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體的每一寸皮膚與柔軟床單完全貼合的那一刻,那在形色人間中穿行了一整天,沾滿塵氣的靈魂瞬間得到解放與凈化,完全沉溺在被褥舒適又溫暖的懷抱中。趁新一天的零點宣告到來之前趕緊閉眼,那是早睡黨忠貞守護的底線與尊嚴。
此時,萬籟俱寂,似乎一切都在屏息等待,房間里唯一的夢境的開啟。均勻的呼吸,規律起伏的胸膛,漸漸舒展的眉頭,微微急切想撫平身體里的一切躁動,唯有足夠平靜,才能在困意的湖面上緩緩下沉,直到進入另一個世界。
可偏偏,總有一兩個頑皮的“神經元”,一擠眼,迸出一兩個思維的小落點,也許是一個念頭,也許是一句歌詞,平日里一轉頭便可抹消的小思緒,今天顯得有點不一樣。
它們開始在思維的世界中躁動起來,剛開始小心翼翼地游離,可再小心也無法避免觸碰到別的閉著眼的“神經元”,一驚嚇,便又迸出新的小落點。越來越多的小落點被激發,你推我搡間,不小心滑了一下,沿著“神經線”便滾落下去。這下可不得了,小落點開始肆無忌憚地跳躍,像蒲公英,像雨滴,像在嘴里融化開的跳跳糖,噼里啪啦的,在腦海中歡騰起來。
平靜之湖掀起了巨大的思緒浪潮,無數的想法一瞬間在腦內鋪天蓋地散發開來,像是狂莽奔流的黃河之水,像在空中絢爛綻放的煙花,像鮮花盛放展露的花蕊,像恢弘的禮堂里激情演繹的歡樂頌,像宇宙里燦爛的星河,像太陽燃燒散發的熾熱火焰,像火山噴發,像海嘯翻騰,像氣球爆炸,像——
睜開了眼睛,一切喧囂戛然而止,仿佛剛才的一切畫面真的只是夢,一看手機,過去了也不過二十分鐘。
睡不著便看看手機,夜里寂靜的房間,亮起了唯一的光源,寄托著自己無處安放的清醒。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被迫奮力工作的細胞鬧起了脾氣。大腦像是被按點投放石頭一樣漸漸沉重,眼皮沉重卻不肯閉上,頑固地對抗著睡意,身體的毛孔舒張,散發了更多的熱量,燥熱不安地,腿一蹬踢開了被子,又因為受不了被窩外地冷空氣又懨懨地縮了回去。此時的清醒,真不知是對夜里寂寞的排遣,還是對失眠的無聲抗議,就這樣和困意僵持著,唯有加快的心率在訴說著自己承受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直到屏幕上的時間跳到又一個零點,意識才從混沌虛無的網絡世界中被拉扯出來,放下手機,眼前的現實世界逐漸清晰。天花板似乎添上了一絲清晨的光亮,柔和地覆上布滿了疲憊的眼睛,像一只溫暖的手緩緩摩挲著額頭。在這溫柔的哄睡中,壓在身體上重重的夜逐漸散去,緊蹙的眉頭順著呼吸一點點疏散開,腦海中混亂的結也一個個梳理開,被沖的七零八落的困意之湖又恢復了平靜。
枕邊,手表的指針噠噠地響,窗外,東方的地平線上即將迎來第一縷朝陽,夢中,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成為自己掛念的人的樣子,看來,這將是一場長久的、香甜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