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回來了,但媽媽的媽媽離開了

(1)

昨天出門回家特別累,倒床睡到今早才醒,一看表竟然轉了一個輪回。打開手機放了首歡快的音樂醒盹兒,被隔壁房間小姨的哀嚎嚇到。緊忙躥過去,發現她撲倒在床上慟哭不止。

我心中驚詫,不知為何。小姨邊哭邊打電話訂機票,我這才知道怎么回事。

姥姥不行了

這樣的事情經歷了幾輪,原本緊繃敏感的神經也好像失去了彈勁兒,有些疲軟。姥姥肺癌晚期,小腦萎縮。我整個八月待在她身邊,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接著九月初進重癥,一周后出來。

每次都是有驚無險,所以我還在心中責備小姨,哭什么,會好轉的。

她在訂票的時候,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惦記著下午和老友的聚會,以及周一開始為期兩周的實習,上次沒學到什么東西,這回可不敢輕易曠課。

但找到一堆理由,真實的心境卻只有一個——“不敢面對”。

前后間隔不到十分鐘,姥姥去世了。

我中間還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她說情況雖然不好,但也不會那么快。

可是掛斷電話,姥姥就去世了。

(2)

姥姥肺癌快六年了,很多時間都精神倍棒,我們都快忘記她是個癌癥病人了。只是今年情況不好,從4月份起就開始臥床,身體狀況如坐過山車,一沖到底,那么迅速,都不給人緩沖的平臺。

我八月的時候,放暑假去泉州。每天陪陪她。剛去時,她誰都不認識,唯獨知道叫我的名字。

小姨說,是因為我媽媽一直在那邊照顧她,她心中覺得愧疚我,所以一直很惦記。

我倒是不以為然,小時候父母工作忙,也是她一直照顧我。生命生活都像是一段輪回,有重復才顯得有頭有尾,而且兒女照顧父母本是天經地義,小的身體健康活蹦亂跳更是該可著長輩先來。

八月時,她的情況還算穩定,只是因為臥床,排尿需要借助導尿管,排便則是成人尿布。

泉州的八月很熱,每天都要30幾度,室內開著空調,她那里還有風扇搖頭晃腦。但媽媽替他換尿布的時候,發現還是生了許多濕疹,她手腳不靈活,還不能撓。健全的人生了濕疹,都知道有多難忍,癢得不行還不能撓。

得虧是糊涂了,因禍得福,要不日子不知要多難熬。

每次她排尿,渾身戰栗不止,干癟的面孔上只剩下痛苦的蹙眉和齜牙咧嘴。我握著她的手,只能告訴她身邊有人,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到后期,導尿管變成了絳紫色,那是血尿的沉淀。

我回來和朋友聊天,她一直想吃我媽媽炸的帶魚,所以總是問我“媽媽回來了嗎?”

我說沒有,然后和她講到這里。她嘆氣:“每次我問你時,雖然想吃帶魚,但還是希望你回答‘沒回來’,媽媽回來了,可媽媽的媽媽就要離開了”。

她姥姥也是肺癌去世的,我姥姥進重癥那天,我倆正在一起吃飯。之前歡聲笑語不斷,我接了個電話,掛斷就沉默不語。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給我講。

“我姥姥去世那年,我在她身邊,但是我媽媽去了武漢。她在重癥室里挺了一天一夜,我們家的親戚全從四面八方趕回來了,但媽媽還在路上。我們就說‘你得等桂玲,她還沒回來’,然后就在我媽媽踏進重癥,別人說‘桂玲回來了’的一瞬間,心跳監視上的曲線就變直了……”

她在等,等那些未歸人。

(3)

小姨從聽到姥姥快不行了開始,就打電話,哭著讓姥姥等她,等她過去。

但最早的航班是下午四點。

姥姥去世,二姨打來電話的那一瞬間,她徹底崩潰了。不斷地重復著“媽媽,媽媽你為什么不等等我”。

“你為什么不等等我”

