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過幾天我們學校組織出去聽課，敏敏就放你這兒了。”看看阿姐家也不寬敞的房子，我感到一絲慚愧。

“沒問題，反正我平時也就買買菜做做飯，阿志爸爸這幾天也沒出海，也可以接送嘛。”阿姐摸了摸小姑娘的豆腐臉，“敏敏最喜歡大媽媽做的飯了對吧？”

“嗯！”囡囡重重地點了點頭。阿姐的飯菜深得阿媽真傳，每年過年的聚餐都是她一手包辦，尤其合囡囡這個小肉食動物的胃口。

“那今天晚上吃什么，黃豆燉排骨？”“好！”“哈哈哈這個‘肉師傅’。”“肉師傅”是我們本地對無肉不歡者的戲稱。

“誒，小姨你也在啊。”正聊著，外甥阿志開門進來了，一瞟到囡囡就把她一把舉了起來“哈，敏豬！”

“啊放我下來！”肉乎乎的敏敏在半空胡亂掙扎，愈發像一頭白凈的小奶豬了，我也忍不住笑起來。

“對了阿志，今天在學校怎么樣？”聽到我的問題，阿志一愣，把囡囡放回地面。還沒有等他回答，阿姐就在廚房里接了腔：

“能怎么樣啊，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小鬼心思就沒在學校上，怕是又去網吧找那群混小子打游戲了吧。”

“媽！”阿志固然覺得在小姨面前丟了臉，但也無法反駁。

“也罷，打小你就沒聽過我的話。等從這學校畢業了，和你爸爸到船上去吧。”

“不，”阿志的聲音突然強硬起來，“撐船我是一定不會去的。”

“那你干什么？”

“我會養你們的。”

“說說容易啊，錢總不能從電腦里掉出來吧？”

……

“敏豬看不看電腦？”短暫的沉默之后，阿志突然掉轉了話頭。“好！我還要冰汽水！”這姑娘一下子就把哥哥剛剛把她舉在半空的仇忘得一干二凈，抱了冰鎮的雪碧屁顛屁顛地和哥哥去了書房。

“這小鬼，自從交了那幫狐朋狗友，就沒個正形了。”我在廚房打下手時，阿姐還在生著氣。

“小男孩嘛，過幾年就好了。”我試圖岔開話頭，“阿哥今天晚上也來吃的吧。”

“提他做什么，一個星期也沒幾天在家里吃晚飯的。只要他還拿這里當個家，我也管不著他在哪兒鬼混。”

看來我把話題岔到了更糟的方向上。

再次在阿姐家里接囡囡已經是大半個禮拜之后了。我帶了土特產，也見到了因為做海員一年見不了幾次的姐夫。一起吃了晚飯，寒暄過后，我推著自行車和囡囡回家。

“在大媽媽家開心吧，每天變著花樣地給你做好吃的。”

“馬馬虎虎吧。”囡囡突然冒出個大人氣的成語，我覺得有些好笑。

“知道馬馬虎虎什么意思嗎就亂用。”

“我知道的嘛，動畫片里說的。但是我不喜歡姨爹晚上回來吃飯。”

“怎么啦，怕姨爹吃了你啊。”因為喜歡這個軟軟的白瓷娃娃，姐夫總是拿全是胡渣的臉蹭囡囡的手臂，有時還會作勢要咬上一口，嚇得囡囡哇哇亂叫。

“不是啦，可是姨爹一回來就和大媽媽吵架，很嚇人的，我都不敢伸手夾肉……”

我的心下一驚，原來看似風平浪靜的阿姐家，其實也已經暗流涌動。怨不得阿志一到周末就在家里待不住。

“他們吵什么？”

“用土話講的我聽不懂……但是他們老是說pintou，pintou，媽媽pintou是什么意思啊？”

沒想到看起來老實顧家的姐夫居然也走到了這一步。我沉吟片刻。

“媽媽也不知道……囡囡以后不要和別人說起這個，好不好。”

“那pintou是不好的意思咯。”

“很不好的。”

話音剛落，我看到了更讓自己震驚的一幕。囡囡的爸爸，在路的另一邊，反方向慢慢地走著，身旁是一個長發的女人。

萬幸，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

“媽媽，”囡囡大約也看到了，輕輕地拉了拉我的袖口，“那個阿姨，我見過的。”

“哦，在哪里。”

“以前他帶我去單位里面，墻上有好多小照片，他問我那個阿姨漂不漂亮。”

這個三周歲的還沒有上幼兒園的早慧的孩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規避著“爸爸”兩個字。

他們往反方向走遠了。我也拉著囡囡繼續往前走去。以后就不再有相見的必要了。

“囡囡，以后看見大媽媽不要老是纏著她住她家里了，大媽媽也很辛苦的，知道嗎？”

“嗯……媽媽也很辛苦的。”

“你知道嗎，你小時候啊媽媽為了學生沒時間帶你的時候，都是大媽媽和外婆帶著你，你長大了要好好孝敬大媽媽，懂嗎？”

“嗯，我長大掙的第一筆錢就給大媽媽用。”

“囡囡最乖了。”

快要初夏，籠著橘黃色燈光的街道夜晚暖意大于清冷。我清了清無關緊要的念頭，想到這個九月，囡囡就要上幼兒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