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不清今天是本月第幾次有風的日子了,自從客居在這個北方海邊城市,空氣里少了點咸味,呼啦啦的海風,是他飲過最烈的酒。
手機里連續幾天的寒潮預警,一壺壺風酒就跟著來了。屋外的桃樹滿是翠綠的樣子還印在腦海里,現在望過去,零星地掛著枯黃,歐亨利的《最后一片綠葉》,他想起那個故事。自己出生在一個不南不北的地方,屋外也種了一株桃樹,春季會生些綠色的葉子,每年也會有起風的日子。
起風就得放風箏呀,他有一個橙黃色的風箏,配著一個能搖動收放線的手柄。大概是五年級,他撓了一撓頭發,那個時候挺喜歡放風箏的。在河灘上,經常在放學后約小伙伴一起放風箏。風箏迎著風揚起來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身經百戰的老漁民,筋脈虬結的胳臂,肌肉有著一股和大海對抗的力量,海明威的《老人與海》,風箏注入天空,魚躍進海洋。
他十二三歲的時候開始寄宿學校。學校落在環山里的水庫上游,懷著一灣會漲潮落潮的河水。他對陌生的床鋪敏感刻薄,夜里難以入睡,他聽風呼嘯而過。在樓與樓之間的空地里撒潑兒,像是憤怒的野獸。山琿,《山海經·北山經》里記載過的會起風的妖怪,他想起那個故事。山琿現,風起時。
麥莎,他第一次記住的臺風的名字。兩千零五年夏天,麥莎登陸,從海邊吹到他環山腳下的家邊,臺風剛開始時,他還有些好奇,他從來不知道臺風是什么樣子,半是新鮮半是恐懼。他的老家放眼望去一脈碧綠的大山,一年四季,到了春夏兩季就是纏綿綿的雨,他后來讀書讀到“梅子黃時雨”時,身上起的那種汗水透過皮膚,衣服貼在表面不能呼吸,潮濕郁結,心情都泛起霉苔,實在憋得難受。母親的便利店開在兩顆茂盛的泡桐樹下,白天營業,,店堂很小,貨物卻非常充足,琳瑯滿目。便利店是用鐵皮包裹的孤島,爺爺是夜里的護島員。麥莎在鐵皮外肆虐,狂風伴著大雨一陣緊一陣猛的咆哮,樹枝會刮在鐵皮上發出恐怖的聲響,他小的時候和爺爺住在里面聽到過那種聲響。風刮地越來越急,爺爺把值錢的煙酒包裹好,和著衣服,聽著動靜,徹夜不眠,他覺得爺爺像個孤膽英豪,他從來想到日后的自己也會被生活逼迫地那般從容不迫,毫無畏懼。
二零一五年的夏天,臺風蘇迪羅要來了的時候,他約好在公園里給女朋友拍照片。她比他小一歲,帶著一把在傘面上印有“泰康人壽”的紅傘。他背著相機包在約定的公交站點等她,紅色的雨傘很入眼,拍照的過程不太順利,天氣陰晴,他多加了點曝光,讓照片看起來更加明亮。快要拍完了的時候,風雨突至,他和她待在那把紅傘下,相機包跨在右側,她穿著涼鞋,帶著他跑過小水凼,他們倆也會吵的不可開交,然后又快速和好,他把傘尖滴下來的水弄到她的臉上。
過幾天暖氣來了就不會這么冷了吧,他縮了縮被角,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