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眼神已經很差了，但虎王還是對著一地的海綿犯惡心，老龜卻吃得酣暢淋漓，好像沒發現虎王的異常：“小虎子，不要太心急，待我用了午餐，咱們再趴下來好好談。”

“老叔叔，小王知道，您作為海族丞相，一個人遠離族群，獨自北上，就是為了遠離朝堂爭斗，浮世喧囂。可此次事關我中原百獸千族的性命，我實屬不得已，只要老叔叔愿意出山，小王自當重謝。”

老龜停下進食，舔了舔鷹喙一般的嘴巴：“老夫文甲，已虛度光陰千二百年，經歷過我王兩次出山覓食：當時我王行云布雨，鯨吞海飲之勢萬里可見，你虎族雖強，也只是攜百獸精壯且戰且退，最后巨龍歸海，眾生劫過，百獸千族重新繁衍，因為留下的多是精銳，所以爾等后代更為精壯，千年來隱隱有進化之意——這是天道輪回，以巨龍之威凈化百族血脈，以百族血肉養巨龍精氣，互取利好。”老龜緩緩閉眼：“道法自然，優勝劣汰，才能讓一族適應進化，我王不過是助你們加速這個過程罷了。”

“念你和我父王有舊，這才叫您一聲老叔叔，誰想到你這老家伙如此不辨是非！天有五行，相生相克，地有萬物，相食相生：蟋蟀捉冠可以斗公雞，群狼圍獵可以殺虎豹，花蛇含毒可以制飛鷹，鼠猴裂肛可以破雄獅……世上沒有絕對的常勝者，萬物用命皆可博一線生機，正是有了這一點希望，萬物才會斗爭，進化。”虎王雙目圓睜：“而神龍是進化的終極，是沒有任何天敵，阻滯的存在，巨龍出世，天地萬靈就陷入了絕望的深淵——可我不甘心，那塊石碑上有‘龍虎斗’的記載，這說明我虎族必定有法可以與巨龍一戰，于是我四處奔波，問藥求法，我給我的子民同胞們一絲希望，您卻告訴我巨龍放牧眾生是理所當然，我們不應該反抗，反而要甘之如飴，接納自己必死的命運——這是對每一個努力活下去的生靈的侮辱。”

老龜激動地緩緩擺動四肢：“你這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對，是明知山有虎，也不對——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龍虎斗，是指上古時代四方圣獸青龍白虎一戰，據說當時龍游八方，虎生六翼，打的是天昏地暗，星辰欲墜，最后白虎身死，青龍元氣大傷，大地四分五裂，焦土百萬里。上界震怒，降青龍為明黃氣色，分法相以潤養人間帝王之身；而白虎魂魄不愿屈從人間帝王，被貶為凡間獸族，黔首王字，意為：世間再無白虎帝，永為叢林百獸王。只有白虎能與龍相斗，而只要上天不收回罷黜之命，你是不可能再成為白虎的。”老龜自知多言，低頭不語。

“世間再無白虎帝，永為叢林百獸王。”虎王喃喃重復，他沒有想到，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額頭王字，竟然是血脈之中流傳下的刑罰和踐踏，不由得氣血翻涌，一路所食的各族圣藥毒素攻心，竟是背過氣去。悠悠轉醒，見老龜文甲手搭自己心脈，痛心不已：“鶴頂紅，猴兒酒，銀環蛇膽，火蜘蛛卵，萬年青……從中原到渤海，這一路上的藥啊毒啊的竟被你吃了個遍，你這只憨傻的大貓也不知走了什么運氣，還能撐到現在？雖然剛才我借箱水母之毒將你刺激蘇醒，但你已經是個將死之虎了——你到底有什么魅力，銀環蛇王那個冷血的家伙竟然也……”

“蛇族一十九王，沒有孬種。”虎王不愿多說，這一路打殺，卻也交了一路朋友，其中曲折秘辛，當另著述。

“哼，銀環老匹夫肯用自己蛇膽救你，老夫又豈是懦弱之流？我王名為海族之主，卻從未行庇佑四海之責任，你若是能讓我王正視這世間百族，也算老夫一片忠心可鑒。此物是我至寶，玳瑁背甲，這天下最堅固之盾，可擋巨龍真火，保你一命；但你若是想要反擊，必須要先破了巨龍護體罡氣。”

“小王知道，那必須要請出這天下最鋒利之矛了。”

“我會派旗魚艦隊送你前去，不過那家伙油鹽不進，不像老夫如此講道理，你別擺太大架子。”

“老叔叔放心，這些老牌貴族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驕傲，他若要面子，本王就給足他面子！”

海面上，虎王的背影已經漸去漸遠，龜相文甲卻忍不住嘆息：“銀環啊，你我如此做，不知是在幫他，還是在害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