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畫人形,好丑老少,必得其真”這樣的夸贊聽得多了我只覺好笑,忽而憶起父親在我入宮前對我說的話:“我兒畫人物,神韻具備,卻總是少了一絲情,惜矣?!蔽宜贫嵌攸c了點頭,別了父母,踏入這片宮廷林宇。
?我成了一個宮廷畫師,宮里的生活總是平靜里藏著詭譎風云,站隊,排除異己,稍有不慎,便成為這詭譎政治下的犧牲品,當真是生命微如草芥,我不覺有些悲哀。
“大人可千萬要將我畫得好些”看著眼前的一錠銀子我愣了一愣,“奴才不過畫匠一名,哪里擔得上大人二字,畫圖本是奴才分內之事,小主容姿秀美,奴才必定盡力而為,這銀子卻是不必了?!?/p>
女子先是一愣,臉上好似有些惱羞成怒,忽而又騰出三分怒色:“哼,到底不過一個奴才,哪里擺的譜”語罷,便轉身離去。徒留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師傅帶著幾分輕笑走到我面前:“你這性子啊……算了,下次再遇上這種事收下便是。這宮里凡事都講究一個禮尚往來,習慣就好?!蔽以G訥地點了點頭,有些許了悟。“大師傅低頭看了看我的畫說:“你這畫,像則像矣,,卻總少了些什么。不過不出兩年,你必定是這長安最好的丹青手?!?/p>
建昭元年,又值一年選秀之際,“最是無情帝王家”,其實哪里是無情,不過是這諾大的宮中容不下情之一字罷了,我忽然有些同情金鑾殿上的那位,宮中美人千千萬萬,但真心之人到底不得其一。這片宮廷林宇忽而有了幾分生機,來來往往的人行色匆匆,走在花園中,熟悉的寂寥感如隱隨行。“大人,我……好似迷路了,大人可否方便告知我儲秀宮在何處?”女子有些怯怯地低著頭,衣服服飾都是簡單至極?!拔艺庙樎?,你跟著我便是?!北緛硪ツ眯沂奈?,鬼使神差地說下這些話。
女子好像如釋大赦,猛地抬起頭來,那樣鮮活明艷的笑容就這樣一點不設防地闖入我心底,我的心好似顫了顫?!按笕四阏媸莻€好人吶,我問了好些人,從未遇過大人這樣好的人。”說著,笑容好似又明媚了幾分。
在回去的路上,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大師傅問我可曾有中意的女子,現在,想來該是有的罷。
“大人,原來您是宮里的畫師啊。”女子的聲音盡是贊嘆與重逢的驚喜,我卻再笑不出來,女子看著我的神情有些許不知所措。我不知該如何開口,沉默半晌只是一句:“姑娘可知這宮中規矩?”女子眉頭微稟,眸中有些迷惑,呆呆地站在原地。
“大人,這個您先收著,待畫卷作好,我再給您送來余下的銀兩?!薄按笕?,我這些首飾你看行么?”“大人,大人,我這可是上好的珍珠”……后面的幾個女子忽得一擁而上??粗矍暗呢斘?,我只是微微一笑,著人收下。
女子眼底盡是失望,往后退了退。我心底顫了顫了,喉中好似都是苦澀。
系發挽首,鋪紙研磨。這是我作的最慢的畫,一顰一笑細細描摹,初遇的蹁躚笑語在腦海中鮮活如初?!拔夜粵]看錯,你就是這長安城內最好的丹青手?!贝髱煾吊獠阶叩轿颐媲埃壑惺茄诓蛔〉馁潎@?!皟赡昵埃冶阌X得你的畫技已然出神入化,但總是覺得一絲火候。而今這幅畫方擔得上這長安最好的丹青手的名號。”
我在畫前站了一下午,驀然間想起了父親臨走前說的話。“這情字,真是苦??!”我笑得有些悲苦。我鬼使神差般得拿起毛筆,一滴墨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落了下去,滲入了紙中,看著那滴墨,我眼中帶著艷羨。合起畫卷,那日人人都道,畫師喜極,于林中宿醉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