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可是張大媽還是不能入睡,下午的事情讓她氣憤不已。
張大媽是家里的老大,父親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那時的她在學校成績一直不錯,一直是班里的干部。可是一個電話讓她的學習夢破碎。一直在外工作的父親病危,被人帶回家,電話告知正在上課的張大媽。從學校匆匆趕回,已經瘦得不成人形的父親拉著她的手,囑咐她好好照顧母親和妹妹后就撒手人寰。
母親是典型的農村婦女,又不認字。常年在外工作的父親按月寄些錢,作為日常的開銷。母親每天就在家做些女紅之類的活。父親每年回家探親一次,每次都會帶很多禮物,香煙,工作地的特產之類,送給鄰居和親戚,希望他不在家的日子家人能夠得到他們的關心和照顧。那些人每次都一口答應。
父親這一走,家里的頂梁柱倒了。母親的精神崩潰了,人也失去了生活的動力,只知道每日以淚洗面。作為家里的老大,張大媽知道,她必須把這個家撐起來,哪怕她只有十五歲。二妹還在上小學,三妹還沒有上學,母親也必須照顧,父親臨終前的囑托讓她倍感壓力。
之前受過父親恩惠的鄰居和親戚卻都對她們避之不及,畢竟在那個年代,大家的日子都過得很緊巴,誰愿意自己家里突然多幾張嘴呢。有稍微善良些的,從牙縫里省下些菜送給她們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事情了。大多數的時候,周圍的人遇到她們連路都繞著走。
張大媽一次又一次的跑公社,希望可以找些活干。出于同情,大隊同意讓她和二妹去掙工分。她領著二妹干的比誰都努力,可到最后卻有人說她們是孩子,硬是扣下了一些錢。不滿歸不滿,誰讓她們勢單力薄呢,不過家里總算有了收入。
二妹很快就初中畢業,三妹也上了小學,張大媽 居然在大隊的供銷社找到一份工作,母親也開始振作起來,一切似乎正往好的方向發展,生活漸漸看到了希望。
可是那時上高中都要推薦,二妹雖然學習不錯,可是遠遠達不到推薦的標準。好在她人長得漂亮,歌又唱得好,嘴又能說,隊里有意讓她當婦女主任。可是婦女主任還沒當幾天,就有人傳言說是有人利用裙帶關系為自己謀私利什么的,說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這時恰好父親之前的單位出臺頂替政策,父親之前的同事就想起了二妹。去父親的單位,生活肯定會有保障,只是一個小女子孤身一人,去離家千里之外的地方,難免讓人有些擔心。母親沒什么主意,二妹因為謠言的事情執意要去,張大媽權衡再三,終于還是同意了。
二妹離開了,張大媽獨自挑起了家里的重擔。為了讓母親高興,每次發工資時她都把它們換成小面額的角票,滿滿一桌子,母親果然以為有很多錢,高興地眉開眼笑。
后來,恢復高考時,張大媽考上了省城的一所中專,三妹也上了高中。
只是高考時,她和三妹都沒有經驗。三妹把時間用來解決難題,最后有很多簡單的題目都來不及做完,最終與大學失之交臂。老師希望三妹可以復讀,可是家里并沒有多余的錢,再加上三妹自己對復讀也沒什么信心,所以三妹最終決定回家務農。這期間,三妹做過一年的代課老師,可是聽前輩說轉正的希望渺茫,所以三妹還是放棄了。
最后三妹聽從了母親的安排,招了老劉做上門女婿。只是這老劉好吃難做,又體弱多病,多年來都是三妹在辛苦干活打工,維持生計,把兒子撫養成人,直至大學畢業。
二妹在工作的地方,和當地人成了家,生了一個女兒,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這么多年,張大媽一直在支持著三妹,無論是精神上還是物質上。好在丈夫老趙通情達理,對她對三妹一家的扶持一直很理解。包括三妹兒子在省城買房,結婚,張大媽一家都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不計回報。
順便說一句,當年張大媽畢業時,本來可以在省城找到很好的工作,可是作為家里的老大,為了照顧家里,她還是回到了離家不遠的縣城。三妹后來在附近的鄉鎮買了房子,母親去世以后,家里的老屋已經多年沒有人居住了。張大媽心里一直有一個愿望,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可以把之前的老房子翻修一下,這樣他們偶爾回去時就有一個落腳的地方,畢竟是之前姐妹三人和父母生活過的地方。
今年年前回老家吃酒,聽說之前的本家翻新老屋,她也動起了心思。和二妹,三妹一商量,她們都雙手贊成。這次三妹一家到她們拜年的時候,她又提起了這件事。誰知老劉和兒子媳婦都堅決反對,理由是老房子修了也沒有人住,而且家里沒有閑錢,何必做些沒有意義的事。這老劉多年好逸惡勞,前兩年本家開廠請他去管理,才拿了兩年工資,就在家里耀武揚威。三妹這兩年在省城幫著帶孩子,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說話也沒啥分量了。眼看就要吵得不可開交,大過年的,最終張大媽還是忍了下來。
張大媽算的是感情賬,可是老劉他們太現實,算的是經濟賬。可是張大媽多年來的愿望,到底何時才能實現呢?執意要弄就只能全是自己出錢,還沒有人幫忙打理,要么就只能多年愿望終成空。張大媽輾轉反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