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里最好的模樣,便是攜手白頭,恩愛永終,思念里最好的模樣便是雖只字未提,但深情已至。。
在古代文人墨客口中,愛情和思念都是感人肺腑的詩文。美如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美如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在當時代紛蕓相戀之人口中,愛情和思念都是直擊心扉的話語,直白如我愛你,我想你。
但在近時代爺爺奶奶那輩人的愛情中,愛情和思念既不像古人文墨那么浪漫動人,也不如當時代的靚男俊女那般直白大氣,大多是無言與靜默,相守與憐惜。
我的爺爺奶奶,是跨齡相戀的,他們的愛情簡約樸素,卻溫潤至極。
爺爺比奶奶大了整整十二歲,他們都屬兔,在同樣的生肖,同樣的質樸的相互守護中,產生了久厲歲月卻靜美如玉的愛情。
爺爺和奶奶的愛情,是在數不盡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中越熬越深沉的。如果說,奶奶對爺爺最長情的愛意是溫柔和賢惠,那么爺爺對奶奶最美好的深情便是依賴與珍惜。
爺爺在歷經坎坷的半身沉浮后,邂逅了奶奶,并對奶奶一見鐘情,奶奶也對爺爺一見傾心,他們互生仰慕,雖不曾吐露心聲,但互相間憐惜相敬的日子總溫軟了人心,互訴了鐘意。
我從記事的年紀起,就看到他們兩人常常相隨相伴去做一件事情,男耕女織的生活,被這樣過得有滋有味,紅紅火火。
常日生活,平淡如此。奶奶做飯,爺爺生火,奶奶摘菜,爺爺洗菜,奶奶打豬草,爺爺生火做飯,等奶奶回家。
忙農活兒時,爺爺挖坑,奶奶種豆,爺爺除草,奶奶施肥。秋收之季,奶奶摘收玉米,爺爺籮筐旦挑,他們兩人配合默契,還時常在忙累后互相打趣。
記得一次奶奶正忙著用剁豬草機剁豬草,我們小孩子正在旁邊玩跳房,都各自忙的不亦樂乎。這時,從領居家回來的爺爺在奶奶不經意的時候,就走到奶奶的身后,將奶奶的頭上插了一朵蒲公英。
奶奶扭頭看爺爺干什么,爺爺卻調皮的趕忙站往遠處,嗤嗤的笑著。我們都被爺爺的笑聲吸引了,也都放下自己玩的正嗨的游戲,抬眼看看爺爺,看看奶奶,然后也笑了。
奶奶還不知道自己頭上被插了朵花,只是看到爺爺笑,也不經意的被感染著笑了。當然,奶奶知道自己會被爺爺捉弄,所以邊笑邊防著爺爺,但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捉弄了。
奶奶又轉身拿豬草往機器里面塞,爺爺這時又走近奶奶,嘩的一下,將奶奶的白背心從后背撕破了一個大窟窿。爺爺邊嘿嘿嘿的笑,邊說:“這衣服都破了,還穿什么啊?”
奶奶反應還很快,伸手便要抓爺爺,但還是沒有爺爺快,爺爺又跑了。
“你個死老頭子,咋瞎扯,衣服都被撕破了,上坡干活穿著衣服咋不行啥!”
