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愛

今天又是版多人少,肥妹把領子上的扣子扣好。

肥妹在一間以男工為主的印花廠上班,平時就干些收布發布之類的活,只是在版多人少的時候,她就要頂上去象男工一樣行版了。

肥妹長得不好看,在女人屬稀缺物種的印花廠也不被注目,唯一的亮點是胸大,但她的胸大而無當,大不成型,別的女人好多都是翹翹的,她的軟耙耙的趴在肚皮上,那些男工,在跟肥妹行版的時候故意手不伸長,讓肥妹彎著腰伸長手臂努力去夠印花刮刀的時候,累累的胸挨上紅的綠的印花涂料而引起哄堂大笑,讓單調枯燥的工作有了些快活的味道,這僅僅是玩笑戲謔,沒有色情的成分,這些男工也沒怎么把肥妹當女人看。

今天不同,肥妹把領子的扣子扣好,免得彎腰時領口大開,里面的內容一覽無余。準備跟一個男工去抬最后一個網板時,“陳秀英,幫我找一條圍裙,我來行這個網版。”肥妹詫異的看了說話人一眼。

這間廠沒有人叫過肥妹的名字,外省人叫她肥妹,廣東人叫她肥婆。肥妹特別反感別人叫她肥婆,覺得有一種地理優越的居高臨下的輕視。這新來的拉長居然連名帶姓的叫她。肥妹手腳庥利的找了塊布,用兩條布帶兩頭一糸,就做成了一條簡易圍裙。

新來的拉長林嘉祥個頭不算高,行版的姿勢很好看,做事有一種干凈利落的爽利,幾圈網版行下來,手上身上還有肥妹做的那條圍裙上還是干干凈凈的,不象廠里其他工人,做沒半天身上就搞得象個泥水匠。林嘉祥跟廠里的潮汕人用一種拗口的語音聊天,那不同于廣東廣西香港的粵語,也不同于廣東的客家話,這兩種語言來廣東好幾年的肥妹還能聽個大致輪廓,肥妹可以肯定,新來的拉長是潮汕人,這是很自然的事,這廠的總管、大師傅都是潮汕人,廠里員工也以潮汕人居多。

林嘉祥不是心血來潮做一下半下,他堅持幫肥妹把這批貨印完,他完全可以不用這樣做,行板是很累人的活路,繞著印花臺一天走下來,好多男工都覺得辛苦,他是拉長,他完全可以背著手這里看看那里走走,注意一下質量問題就行了。肥妹有了被尊重的感激和被體貼的甜蜜。

肥妹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一個哥哥,下面有兩個弟妹,家里活路多,哥哥又要讀書,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就落在了肥妹身上,到9歲時才跟小她兩歲的二妹一起在村里啟蒙,剛上完一年級,學完100以內的加減法,把自己的名字陳秀英三個字歪歪扭扭的寫會,家里負擔不起三個人一起讀書,再說牛呀豬呀還要人照管,就讓肥妹和二妹一起輟學,但性烈的二妹又哭又鬧,父母只好跟肥妹說,二妹年齡小,不上學也幫不上啥忙。

肥妹開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為了耷拉在肚皮上的兩坨肉,肥妹專門去了大商場的內衣店,女店員為她挑選了合適的尺寸,還教了她如何選擇適合自己的乳罩,經過女店員的手,肥妹的胸有了傲人的挺撥,但那兩小片布也花了肥妹以前三套衣服的錢,但肥妹覺得值。

在工人詫異肥妹的變化之前好久,其實肥妹就跟林嘉祥睡過了,她廝跟著林嘉祥來到一大塊草坪上,看著林嘉祥把外套脫下來鋪在地下,她對即將發生的事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兩個人都是結了婚有了孩子的過來人,一切都輕車熟路干柴烈火的發生了。

對于他們之間的事,女工對肥妹滿是鄙夷,但什么都沒說,只是開始有意疏遠她,男工覺得林嘉祥不可思議,他的潮汕老鄉問起過他:“就這肥婆,在廠里兩年,都沒人打她主意,怎么你一來就把她搞定了?”林嘉祥知道他老鄉的意思,就發表了他的丑逼理論:“你們找女人就愛找漂亮的,我偏偏喜歡找丑的。漂亮的女人個個都惦記,不知道都跟多少人睡過。丑逼好呀,沒人惦記,就說這肥婆吧,你們都說在這里兩年了,沒人打她主意,我只稍微對她好一點,錢給我用,衣服幫我洗,晚上還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你們別看人長得丑一點,用起來效果比漂亮女人好多了。”

廣東人把發工資叫作出糧,印花廠出糧第二天一般都會放假,讓辛苦了一個月的工人痛快玩一天,印花廠的工人好賭,出糧那晚上必賭通宵,三張紙牌決定了很多人的命運,要么白辛苦一個月,要么一晚上贏得一個月甚至半年一年的工資,人圈里不時爆發出拿到大牌的歡呼聲。

