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你是—”
?“媽,是我。我回家了。”
? ?(一)
?5歲,我學鋼琴,這聽起來很酷。因為別的孩子還在玩泥巴。
?8歲,我學吉他,這聽起來很酷。因為別的孩子還在學習1.2.3。
?13歲,我剪短發(fā),這聽起來很酷。因為別的女孩溫柔可愛。
?15歲,我讀《海邊的卡夫卡》,這聽起很酷。因為別人根本不能讀懂。
?18歲,我離家出走。哦,這聽起來一點都不酷,因為這太愚蠢了。
?18歲,家里人無法接受我為什么每天都由一個男孩送回家,我覺得這沒什么大不了,和家里大吵一架。而后每天我都在計劃從那個保守封建的家里出逃。我是冬天的時候離家出走的,我把自己穿的足夠多,那樣我能多帶些衣服。
夜深了,我收拾好東西拎著我的行李箱拿著從家里偷的錢義無反顧的逃了出去。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是哪個作家說,十八歲要出遠門。我覺得那個作家太厲害了。我甚至覺得18歲太晚,卡夫卡15歲就離家出走。村上春樹寫15歲是離家出走最好的年齡。
(二)
一節(jié)又一節(jié)的車廂從我面前呼嘯而過,寒風凌冽,一個人在車站里徘徊。這太冷了,真糟糕,火車停了,我緊了緊大衣,堅定的走上了那節(jié)車廂。
狹窄而又昏暗的走道,我買的站票,和他們一起擠在地上,溫暖而開心。火車哼哧哼哧的前進著,我終于離開了這個讓我心生厭惡的城市。
一覺醒來,火車仍然前進著,車廂內(nèi)變得明亮。我才四下看了看周圍的人。突然想起火車是個混亂的地方,下意識的去摸口袋幸好那些從家里偷出來的錢還在。
火車到站了,下車。站在另一片藍天下,新奇美好,或許我可以在這里生根。
(三)
我拿著從家里偷出來的手機換了當?shù)氐碾娫捒āN沂孪染皖A定了一家旅館,不得不說我為離家出走做足了準備。我打電話給那家旅館詢問了收費情況,房費可以大大降低。只是,低房費只限三個晚上,之后必須正常付費。這讓我想起卡夫卡,竟和他出奇的相似,低房費只限三晚,這聽起來太酷了。
這三天我得找份工作,最好是包吃包住的。幸運的是我在夏天就已經(jīng)成年,找份工作應該不難的,畢竟不是童工。
旅館竟離這里極其的遠。對自己狠一點吧。打開手機的地圖導航,步行到旅館。放下行李,付過房費,出門弄點吃的。
在小吃攤買了碗拉面。濃稠的老湯,熱氣騰騰,帶著悠哉度世的味道。在在寂寞的長街,月光拉長了身影,忽然覺得我該長久留在這兒。
我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在說我是對的。是的,找到了一份簡單的工作。西餐廳,服務員,工資一千二,包吃不包住。肚子餓了,吃碗泡面。睡覺,明天早起工作。我想我是自由了,我在這里自由的像空中的行云。
(四)
第一個月沒有發(fā)工資之前,我得不停的更換低房費的旅館。我不允許自己坐車上班,那太奢侈了。
服務員的工作越發(fā)覺得累人,而我此時也已經(jīng)換了好幾個旅館了。或許我在這個城市需要一個朋友,最好可以一起住。
嗯,每晚在餐廳彈鋼琴的那個女孩就不錯。不愛說話,這正符合我意,不會過多詢問我的來頭。
我開始接近她,她一曲結(jié)束,我就遞給她一杯溫熱的水,她沖我笑了笑。
我們總是過了晚餐客流的高峰期才開始吃飯,那女孩走到我身邊輕輕說謝謝,我說你叫什么啊?
“青禾。”廚房里唯獨她一個人穿著晚禮服,與我們格格不入。她依舊每晚來彈鋼琴,我們依舊聊天。令我生氣的是那個黑心老板給她的工資竟然是一千四,她就彈兩三個小時的鋼琴而已,我也會啊。
我要養(yǎng)活我自己,我往青禾的水里放了瀉藥,她在廁所里遲遲不出來,老板過來說有客人點了曲子催的很急,我極力表現(xiàn)的自然,“讓我試一試吧,鋼琴小時候?qū)W過的。”老板無奈的招招手讓我去了。
才坐到鋼琴前便被客人異樣的目光看著。確實,短頭發(fā),沒有晚禮服,不適合彈鋼琴,但這沒關系,為了活下去,彈吧。閉上眼,好在我為今晚做過了準備,一曲散了,所有的客人都站起來為我鼓掌,甚至有個男孩遞了一朵玫瑰花上來,我想我是成功了。下場裝作無辜的樣子關心著青禾,問她要不要緊,用不用去醫(yī)院,她說沒事,可能吃錯了東西。“哦,那就好。”
“南木,你過來。”老板讓我接下青禾的位置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對青禾開口。
“對不起,青禾,我……”
“沒關系,我也可以做服務員的。”
而后,我穿著青禾的晚禮服演奏,一曲罷了,青禾也會給我倒杯水。她哪里做的了服務員,十指纖細的讓人心疼,我開始感到愧疚。
領了第一個月的工資,我請青禾吃了頓飯。安慰我不安的良心。
“你在這里打工?”