姥姥家四個孩子,三個在姥姥身旁,只有我、小姨、爸爸、果果在青島這邊。

姥姥的去世,大概會成為我們心中一道永遠的陰影,最后一面到底是沒見成。

(4)

從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到現在我敲這篇文章,一滴眼淚都沒流。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出奇的冷靜。想起豆瓣上曾經有一篇文章,也是寫親人去世的,“你走了真好,就再也不用擔心你走了”。

我現在大概就是這樣的心境,也許之后等我慢慢的反應過來,會找一個沒有人的角落,自己痛快的哭一場,但不是現在。

大概哭也是需要看時間、地點、場合和周圍人的情緒的。我處理好自己的事,請了假,拜托室友幫忙照應幾天,收拾好背包。

翻到身份證,怔忪了一下。冥冥之中是有安排的對嗎?我從來不是隨身攜帶身份證的人,只是周五回家那天,不知怎么想的,特意從箱子里翻出來,揣到錢包里。

如果安排能夠再明朗一些,興許,興許……我就能見到姥姥,也讓她最后見我一眼了。

(5)

要換上黑衣服,妹妹還在那里找最漂亮的大裙子。小孩子無憂無慮真好,她剛才也跟著哭,應該是看到媽媽哭,我小的時候也這樣。

小孩子應該不懂什么叫去世,去世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一個你很熟悉的人,她要出趟遠門,很遠很遠,以后也見不到了。

但圣經上講,在世上做親友的人,在死后也能到另一個地方,繼續做親友。

所以,我們只不過是暫時告別。相聚只是早晚的事,這樣一想,心中釋然了不少。

那些郁結親人去世的,大概是生前仍給對方留下了種種遺憾,但仔細思怯,姥姥的離開應該是帶著圓滿。

她年輕時生活不遂心愿,后來兒女長大成人,各自成家,雖也有不順,但總體而言過得也算美滿。我們這輩有四個小孩,一家一個,三個小女孩,然后舅媽生了個大胖小子。

做了20多年的姥姥,終于也當了奶奶。

她去過許多地方,南方、北方。國內、國外。她喜歡吃的,我們總是給她買許多。兒女四個,都很孝順,偶有頂嘴,事后都會深刻反思,再犯是另一回事。

至于我們這輩,最大的我離工作也有一年。老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健康、快樂”,我們也都能做到。

剩下的,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6)

八月的時候,我帶四姨姥去開元寺。聽到門外有人敲敲打打,鑼鼓喧天特別熱鬧。我們好信兒,出門瞧。

前頭有軍樂隊,有扭秧歌的,還有舉花束跳舞的,中間跟著一輛車,前頭是黑白綢花和逝者的大照片,后頭二十多米的隊伍,披麻戴孝。最前面的一隊人,大概是逝者的近親,頭上戴著身上穿著,再往后就是黑白衣束,袖上別著小白花。

那么熱鬧,感覺不到一點悲痛的氣氛,與北方不同。

紅白喜事,知道結婚是喜事,但葬禮原來也是喜事。

我和四姨姥說:“看著有些難過,人家故鄉在這里的,家族親戚一大幫,都來送他,哪怕只能走一段,也是陪伴。可我們屬于游子在異地,只有家里這幾口人,算來算去也不到二十個”。

四姨姥說:“有人陪著她走,就不會害怕,和人數無關,你別想那么多”。

離開與到來,其實是一樣的。到來時,是一些人陪著你睜眼看這個世界。離開時,是一些人陪你閉眼告別這個世界。而中間的過程,會遇到很多很多很多的人,有的人陪你走一大段路,兒女、父母、兄弟姐妹以及愛人;有的人陪你走一小段路,同學,朋友,甚至是同車的陌路人。

可無論是一大段,還是一小段。是到來,還是離開。歸根結底,我們還是一個人。一個人,生或死,健康或病痛,喜悅或難過,都是我們一個人。

“人的一生,在自己的哭聲中開始,在別人的淚水里結束”。

生命的輪回,我們都不會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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