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北方上學后,每次有人問我最喜歡什么餡兒的包子,我都會說豆腐皮,他們總是詫異的問我,居然有這種餡兒的包子。
有人說過,所有的鄉(xiāng)愁都是因為饞,我完全贊同。雖然離開家后,再也沒有碰見過愛吃淮揚菜的人,但媽媽炒的糖醋排骨,外婆煮的菜粥,奶奶燉的老母雞湯,爸爸下的陽春面,爺爺燒的紅燒鳊魚,都是我離開家后最想念的味道。
有人問我,在揚州,是不是下雨天撐油紙傘,出門要坐船。我說不,我們也用天堂雨傘,出門開車坐公交。有人問我,江南的女孩子不都小巧玲瓏,你怎么這么高。我說不,我們那里高挑的女孩多了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句煙花三月下?lián)P州惹的禍,或者是二十四橋明月夜騙了人,總之,在所有沒有去過揚州的人心里,揚州是一座充斥著古典建筑,滿是小橋流水,永遠煙雨朦朧的地方。其實,揚州不過是座普普通通的地級市,和所有城市一樣在發(fā)展,沒有與世隔絕,沒有停滯不前。
說起揚州,那一定要說說我家鄉(xiāng)最有特色的文化。在我們那里叫"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所謂早上皮包水,那指的是揚州的經(jīng)典早茶——蟹黃湯包。雖然很多人久聞杭州的湯包,卻殊不知蟹黃湯包的美味。蟹黃是淮揚菜里的一大特色,就像我愛吃的蟹粉獅子頭,還有每年過年總要包的白菜蟹黃餡兒的餃子,蟹黃都是點睛之筆,豐盛了味道也豐富了營養(yǎng)。而一頓地地道道的揚州早茶可以吃上三五個小時,如果再聽上一段揚州評話,那是最好不過得了。
而晚上的水包皮,當然說的是洗澡啦。有人說揚州人好吃懶做,其實是愛享受罷了。辛勤忙碌了一天后,泡一個溫暖的澡,有時遇上一個手藝豐富的修腳師,這一天的疲憊都會揮之而去。
以前爸爸跟我說,揚州之所以不如蘇杭那么出名,是因為揚州傍水卻不依山。也是,很多來揚州旅行的朋友都和我說,揚州的路真的好平啊,沒有一點坡度。曾經(jīng)有一個屢戰(zhàn)馬拉松的外國人也稱揚州是他跑過的最平整最舒適的一次。其實在我眼里,沒有山也依然是靈動的。纖長的瘦西湖貫穿在這座城市里,它記錄著這座城市所有的故事。如果你也有幸聽船娘在湖上清唱一曲,再吃上一碗香噴噴的陽春面,即使沒有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快感,那你也可以感受到慢的悠閑與從容。
離開家后,我最常聽到的便是,喲,揚州可是那個出美女的地方啊。聽說當年乾隆下江南的時候,他的一些妃子遺留在了揚州,聽說這也是后來揚州出美女的原因之一吧。
揚州自古出美女。那個歷史上第一位和親公主劉細君,那個在紅樓里美得讓人心疼的林黛玉,那個陪著武則天爭權(quán)斗勢的上官婉兒,那對姿色超人的雙胞胎姐妹趙飛燕趙合德。我無法一一細數(shù),但那些溫婉恬靜的揚州女孩,和江南的山水一樣讓人心動。
與美女相伴的自然是脂粉。揚州人自古愛養(yǎng)花,我爺爺家的院子里,也是種滿了月季,君子蘭,薔薇,迎春,還有那每到冬天就會有攝影愛好者慕名而來的臘梅花。有花的地方就有香粉,那曾經(jīng)陪伴了揚州女孩幾百年的"謝馥春",如今也被泊來的脂粉掩蓋了光芒。
小城市自然有小城市的好。也許你坐個公交也會遇到好久不見的老同學,然后才發(fā)現(xiàn)她竟然已經(jīng)搬到離你很近的小區(qū)。也許你發(fā)現(xiàn),晚飯后的散步,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市中心。小城市總是熱鬧而溫馨的。
爺爺家門口的那條街道,每到了春節(jié)期間,就成了揚州城年味最濃的地方。爺爺沒事兒就會去走兩圈,看看街邊的那些小攤上,哪家的福字比較特別,哪家的燈籠又掛高了,哪家的對聯(lián)寫得有趣,或是我愛吃的瓜子不出攤了,鹽水鵝的攤子排隊已經(jīng)排到了馬路那頭,菜農(nóng)果農(nóng)都紛紛把價格翻了倍。人們蹲在街邊挑挑選選,擺手講價,吵吵嚷嚷,即使馬路窄的已經(jīng)堵住了過往的車輛,每個人依然享受著此刻的時光。
小時候以為生活的這座城市就是整個世界,長大后以為美麗的地方都是他鄉(xiāng),于是百般想要離開這個已經(jīng)捆綁住我的地方,真正離開后才發(fā)現(xiàn),長大后的我走到哪里都在尋找小時候的味道。再也沒吃過糯米松仁餡兒的燒麥,再也沒吃過豆腐皮餡兒的包子,再也沒有人知道大煮干絲的干絲是什么,再也沒有人會念邗江的邗,再也沒有人看過瓊花,再也沒有人聽說過原來除了京劇外還有種戲曲叫揚劇,再也沒有人吃過一種已經(jīng)快絕跡的早飯叫粢飯。
家鄉(xiāng)就是無論你怎么說它的不好也容不得別人挑它一點刺的地方。曾經(jīng)無意間看見和我一起上課的同學評價很多老揚州人不會說普通話影響揚州的發(fā)展,我當即就刪除了她。
雖然這座小小的揚州城沒有南京上海的繁華,雖然這里的人騎著電動車出門總愛不停地鳴喇叭,雖然這里的菜市場里總會碰見因為講價而用揚州話吵架的人們,雖然那些停在路邊的小攤有的時候真的很影響交通。可它們都是這座城市的一部分,它就像一個人一樣,有優(yōu)點也會有缺點,可至少,它依然是有溫度的,依然是一個讓你愿意停靠有安全感的地方。
也許家鄉(xiāng)承載不了夢想,但它卻依然裝滿了回憶。孤單時,彷徨時,徘徊時,你可以安心的擁抱。開心時,成功時,團圓時,你可以微笑著分享。
離開家后,雖然再也沒有吃過豆腐皮餡兒的包子,但是那留在記憶里的味道,陪伴著我經(jīng)歷了后來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