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小雅.谷風之什.蓼莪》釋解

《詩經.小雅.谷風之什.蓼莪釋解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

瓶之罄矣,維罍之恥.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南山烈烈,飄風發發.民莫不穀,我獨何害.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穀,我獨不卒!


譯文看那莪蒿長得高,卻非莪蒿是散蒿。可憐我的爹與媽,撫養我大太辛勞!

看那莪蒿相依偎,卻非莪蒿只是蔚。可憐我的爹與媽,撫養我大太勞累!

汲水瓶兒空了底,裝水壇子真羞恥。孤獨活著沒意思,不如早點就去死。沒有親爹何所靠?沒有親媽何所恃?出門行走心含悲,入門茫然不知止。

爹爹呀你生下我,媽媽呀你喂養我。你們護我疼愛我,養我長大培育我,想我不愿離開我,出入家門懷抱我。想報爹媽大恩德,老天降禍難預測!(恩情無窮,不知所以爲報)

南山高峻難逾越,飆風凄厲令人怯。大家沒有不幸事,獨我為何遭此劫?南山高峻難邁過,飆風凄厲人哆嗦。大家沒有不幸事,不能終養獨是我!

朱熹詩集傳75

蓼蓼【音六】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比也。蓼蓼、長大貌。莪、美菜也。蒿、賤草也。○人民勞苦、孝子不得終養、而作此詩。言昔謂之莪、而今非莪也、特蒿而已。以比父母生我以爲美材、可賴以終其身。而今乃不得其養以死。於是乃言父母生我之劬勞、而重自哀傷也。)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音尉】。哀哀父母、生我勞瘁。(比也。蔚、牡菣也。三月始生、七月始華。如胡麻華而紫赤。八月爲角、似小豆。角銳而長。瘁、病也。)

  ○缾之罄矣、維罍之恥。鮮【上聲】民之生、不如死之久【葉舉里反】矣。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比也。缾、小。罍、大。皆酒器也。罄、盡。鮮、寡。恤、憂。靡、無也。○言缾資於罍、而罍資缾。猶父母與子相依爲命也。故缾罄矣、乃罍之恥。猶父母不得其所、乃子之責。所以窮獨之民、生不如死也。蓋無父則無所怙、無母則無所恃。是以出則中心銜恤、入則如無所歸也。)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音撫】我畜【音旭】我、長【上聲】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賦也。生者本其氣也。鞠?畜、皆養也。拊、拊循也。育、覆育也。顧、旋視也。復、反覆也。腹、懷抱也。罔、無。極、窮也。○言父母之恩如此。欲報之以德、而其恩之大、如天無窮。不知所以爲報也。)

  ○南山烈烈、飄風發發。民莫不穀、我獨何害【葉音曷】。(○興也。烈烈、高大貌。發發、疾貌。穀、善也。○南山烈烈、則飄風發發矣。民莫不善、而我獨何爲遭此害哉。)

  ○南山律律、飄風弗弗【葉分聿反】。民莫不穀、我獨不卒。(興也。律律、猶烈烈也。弗弗、猶發發也。卒、終也。言終養也。)

  蓼莪六章。四章章四句。二章章八句。(晉王裒、以父死非罪每讀詩、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未嘗不三復流涕。受業者、爲廢此篇。詩之感人如此。)

注釋

蓼(lù)蓼:長又大的樣子。莪(é):一種草,即莪蒿。李時珍《本草綱目》:“莪抱根叢生,俗謂之抱娘蒿。”匪:同“非”。伊:是。劬(qú)勞:與下章“勞瘁”皆勞累之意。蔚(wèi):一種草,即牡蒿。瓶:汲水器具。罄(qìng):盡。罍(léi):盛水器具。鮮(xiǎn):指寡、孤。民:人。怙(hù):依靠。銜恤:含憂。鞠:養。拊:通“撫”。畜:通“慉”,喜愛。顧:顧念。復:返回,指不忍離去。腹:指懷抱。昊(hào)天:廣大的天。罔:無。極:準則。烈烈:通“颲颲”,山風大的樣子。飄風:同“飆風”。發發:讀如“撥撥”,風聲。

谷:善。律律:同“烈烈”。弗弗:同“發發”。卒:終,指養老送終.

