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爺爺是個有學問的莊稼人。

聽我大伯說，爺爺年輕時，很有學問。

那個年代的計算工具還是算盤。

爺爺只需別人報數，他可以左右手各執一盤，卻又不受干擾，又快又準。

他還能寫一手好字。

只是在那個時代，不出爺爺這個人才。

那個年代吃飽飯才是最重要的。

爺爺只能守著家里的幾畝農田。

一種就是一輩子。

2

當我能夠記事時，爺爺的人生已經步入黃昏。

在我記憶里，爺爺人生的這段黃昏，我只能用“落寞”兩字來形容。

小時候，爺爺還會經常因為我們幾個孫子孫女露出笑臉。

上了初中以后，就更少看到爺爺的笑臉了。

有段時間，父母外出工作，托爺爺照顧我，而我又正處于叛逆期。

每次放假回家，基本什么事都不做，就等著爺爺做好飯菜。

還總是嫌棄爺爺做的飯菜不好吃。

有次和姐姐抱怨爺爺的飯菜不好吃，原本想獲得姐姐的同情，卻被姐姐訓了一頓：

“爺爺這么大年紀了，還要做飯給你吃，你嫌棄不好吃，為什么不自己做呢？”

我仍記得當時說了一句自己現在都挺后悔的話。

我說：“爸媽請爺爺來照顧我的，我干嘛做飯菜。”

現在，每每想起這句話，就像一條無形的鞭子在鞭笞我。

3

后來的一件事，讓我認真的收斂了自己的無知。

仍記得那是周五，爺爺以為我會放假，就在家燉了鍋排骨。

等到晚上，發現我還沒回來，就自己一個人走到我的學校。

找到我的班主任說，家里燉了鍋排骨，孩子不回去吃就壞了。

我收拾書包的時候，班主任在班上感慨說：

老人家的心思都在你們身上，家里做了東西，怕壞了，夜里來到學校叫回去吃。

同學們的視線轉移到我身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沒有理會他們。

因為，他們和我以前一樣，不會懂。

回去的路上，我試著和爺爺聊天。

卻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爺爺。

我，一直扮演著索取的角色。

4

高中以后，爺爺就很少下地干活了。

印象中，爺爺總是坐在大門口，抱著個小柴火爐。

看著從家門口走過的鄰居，也可能是年輕時候認識的熟人。

我也漸漸懂事一點了，每次回來，都會跑去和爺爺聊會天。

爺爺會問我的學習，會問我的身體、吃飯，方方面面。

我卻每次只會說，您身體感覺還好吧！您多吃點飯！沒事也可以去附近走走，和別人聊聊天，看看別人打牌啊！

爺爺會笑著回答我，天氣暖點身體就會好點，現在飯量很小了，吃不了什么東西，前天下午才去“燕子堂”那邊。

這就是爺爺活動的頻率。

在他眼里似乎已經很高了！

5

高中那段時間，經常會看到三個老人坐在各自的大門口。

有時候經過，就會一路叫過去。

“X爺爺”

“爺爺”

“Y奶奶”

每次打招呼，三個老人都笑的很開心。

有時候還會問問我的近況。

然而，我總像個匆匆過客一般，不做過多停留。

某一天，發現那條必經之路上只有兩個老人了。

問母親才知道，X爺爺去世了……

某次，大學暑假回來。

發現那條路上，只剩爺爺了。

心里，似乎猜到了那個結果。

但還是特意問了母親，結果和我猜想的一樣。

6

爺爺還是那樣，坐在大門口。

偶爾打著盹，偶爾打著招呼。

難道生命的最后，只能是等待死亡嗎？

他們需要的是什么？

為什么不做點讓自己開心的事情。

我和爺爺說，您平時也可以寫寫字啊！

您的字不是寫的很好嗎？

多寫寫，到時候我們來向您求字。

過年我們就不用買春聯了！

您也可以找一些老人打打字牌。

您會下象棋嗎？我來陪您下象棋吧！

爺爺笑著搖搖頭說，那些東西自己“耐不合了”。

在一次寒假回家的時候，得知爺爺已經住院了。

去醫院看望爺爺，陪著爺爺聊天。

不一會，爺爺又要睡覺休息了。

我和堂妹走出了病房，又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了。

沒想到，這一次見面，竟是我和爺爺的最后一面。

7

暑假某天，我正在實習。

父親打來電話，要我明天回去。

父親就說了這一句話，聲音很低沉。

我似乎預感到什么了，也沒有多問。

當天晚上，父親又打來電話，要我今晚就坐車回來！

我直覺告訴我，爺爺肯定出事了。

回到家時，爺爺的住處已經掛起了喪幡。

印象中，爺爺高昂的身材，此刻躺在棺木里，像細長的枯木。

出殯時，父母親戚的臉上都掛滿淚水。

為什么每個老人去世，他們的親人都會流淚？

他們應該和我一樣。

流下的，是曾經對老人的愧疚。

8

前段時間和堂姐聊天。

她聊到她外婆。

她說，她每到一個新地方，總會打電話給外婆。

告訴外婆，她到了哪里，那里哪哪好玩。

然后不等外婆細聊，就掛斷了電話。

她總是把自己覺得好的給外婆。

卻從來沒問過，外婆需要什么……

堂姐比我懂事。

至少，她會經常給老人打電話。

而我，一離開家，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堂姐的問題，也是我深思的問題。

生命的盡頭，老人需要的是什么？

9

每年春節，外公小山角落的土坯房就是我們五個家庭聯系感情的紐帶。

外公喜歡打字牌。

可是思維意識已經跟不上父親和姨父他們的速度了。

不好意思和他們打，每次只能看著。

于是，我經常會叫上表妹，或者阿姨她們，陪外公一起打。

外公經常需要幾分鐘才能打出一張牌。

我總能靜靜的等著。

因為我知道，外公一年能打牌的機會不多。

我們走后，外公又得一個人，生活在這土坯房。

等到下一個春節。

才能再次看到我們。

才能再打一場字牌。

10

生命的盡頭，只能是等待死亡嗎？

生命的盡頭，他們需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或許

等我自己走入生命盡頭的時候

我會知道

生命的盡頭

需要什么……

作者說：

前幾天，在寫作班看到同學寫了篇關于老人的，心有感觸；

寫下這篇文章，純粹為了懷念某些老人；

我們擋不住時間的車輪，只希望在有限的時間，我們能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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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趙子魚

個人公眾號：文海拾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