她搖頭,說她家在這里。但是父母一起車禍離開。“我要養(yǎng)活自己。”她這樣說,但我又一次卑鄙的利用了她。
“青禾,你孤單么,害怕么。我可以搬過去和你一起住么,因為我孤單。”18歲的女孩子之間的友誼太容易建立,青禾又太善良,相信了我。
走進青禾家的那一刻,我覺得她是個有故事的女孩。不是簡單的房子,一棟別墅。父母的遺產(chǎn)也夠她生活了。
“我知道父母的車禍不是意外。公司的董事已經(jīng)覬覦爸爸手中的股權好久,就等這一切結(jié)束,一場車禍亮股份過繼給新選出來的總經(jīng)理—我的小叔,爸爸的弟弟。”青禾平靜的說完了這一切,我看著她。那不是一雙孩子的眼睛,它仿佛看盡了悲歡離合,對世間一切苦難都充滿了原宥。
青禾和我同歲,我叫她孩子,她總讓我覺得心疼。
(五)
這是我青禾在這個城市里的第四個春節(jié),不同于往常每年,今年多了個顧其在。
在這個城市我不當當需要個朋友,還要有個男朋友,然后顧其在就出現(xiàn)了。
他在老街的左邊馬路,我的右邊,彼此隔著條街賣唱。一首罷了,我們同時彈了《春天里》,他沖我嘿嘿的傻笑,而后我和他一起賣唱,一起彈《春天里》。圣誕節(jié),他彈完曲子就在那條老街上,我深情地對他說:“做我男朋友吧。”就這樣,我和顧其在在一起了。
許多年后,再想起三個人在一起過春節(jié)的時光,我竟然會落淚。而那個曾經(jīng)為我拭淚的少年已經(jīng)不在。
顧其在和青禾私奔了,這聽起來很滑稽。“南木,你太自私了,不像青禾單純。”顧其在是這樣說我的。而后他越來越覺得我自私青禾愈發(fā)的可愛單純,然后就在一起私奔了。我24,顧其在23,青禾24。顧其在永遠不會理解我為了養(yǎng)活自己要做出那樣卑鄙的事。
(六)
“在嗎?”
“嗯,一個療程用完了?”
“對的,快用完了,但我不能停,所以今天可以發(fā)貨么?”
“可以的,錢打過來就給你發(fā)貨。”
打開QQ會話框,是那個女孩,我做了減肥藥代購,以一種奸商的口吻在空間,貼吧,微博里肆意宣傳打廣告,賺得錢超過成本價。
因為不忍心讓青禾去做服務員那樣的工作,我只讓她呆在家里。“我和其在可以養(yǎng)活你,你只要每天做好晚飯等我們回來。”青禾總讓我覺得心疼。于是我想盡辦法賺錢,西餐廳里彈鋼琴,和顧其在去老街彈吉他,空余時間在網(wǎng)上賣減肥藥。
那個買減肥藥的女孩,我甚至從始至終沒問過她叫什么。或許她給我說過,但我不記得。先天性肥胖從小被人嘲笑。使用各種方法減肥,去醫(yī)院打利尿劑,那種用在尿毒癥病人身上的藥物,昂貴得讓我覺得可怕。我假裝勸阻她不要減肥,實則讓她更加堅定,我總是很會表達一些東西,如魚得水。
“利尿劑抽走了身體中的水分,同時吸走了器官中的水分。然后我又得了腸梗結(jié),腎結(jié)石,胃炎。”讓人心疼的女孩,我仍然欺騙她。
顧其在沖我吼,“你怎么那么狠心,簡直是變態(tài),你利用青禾也就夠了,那個女孩你怎么能那么狠心?你還是人嗎?”“是,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為了養(yǎng)活你和青禾,養(yǎng)活我們?nèi)齻€人,我有錯嗎?受不了你就給我滾!”顧其在就真的拉著青禾走了。“顧其在你給我回來!”青禾回頭看我,我從來都不怪青禾,即使顧其在從始至終喜歡的都是青禾。
顧其在和青禾走了,偌大的房子,只有我一個人,靜的讓人想到死亡,整個屋子從上到下,從里到內(nèi),看見的都是三個人的影子。
那個女孩依然在我這里買減肥藥,“媽媽不知道我在打利尿劑,家里的錢都花給我看病,媽媽一直認為我在節(jié)食減肥。”離家這么多年,自第一次認識青禾,沒人在我面前提起媽媽。青禾沒有爸媽,顧其在是孤兒,而我不要媽媽離家出走。
一個人的時候越發(fā)的想念媽媽,想家。曾在深夜的時候從夢里驚醒哭著想家,打開手機,“在么?”“估計是睡了吧。”“以后你的藥我可以送你兩個療程哦,不要讓你媽媽為你擔心。”關上手機像是補償了什么一樣,睡得安心。
“真的嗎?”“謝謝你,你真好。”
我回她,“沒事,你讓我覺得心疼,讓我心疼你媽媽。”
一個月后,女孩進了醫(yī)院,醫(yī)生再也不允許她減肥,否則她會死。利尿劑和減肥藥的藥理相沖擊,最終我想幫她還是害了她。我開始瘋狂的想家,想那個保守封建的爸媽,離家六年,我就從來沒想過他們,或許我真的如顧其在所說的那樣,狠心而且變態(tài)。
(七)
“青禾依南木,終年不相棄。南木,我回來了。”手機來了信息,顧其在終究一個人離開了,不想回來見我吧。以此山水一程,換一種懂得,換一場經(jīng)歷,換一段相憶,換他真真切切的疼與我心心念念的執(zhí)。這樣挺好。“青禾,回來吧,然后我們回家。”
“喂—”
“你是—”
“媽,是我,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