鑒賞:

《毛詩序》說此詩“刺幽王也,民人勞苦,孝子不得終養爾”,只有最后一句是中的之言,至于“刺幽王,民人勞苦”云云,正如歐陽修所說“非詩人本意”(《詩本義》),詩人所抒發的只是不能終養父母的痛極之情。

  此詩六章,似是悼念父母的祭歌,分三層意思:首兩章是第一層,寫父母生養“我”辛苦勞累。頭兩句以比引出,詩人見蒿與蔚,卻錯當莪,于是心有所動,遂以為比。莪香美可食用,并且環根叢生,故又名抱娘蒿,喻人成材且孝順;而蒿與蔚,皆散生,蒿粗惡不可食用,蔚既不能食用又結子,故稱牡蒿,蒿、蔚喻不成材且不能盡孝。詩人有感于此,借以自責不成材又不能終養盡孝。后兩句承此思言及父母養大自己不易,費心勞力,吃盡苦頭。中間兩章是第二層,寫兒子失去雙親的痛苦和父母對兒子的深愛。第三章頭兩句以瓶喻父母,以罍喻子。因瓶從罍中汲水,瓶空是罍無儲水可汲,所以為恥,用以比喻子無以贍養父母,沒有盡到應有的孝心而感到羞恥。句中設喻是取瓶罍相資之意,非取大小之義。“鮮民”以下六句訴述失去父母后的孤身生活與感情折磨。漢樂府詩《孤兒行》說“居生不樂,不如早去從地下黃泉”,那是受到兄嫂虐待產生的想法,而此詩悲嘆孤苦伶仃,無所依傍,痛不欲生,完全是出于對父母的親情。詩人與父母相依為命,失去父母,沒有了家庭的溫暖,以至于有家好像無家。曹粹中說:“以無怙恃,故謂之鮮民。孝子出必告,反必面,今出而無所告,故銜恤。上堂人室而不見,故靡至也。”(轉引自戴震《毛詩補傳》)理解頗有參考價值。第四章前六句一一敘述父母對“我”的養育撫愛,這是把首兩章說的“劬勞”、“勞瘁”具體化。詩人一連用了生、鞠、拊、畜、長、育、顧、復、腹九個動詞和九個“我”字,語拙情真,言直意切,絮絮叨叨,不厭其煩,聲促調急,確如哭訴一般。如果借現代京劇唱詞“聲聲淚,字字血”來形容,那是最恰切不過了。這章最后兩句,詩人因不得奉養父母,報大恩于萬一,痛極而歸咎于天,責其變化無常,奪去父母生命,致使“我”欲報不能!后兩章第三層正承此而來,抒寫遭遇不幸。頭兩句詩人以眼見的南山艱危難越,耳聞的飆風呼嘯撲來起興,創造了困厄危艱、肅殺悲涼的氣氛,象征自己遭遇父母雙亡的巨痛與凄涼,也是詩人悲愴傷痛心情的外化。四個入聲字重疊:烈烈、發發、律律、弗弗,加重了哀思,讀來如嗚咽一般。后兩句是無可奈何的怨嗟。

賦比興交替使用是此詩寫作一大特色。三種表現方法靈活運用,前后呼應,抒情起伏跌宕,回旋往復,傳達孤子哀傷情思,可謂珠落玉盤,運轉自如,藝術感染力強烈。《晉書·孝友傳》載王裒因痛父無罪處死,隱居教授,“及讀《詩》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未嘗不三復流涕,門人受業者并廢《蓼莪》之篇”;又《齊書·高逸傳》載顧歡在天臺山授徒,因“早孤,每讀《詩》至‘哀哀父母’,輒執書慟泣,學者由是廢《蓼莪》”,類似記載尚有,不必枚舉。子女贍養父母,孝敬父母,本是中華民族的美德之一,實際也應該是人類社會的道德義務,而此詩則是以充沛情感表現這一美德最早的文學作品,對后世影響極大,不僅在詩文賦中常有引用,甚至在朝廷下的詔書中也屢屢言及。《詩經》這部典籍對民族心理、民族精神形成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

創作背景

  關于此詩的背景,《毛詩序》說:“《蓼莪》,刺幽王也,民人勞苦,孝子不得終養爾。”歐陽修認為所謂“刺幽王,民人勞苦”云云,“非詩人本意”(《詩本義》),詩人所抒發的只是不能終養父母的痛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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