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羅老師和我相約去郊外挖野菜。我們去的村莊叫瓦官莊，坐落在這個城市的西北方，緊鄰外環路的護城河邊，地勢平坦，田野空曠。
現在是初春時節，大地還是一片裸露的枯黃色。但是當走進地里，低頭彎腰去認真看的時候，會發現有很多野菜，已經從泥土中冒了出來。它們是春天里的活躍分子，有活力又積極，不在乎春天乍暖還寒的反復無常。
這些野菜，謙遜地緊貼地面生長，頑強而低調。最常見的有白蒿、青蒿、車前草、辣薺菜、苦菜等，還有不知名的好多好多。
剛長出不久的車前草，嫩的讓人想去咬上一口。不過我忍住了。讓它長在地上，一點一點成熟起來，開花結子，或者比滿足人類的口腹之欲，多一絲幸福和圓滿？
這是可愛的小苦菜們，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它們看起來非常團結，喜歡群居，一出來就是一片一片的，你挨著我，我擠著你，像單純的少女。難道是因為害羞，而互相壯膽？有人說過羞澀是一種美，不過要領略這種美需要有一顆返璞歸真的心。你在野地里，田埂上，蹲下身來，靜靜地瞧著它們，內心就會慢慢升騰起一股無言的歡喜。
我不認識它。若把它完整地挖出來，在兩個手掌之間來回拍它幾下，就會有一縷黃瓜的清香散發出來。它不會長得太高，它的葉片小巧秀麗，像花瓣一般，從中心向外輻射。它葉子翠綠，形狀橢圓，長大后，葉柄微微發紅，透著成熟后的誘人姿態。
不好意思，這個野菜看著很面熟，但讓我叫出它的名字，卻有點左右為難。不過我猜測它和小苦菜有親戚關系，難道它是大苦菜？不管它叫什么，它那綠中見紅的葉片，跟涂了胭脂似的?！皭勖乐?，人皆有之”，豈止如此？其實植物比人類更愛美，也更美。
我把它當成了薺菜，其實它叫北美獨行菜，俗稱辣薺菜。有的人說它有毒，不能吃。也有的說，它只是味道辛辣，是可以吃的。但是田野里的薺菜，大部分被挖走了，獨行菜卻沒人理睬。好在，它有天地之愛，陽光雨露陪伴著它，所以它看起來健康茁壯，充滿自信，超過了其他花草仰賴的美貌。
我認為它是顏值女王，野菜里的選美冠軍。這美是純天然的，至少是此次我們挖野菜的過程中，遇到的最靚的了。它那從根部鋪展出的葉片，讓人聯想到雪花的形狀，只不過它遠遠多于六片。
上面這些野菜，叫不出它們的名字，看起來有點像芫荽和青蒿，一點點雨水的滋潤，都讓它們看起來跟翡翠似的綠得發亮。它們一簇簇地叢生著，從泥土和落葉中吸收養料，化腐朽為神奇。
不過我們的目的是挖薺菜，連回來的吃法都設想好了，要做薺菜肉餡的餡餅、餛飩和蒸餃?？上У氖牵暗乩锏睦彼j菜很風光，我們要的常見薺菜卻非常之少，難覓蹤影，它的葉片衰微，有的都干枯了，而且已經被先我們一步的人，把大一些的挖走了。就等一場春雨的滋潤，它們才會再次旺盛起來。
羅老師比我強，一開始我甚至都分不清，辣薺菜和我們要的這種薺菜有什么區別，還挖錯了。大約有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我就覺得有點累。平時很少出來走一走的我，心情自然激動而興奮，但是身體卻不夠給力。羅老師比我強多了，看著收獲也遠遠多于我。
雖然那天的天氣陰沉，沒有太陽，還刮著冷嗖嗖的風，可是心情靚麗的我們，卻一點不覺得冷，連接觸到的大地都是溫暖的。它的懷抱不再嚴寒，而是吸收了太陽能量之后，正在恢復越來越熱烈的活力與生機。
薺菜那么小，挖的太多，于心不忍。況且長時間彎腰低頭也太累。相反，站在田野里，向遠處眺望，有開闊豁達的自由之感，真是心情大好。雖然沒有藍天白云，沒有花紅柳綠，可大地上悄悄萌動的生命，卻已經讓人感覺到了春心蕩漾的美好。
二、
羅老師很有遠見，十幾年前在這個村子里買了一所宅子。當時還允許城里人購買農村的房子，至少還沒那么嚴格。她花了不到五萬，現在可以賣到三十多萬了。