爺爺就站在里奶奶遠遠的地方嘿嘿地笑,邊點上一只煙抽起來,煙霧升起,將爺爺那笑成月牙的眼睛都蒙住了。
只有我們和爺爺知道,那朵大大的金黃色蒲公英還直直地立在奶奶的一頭烏發上,在陽光底下,顯得特別好看。
我們都很愛看爺爺奶奶互相打趣和開玩笑,就像小孩子一樣。每當看到他們因為互開玩笑哈哈大笑時,在旁邊的我們也會忍俊不禁。
爺爺有個愛好,就是四處逛逛尋機打牌,只要遇上牌場,爺爺必定要呆上幾個小時,即使自己不打牌,對他來說,看別人打牌也很有意思。
知道爺爺的壞脾味,每次爺爺到別人家串門,臨行前,奶奶必會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早點回家。但爺爺也老是玩過頭,經常忘記了時辰。回到家的時候都已經很晚了,奶奶也總會敘敘叨叨,埋怨爺爺。
每到這個時候,爺爺都會一臉諂媚的笑著,大煙袋掛在嘴上冒著煙氣兒。要么爺爺就沉默不語,要是實在不行,就跟奶奶保證,哄哄在氣頭上上的奶奶。
奶奶膽子小,爺爺不在家的夜晚,奶奶很早便關門睡覺了。遇到雨天,爺爺肯定在家,因為天上電閃雷鳴,爺爺知道奶奶害怕,便會在家寸步不離的陪著奶奶。
這樣的時刻,奶奶也不會早早睡去,而是借用大好時間來忙活一些爺爺愛吃的東西。在煤油燈照亮的昏黃燈光下,炸肉團子,炸蘿卜拖面,炸糯米餅之類的,奶奶總是不厭其煩。
爺爺奶奶愛情最開始的樣子,我未能見到,我的父母也未能見到。我們能看見的就是兩個慢慢老去的夫妻,平平淡淡卻有滋有味兒的生活日常,聽見時不時的“老頭子”“老婆子”稱呼聲。
冬天里,奶奶給爺爺暖腳,爺爺給奶奶蓋被。爺爺的鼻子凍得通紅時,奶奶將爐火點燃,給爺爺暖身體。奶奶的肩疼腿麻時,爺爺給奶奶捶背揉腿,讓奶奶舒心。
一日三餐的飯桌上,奶奶總是將蛋湯瘦肉夾給爺爺,自己吃著青菜。而爺爺到遠出去回家時,總會給奶奶捎上一些好吃的水果零食,給奶奶嘗鮮。
爺爺待奶奶溫柔,奶奶對爺爺體貼,偶爾的拌嘴吵架,最后還是以各自的包容溫暖和好如初。
他們在自己的生命中,嘗試了愛情里最好的樣子,平淡似水,卻又幸福滿滿。
記得幾年前的一個春節,對我們來說很是平常的一天,但那次對爺爺奶奶來說并不是。
初二我和父母親帶著弟弟早早的收拾,準備出門,要給外祖父拜年。卻見到平常一直在家呆著的奶奶也收拾的漂漂亮亮,像是準備和爺爺出發到哪里去的樣子。
我就問奶奶:“奶奶,你和爺爺這是要到哪里去啊?”
奶奶仿佛有點小害羞的笑著回到:“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啊!我這些年過年都沒去哪里玩過,難道還不能去啊?”
“沒有啊,奶奶你不是每年都在家,不去別處的嘛?今天看你打扮收拾,感覺還不習慣呢!”我訕訕的回答著。
奶奶沒再說話,只是瞇著眼笑著,進屋拿東西去了。
我們收拾完之后,就出發了,也沒時間看爺爺奶奶到底去哪里。
等到我們下午回家時,都已經三四點鐘了。我們走到門前,門還鎖著,不見爺爺奶奶的蹤影。
我們都估計爺爺奶奶是去哪里玩,可能今天不會回來了,但五點多的時候,爺爺奶奶卻手拉手一前一后的乘著夕陽歸來。
爺爺奶奶的額頭上都滿是汗珠,爺爺拿來毛巾給奶奶擦汗,奶奶卻先給爺爺擦起來。
我不知道爺爺奶奶到底去了哪兒,就趴在奶奶腿上詢問奶奶:“奶奶,你和爺爺今天到底去哪里了啊?”
“我們就在馬路上逛逛,散散步啊!”
我看著奶奶笑了,覺得爺爺奶奶的新年第一次旅行很單調,但心里卻覺得特別的暖。
我想象著爺爺奶奶一起在馬路上散步的情形,感覺很是浪漫。
那是爺爺奶奶第一次散步,專程散步,卻也是他們的最后一次相伴散步。
那年的三月,奶奶因病去世了。我突然覺得那年春節的馬路散步,就是對他們愛情的回味,也是奶奶留給爺爺最美好的記憶。
爺爺沒了奶奶的悉心照料,沒有了和奶奶相隨相伴的日子,整個人都變得病殃殃的,在短短的時間內,瘦的若不經風,滄桑了很多。
爺爺在奶奶走后,經常去奶奶的墓地跟奶奶說著悄悄話,爺爺也經常念著奶奶。吃的糧食,說是奶奶辛苦收成的,吃著咸菜,又念起奶奶。爺爺念奶奶,我想,在天上的奶奶肯定也念著爺爺。
我經常在大街上看到很多相攜的老人,過馬路時,顫顫巍巍,但他們的雙手卻緊緊的牽著,就像我看到曾經的爺爺奶奶一樣。
每當我看到這樣的一對夫妻,這樣的一幅畫面,我就覺得,這就是一生,這就是愛情里最好的樣子。
歷過滄桑,經過風雨,在柴米油鹽的簡單日子里,將日子過成詩意,將愛情修煉到純粹美好。漫漫人生長路,與斯共度一生,簡單相守,雖只言未提,卻是深情長存。