李勇從來不去參加賭博活動,大小都不玩,他是把細人,所有錢一分一粒都算著用,家里結婚前修的木房子以前看起來還不錯,這幾年村里逐漸有人修了磚房,他的木房子看就有些老舊寒傖了。大的女兒上高中,小的兒子也初三了,都是用錢的時候,他的每一塊錢都是經過左右思量再三考慮才花出去,以前他經不住工友的慫恿輸了十塊錢,蔫了好幾天,以后就定了個原則,他不想別人的,別人也莫想他的,在宿舍沸反盈天的喧鬧吆喝聲中,他照樣睡得鼾聲如雷。

一大早,李勇坐了公交車往肥妹工廠趕,他到肥妹的工廠并不太遠,但要倒三次車,他趕到肥妹工廠時已近中午,吃完飯后,同宿舍的女工知情識趣的躲開了,以前肥妹對她們的體貼很感激,現在倒多了一絲怨恨,大概是很久沒在一起,只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肥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去把門打開了。

肥妹對每一天都充滿了期待,每天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后出去買早餐,或油條或包子,買回來給林嘉祥下工廠提供的咸菜稀飯,下班之后把洗凈疊好的衣服給林嘉祥送去,再把林嘉祥沖涼換下的衣服提去洗凈晾好,象一個賢惠的妻子無微不至的照顧丈夫,對于廠里的流言斐語指指戳戳采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誰也沒想到,怯懦的肥妹燃燒起來這樣不顧一切。流言改變不了什么以后也就平息下來。

有了期待的日子好象過的特別快,轉眼又到了老公李勇過來探視的日子,肥妹不知怎樣面對老公李勇,除了盡老婆的義務外還有工資的去向問題,之前每個月都是留二十塊零用其他錢都交給老公李勇,李勇把兩個人的工資一起郵回家,除了父母子女的開銷,他們存錢準備也修磚房,女兒、兒了、房子一直是他們苦巴巴的奮斗目標,也是希望和幸福的源泉所在,現在,肥妹覺得這一切都沒有多大意思。

李勇對肥妹苦心編造但說得結結巴巴的解釋根本不信,再遲鈍的男人,對于老婆這種明顯的變化不可能感愛不到,他不顧肥妹堅決的反對,決然從原廠辭工進了肥妹同一間廠。

肥妹必須要決斷,林嘉祥從來沒說過要娶她,她也知道林嘉祥家里有老婆孩子,不可能為一段無望的感情毀了自己的家庭。她盡量去想老公李勇的好處,想他的老實厚道,媒人帶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紅著臉低著頭,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確定關系后逄年過節來家里接自己去吃飯都是把提來的禮物放在柜蓋上,吃了老媽燒的茶飯后提前先走,等肥妹走出門去,他已經上了屋后的坡了,到肥妹十八歲嫁給他之前,他連肥妹的手都沒牽過。

夾在兩個男人之間的難堪沒有幾天,事情就急轉直下,滑向了不可控制的結局。

李勇進廠不到十天,廠里招了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工,廠里好多人在議論,這女的是在外面做雞的,這段時間查得嚴,才進廠來避風頭,肥妹站在宿舍二樓,看著林嘉祥帶著那女的有說有笑的出去,去食堂打宵夜回來的李勇,看著淚流滿面的肥妹,把兩碗稀飯摔在地上,抬手就給了肥妹一耳光。

這是李勇第一次動手打肥妹,也是最后一次。

廠里通情達理,把李勇幾天的工資和肥妹的工資全部結清了,在回去的火車上,看著不斷流淚的肥妹,李勇不止一次問自己:“我非得離婚嗎,離開了那個地方,沒人知道自己老婆的丑事,家里還有兩個孩子,怎么去跟他們說這件事,離婚了,這兩個孩子怎么辦?”但一想到肥妹做下的事,他的心又冷硬如鐵,自己這么多年為這個家受的什么累,在家干農活的時候體貼肥妹在娘家吃了很多苦,嫁過來后肩挑背抬的事從沒要肥妹做過,出去打工也是想方設法把她帶在身邊,她倒好,背著自己做出那種丑事,自己發現了苗頭,出了高工資的廠進她們廠,她不知悔改,還為那樣一個男人傷心,想到這些,李勇就黑血翻湧。

對于所有詢問和勸解,李勇只有一句話,你們去問陳秀英,但肥妹只是哭,一句話都不說。

勸解的人問不出所以然來,只能猜測,肯定是肥妹犯了那方面的錯誤,村里就有了議論,“肥妹活該,李勇這么好的娃,她不好好珍惜,還在外面偷人。”

因為是協議離婚,財產分割和子女撫養都協商好了,民政局按程序雙方勸解了一下,看雙方態度堅決,也就蓋了章。

離婚以后,肥妹打了個電話,她并沒有其他想法,只是想告訴那個人她離婚了,或者只是想聽聽那個人的聲音,她一生都是生活推著她向前走,一生都是別人給她的命運做決定,好不容易自己決定了一回愛了一回,就弄得人未亡但家己破。

對照紙片上的電話號碼撥打了幾次,電話說的都是“你拔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

第二天,兒子叫肥妹起床吃飯,肥妹在床上己經硬了。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