不過，目前即使允許買，也沒人賣了。因為開發商正在洽談，要在此地進行拆遷和籌建新城，連名字都取好了，就叫空港新城。這里離飛機場不遠，還有城際高鐵修到這里，聽說到時會有在北京上班的年輕人，在這里買房，用于安家和睡覺，雖然離著四五百里路呢，可高鐵快呀。反正，房價馬上就要漲上去了，六七千將成為歷史，馬上就會過萬的，有些樓盤早就超出一萬了。據說外來炒樓者的目標，是把此地房價炒到兩萬。
羅老師不住在這里，她把房子租給了一個東北來的外地人。羅老師和她隔壁的鄰居二嫂相處得特別好，所以這次挖野菜的活動，還有管飯吃的下家。我們在村西頭的地里搜尋著薺菜身影的時候，二嫂就跑到地里來，留我們吃飯，還問我們想吃什么。她來時已經從冰箱里，拿出凍著的瘦肉和面條魚，征求我們主食是饅頭還是米飯。我們說隨便，饅頭也行，米飯也行，她問完了，就回家忙活午飯去了。
大約一個小時后，羅老師把車開進村子里，拐了幾道彎，到了二嫂家新房門口。門口的大鐵門只開著一半。左面關著的那一半門前，臥著一只成年的白色母山羊，它看起來溫和友善，一點不兇，但我們兩個卻不敢進去，也怕嚇到它。結果是年已六七十歲的二哥出來，把我們接了進去。
二哥是一位慈祥的老漢，不知道他的具體年齡。聽羅姐說，他比二嫂大十七歲。當初可是把媳婦誑來的呢。二嫂來了這家一看，家里除父母與哥三個，就四個旮旯，真是一窮二白，日子苦不堪言。不過，二嫂能干，又肯吃苦，里里外外是把好手?，F在，日子早就今非昔比了，兒子也娶了媳婦，另一套院子住著，一家人很和睦。
夫妻倆雖然是風吹日曬的村里人，但是臉色紅潤，閃著光澤，看起來身體硬朗而強健。當我們說出這點觀感之后，他們一面笑，一面說，這都是每天喝羊奶的功勞。門口那只羊，每天都產奶，他倆天天喝，連鄰居們都說他倆皮膚好、顯年輕。并且還告訴我們，午飯不做湯了，就喝熱羊奶。我們倆當然特別高興，我可能還是第一次喝羊奶呢。
羊奶放在一個不銹鋼小盆里，雪白的，冒著乎乎熱氣，還有一股淡淡奶香飄過來。當我們用勺子往碗里盛的時候，還起了一層厚厚的奶皮，喝到嘴里，沒有那原來設想的膻氣味兒，只有自然的醇香令人難忘。
我們一共是四個人，圍坐在小方桌前，家常又親切兼顧時令的菜肴，固然不是那山珍海味，但是也美味可口、色香味俱佳。我們十分感謝他們的熱情款待，那樸實的氣氛和味道，就如一家人在一起吃飯。
這是蒜薹炒肉，很多年前，小時后的最愛。不過這些年真的不記得有多長時間沒買過、沒做過這個菜了。原因很多，一個是有點膩了，畢竟過去吃了那么多年。一個是自己炒的不好。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如今的蒜薹沒有蒜薹的味道，吃起來毫無感覺。今天要為這道菜平反了。吃了不少，感覺很好，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年代，吃回了從前的回憶。
這是香菇炒肉。香菇嫩嫩的，肉片也放了適量的水淀粉，不老不硬。跟米飯或滿頭配合起來吃，肉里帶著蘑菇香，是不是很下飯？
這是面條魚煎雞蛋。是我們這里的時令菜。面條魚就在初春很短的一段時間里才有。印象里最深的，就是早上去自由市場的路邊攤可以賣到，很新鮮，若晚上下班去，就沒有了，只有早上才有。面條魚與雞蛋堪稱黃金搭檔，撒上適量的鹽，用合適的油溫煎熟，用鏟子分隔成小塊兒，看著就十分有食欲，吃起來更是鮮咸可口，停不下筷子。
還有這個金絲蝦卷，看著就誘人，吃起來，粉絲酥脆口感佳，里面的蝦，甜香和咸淡恰到好處，這是如今筵席上挺熱門的一道菜。
涼菜是自家煮的豬肝，細膩滑軟，絕不像外面買來的那么生硬。平常很少吃這些，因為我是簡食主義者，麻煩的、費事的、啰嗦的一概遠離，今天對我算是打了一個牙祭。比起在外面的飯館里，感覺就是不一樣，最愛這家常菜的天然質樸。
唯一遺憾的就是，今天不是晴天。但這個遺憾，與可愛的野菜或者這親切優美的午餐比起來，完全可以忽略。
今天是過得十分快樂的一天?？鞓范y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