,屋外又“砰砰砰”響起了敲門聲,伴隨了大太太的聲音。
葉葉忍耐住即將爆發的怒氣,壓下了胸間的悶氣,立即恢復了一副安靜乖巧的模樣,臉上還帶著點微笑去給大太太開了門。
“大太太雖然看起來對我很好,但我怎么都感覺她是一只里外猜不中兩面的笑面虎,得了,我還是小心為上吧?!?/p>
“葉葉,姑姑還以為你睡了呢?”
葉葉仍舊不說話,大太太并沒有受到什么影響,忙笑呵呵地一把拉住葉葉的手匆匆往屋里走,兩個人一同并肩坐在床沿上。
大太太先著急,擔憂地開口道:“葉葉,我聽說容少校帶著師座的命令方才來找你了?”
葉葉如實地回答道:“是!”
“可說了什么?他自己的話,或者話里有話?”大太太探問道。
“沒有,他自己的話,好像只是告訴了他的名字而已。”
大太太擔憂地說:“葉葉,本來吧,你年紀還小,有一些事,你不知道為好。但是吧…如今你在這里,和容少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還是把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你吧!”
“嗯?”
大太太欲言又止:“你和容少校曾經有過婚約,不過此前,容少校上了戰場,發回省城的報導提及年輕有為的容安楠少校在戰場上不幸中了日軍的埋伏,連中數槍,英年早逝了??扇菁业娜怂阑畈幌嘈?,口口聲聲和大家說他們已經動用了關系,派人把受傷的容安楠接回來了,容家的人甚至都鬧到了我們葉家的門前,要你爹把你立即嫁到容家,為容安楠沖沖喜,讓他快些好起來,他們將感激不盡葉家的大恩大德。你爹心疼你,何況傳言真假難辨,總不忍心什么都不太了解清楚,就為了留住與容家的一份情意,便白白讓你嫁去容家,萬一,你做了容家年紀輕輕的寡婦呢?于是,你爹發來電報與我商量決定,最后給容家一個月的時間,如果容安楠確實活著,并且親自到葉家向你爹來提親,就把你嫁到容家,絕無二話,否則就只好和平解除婚約了。”
第二日,東方微微吐白,葉葉就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真正的來說,葉葉根本一夜難眠,直至現在仍然想:
容安楠既然還活著,為什么在一個月的期限內,他沒有到葉家來向葉葉的爹提親。
難道,無論前世今生,她都和容安楠有緣無分?
容家和葉家之間最終和平解除了婚約。
容家的人來葉家大吵大鬧過幾次,破口大罵葉家的人背信棄義。
知情的,不知情的,絕大部分人全向著葉家。
一來;葉葉的爹一個月前就放出了話;二來,葉家的大女兒雖然是續弦的,可也是省城師座明媒正娶的大太太。于情于理于權,道理皆在葉家這一邊。
除卻容家的人,外界僅有少數人才曉得:容少校確實還活著,不過他受傷嚴重,那一個月的期限內,他始終昏迷不醒。
“這樣說來,其實葉葉不虧欠容少校,是他沒有按期出現,來向葉葉提親?!边@下,終于能挺直腰板直面他。葉葉的心情一下子豁然開朗了,獨自一個人蹦蹦跳跳地游蕩在后院里散步。
“葉小姐,你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去源祥綢緞莊,讓李裁縫為你做幾件旗袍…昨天跟你說過的,你也答應了的,師座的命令?!比莅查a充了最后一句話,生怕產生什么不必要的誤會。
葉葉和容少校一路來坐在一輛車內無言相待。
偶爾,容安楠才會察覺到后視鏡里一道熾熱的光直逼視著他漸漸火熱起來的臉。
“容安楠長得挺好看的,和我們那個時代的小鮮肉有得一拼。”
“她看起來,沒有討厭和厭惡的感覺,是不是,會不會有誤會?”
省略了劇情,中間發生了太多的事,葉葉和容少校在一起了,沒有得到幸福,他們成了一對亡命鴛鴦,一個回到了自己原本生活的世界,一個死在了戰場上。
可以用生離死別來敘述他們的結局。
原因諸多,中途攪合進了兩個人,一個是師座唯一花心腸的兒子,一個是容家新定下的滿意兒媳婦。
葉葉終于明白了大太太她特地接她外甥女到省城師座府,之后還打得當當響的如意算盤。
容家人卑鄙地算計了自己的兒子和定下的新兒媳,以一種容安楠覺得恥辱的方式延續了容家的香火。容安楠一息間生無可戀,傷心欲絕,遠赴了戰場,再沒有回到容家。新兒媳帶著幼子幼女,辛勞一世,只等兒女成才,得以安享晚年。
我早已經聽得淚流滿面,因為老人講的故事那么似曾相識。
我上高三的最后一個學期,因為各方面的壓力,我患上了中度的抑郁癥。對身邊的所有東西都失去了興趣,甚至是厭惡。
我以為我只是做了一個夢,在做夢之前我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家人們發現得及時把我送進了醫院搶救。
我在夢里漫長的七八年,只是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半個月。
老人他有真實的記憶,那我呢?究竟屬于夢,屬于確有其事?
難道在老人記憶里發生過的一切真實事件,早已經超越了我們平常經歷的時間和空間嗎?
“不是!”
我在要回大學上課,行駛的列車上,一個勁兒地冥思苦想。
迫使自己拉回思緒時,被對面坐著怡然自得的人驚嚇住了。
你無法想象坐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年輕時的老人。而他完全無視了我的呆滯,輕輕松松的一句話解釋清楚了給我聽:“如果你本人相信前世今生的傳說,那你所能看到的一切不合情理的人、事、物就統統解釋得了了。”
“葉葉!”
“容容!”
“真是的,這個國慶小長假叫你去我家玩的,我請吃最正宗的臺灣小吃。對了,我在朋友圈里發的各種好吃的,你都看到了吧?你都不幫我點贊,饞死你…還有啊!真受不了我爺爺,他一天到晚看著他和奶奶的老照片,一天到晚念叨,老伴啊!我想你!老伴??!對不起,愧疚你啊!老伴??!”容容渾身抖了一抖,一臉無法適應道:“簡直,肉麻死了!”
兩個年輕的女孩子,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容,踏著輕快的步伐,一起走進了教學樓里,開始上十一國慶小長假之后第一天的第一堂課。
葉葉忘記了。
在陽光明媚的校園小道上,有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男人目送著葉葉和容容走遠了,消失了的背影,留在他眼中的已然全部釋然了。
“葉葉,忘記我吧,好嗎?”悲痛欲絕的話,一個字一個字都深深卡在喉嚨里,艱難,哽咽地吐露出。他頭也不回地拔出腰間的手槍,高高舉過自己的耳畔,向彌漫了濃重硝煙味,沖鼻血腥味的戰場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而去。
假裝聽不見她的嘶聲吶喊,他已經跑了很遠,但在耳畔,心底依然源源不斷地有她撕心裂肺的聲音傳至…“安楠,如果你死,我就陪你一起死,為了我,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我才還有機會和你見面。”
葉葉被他故意隔絕在了她應該存在的那個空間。
“我有自己的私心,對不起,葉葉,我…永別了!”
男人忽然之間像一團飄渺的煙霧,永遠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