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到這個城,不是因為城西隆中的那條三國的臥龍,不是因為城北米家的那管北宋的墨筆,而是因為愛著楊過,卻守著佛燈的郭襄。
那時,二姐還沒出嫁,一家人擠在母親學校分來的,四十三平的一室一廳里。二姐睡在北廳狹小,冰冷的下鋪,他睡在上鋪。靠窗的一米高,破舊斑蘭的米黃色木箱子里,擠滿了書。他會用英語書遮上自己喜歡的書,藏在上鋪的一角,躲著從南屋走出,時不時地瞄他幾眼的母親。在夾在床欄上,臺燈的昏黃燈色下,心神俱醉的在襄陽城,刀光劍影,風花雪月里,過著他夜里的童話。
從那以后,他喜歡上,要睡與不睡之間的那截夜色。
從那以后,他一座城,一座城地奔波,那截夜色不知落在哪了。
墻角空調的散風檔上,掛著兩個竹子做的衣架,被干干的熱風吹得斜到了一邊,上面的襯衣還滴著水。衣架和風,在被漢水浸濕的夜色里糾纏著。
他倦在薄薄,潮潮的被里,在漆黑的夜里,睜著眼,聽著細雨落在漢水里,一朵,又一朵涼涼的雨瓣綻開聲。
那年昏黃燈色里的襄陽城,就在窗外。
窗外的雨,象是停了。一縷昏白的月色印在透明的窗簾上,影拉得很長,斜落在床上泠亂的被上,流淌著。他手指輕輕的在上翹了下,一指的暗色落在它皎潔的影子里,象驚動了它,眼看著卻不知褪到哪了。抬頭找著,它已滑到窗棱上,側了下身,想看清些,不想又不見了,想是流云遮住了它。落寞的又數著襯衣衣擺落下的水滴,一滴慢過一滴的聲,直至無聲。寂靜中,莫名的,又側過身,見它又在那了。
枕邊的手機屏,一閃一閃的,象劃著的一根又一根的火柴,熄了又亮。
她問他又到哪了,
她說她又睡不著了。
她說她剛剛手霜又抹多了,想起上次,用涼涼,滑滑的雙手,把多的手霜揉在他的臉上。
她問襄陽的女人,是不是象宋玉寫的那樣楚楚動人。
她問那的初春里,是不是真的能看見滿天的白雪。
她問襄王府的綠影壁上,還有沒有李闖王離去時的身影。
他的頭陷在軟軟的枕里,一只手枕在腦后,一只手落在床沿上,食指正觸在手機屏上,短信鈴聲是清水流動聲,伴著一聲顫動,和著他食指指肚上的脈膊,一下,又一下。
手機上,一節節的字,一明一暗間,象瑩火的蟲。恍惚中,象又回到了狹小,冰冷的北屋上鋪的那夜童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